困惑中的女人-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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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丰年留客足鸡豚。

　　山重水复疑无路，

　　柳暗花明又一村。

　　箫鼓追随春社近，

　　衣冠简朴古风存。

　　从今若许闲乘月，

　　拄杖无时夜叩门。

　　是首古诗——《游山西村》，作者陆游——教室里，同学们在齐声朗读。他们都很认真，没有人在交头接耳，没有人在东张西望，因为他们知道，在他们的身后，有双眼睛，一双可敬可畏的眼睛，在紧紧地盯着他们。

　　梁玉娟就站在那里——教室外，最后一个窗户前。她观察着教室里的一举一动。这是她多年的习惯，也是一种经验，这使她能够获得许多意想不到的收获。人都有他的两面性——老师在是一个样，老师不在又是一个样。教育就是育人，这需要老师去了解他们，去认识他们，对症下药才能有效。而对于这些刚刚升到初中的孩子来说更是如此。

　　她是初一（1）班的班主任。这是堂自习课。她已经在窗前站了五分钟——五分钟，可以说是个极限，在五分钟内，教室里的同学都会知道他们的班主任就在他们的身后——再混乱的场面都会迅速地安静下来。这源于她的成就、威望、自信和魅力，而这也使那些刚入校的青年老师们羡慕不已。

　　她离开了窗口，迈步向远方的教学楼走去。教室里的朗读声一直在她身后尾随着她——从传来的声音中，她可以很自信地判断：教室里的一切，井然有序。

　　今天她在窗前多站了两分钟——她喜欢这首诗。尤其是那两句流传百世的精典名句：“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不尽让人浮想连翩。仿佛间，是她，漫步在蜿蜒的山峦间，穿行在曲折的溪流旁，正在扑朔迷离之际，突然眼前一亮，花明柳暗，茅舍几间，顿觉豁然开朗起来。

　　人生如此。人生某种境遇有着与诗句惊人的契合之处。

　　她在走，她一直在走，山峦间、溪流旁。时光在她的感叹中与她擦肩而过——没有村庄，没有茅舍，没有柳暗花明。她在迷惘中走过。

　　哎，一声长叹。今天她的心情不太好，很是烦躁。并不是因为她自已——她很好，还是那样。而是另外一个人的，人、事都与她毫无关系。只是恰恰发生在她的身边，又恰恰发生在她这个年龄段，触事生情，引起了她的一阵感叹。

　　李春秋，李老师，她的同龄人，只是比她小几个月，一块进的学校，一块奋斗到现在。人品，没说得，正派而富有同情心。业务，出类拔萃，优秀教师。性格，开朗大方，温文尔雅。可就在今天，他将面临着人生中一次重大的转变，而这种转变对于他这种年龄的人，不，是他们这种年龄段的人意味着什么呢？痛苦？解脱？她不知道，因为她没有经历过，准确地说是这种事没有发生她的身上：李老师今天要离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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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是今天上午得到这个消息的。

　　和她一个办公室的唐老师告诉她的。唐老师不到三十岁，细腰丰胸，穿衣打扮很新潮。她的样子神秘兮兮的，像是她发现了什么天大的秘密。

　　“啊，不能吧，前段我还看他们好好的。”梁玉娟感到惊诧。不亚于一声劈雷，在她的耳边响起。她不敢相信，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前几天她还在街上看到他们俩个，亲亲热热的，不象是要发生什么事的样子。

　　“真的，王君告诉我的，那还有假？”唐老师非常自信——她有自信的资本，因为王君是她的那口子——王君何许人？校办公室主任，领导身边的红人。

　　无风不起浪。唐老师的话看来是有根据的。

　　“是吗？”梁玉娟还是不敢相信。口气中明显地含有半信半疑的成分。

　　唐老师脸上有些挂不住了。“真的，他刚刚开了介绍信。”唐老师终于拿出了她的根据。

　　第一手资料，在第一时间内开始传播。

　　这不由梁玉娟不信。对她来说真是太意外了。她相信学校里任何一个老师听到这个消息也会惊讶的。

　　“有什么大惊小怪的，离就离呗，谁离开谁又不是不能过了。”唐老师对梁玉娟的惊讶表示不以为然。

　　没有任何前兆。“因为什么，好好的怎么会这样？”她问道。一脸的惆怅，就好像这事就发生自已身上。

　　“不知道！”唐老师好像一脸的遗憾。瞬间，她话锋一转，“不过，一定是感情问题，现在多半都是这个。”



　　感情？夫妻闹到要离婚的地步，那肯定是感情出了问题。但唐老师所说的感情是另有所指的，比如婚外情，第三者什么的。

　　“你说他们谁会有问题呢？”唐老师若有所思。“不会是李老师吧？”

　　不会，梁玉娟第一时间里的第一反应。他们一起工作了快二十年了，梁玉娟可以说很了解李老师——没有绯闻，从来没有过。不会，不会是他，她相信李老师的人品，他是个负责任的男人，一个正人君子——这是用近二十年的时间所下定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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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惑中的女人（4）
唐老师并不同意梁玉娟的观点。“没有什么不可能的，太有可能了。过去可能没有，但那只能代表过去。你知道现在他不会吗？”她观察了一下梁玉娟的表情，继续发表着她的观点儿，“人会随着环境的变化而变化，这包括他的思想，他的行为，你知道李老师现在处于人生什么样的阶段吗？”

　　梁玉娟当然知道了。男人四十一枝花——正是花样年华。

　　“一枝花，太对了。现在什么社会？充满诱惑的社会的，会有很多漂亮的女孩子想摘这枝花的，你想想，当软玉温香的时候，他能经得起这种诱惑吗？”

　　唐老师说得也有道理。可是她还是不相信李老师会做出那种事。

　　是李老师的爱人吗？梁玉娟和李老师的爱人见过好多次。每年过年，老师们都会串门吃饭。李老师的爱人很勤快，做得一手好菜。人样嘛，用丰姿绰约、温柔娴慧来形容也不为过。俩人看上去郎才女貌，恩爱有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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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事难料。唐老师说得对，现在人啊真是让人看不懂。

　　初一办公室在二楼。她上楼的时候，眼晴不由得朝大厅西墙上望了一眼——那里贴着一些老师的照片，彩色的，看上去都很精神，容光焕发。在最上面写着“优秀教师荣誉榜”。

　　有她，也有李老师——是张半身像，微笑着，是那种很男人的笑，显得和蔼、挺拔，一双眼睛炯炯有神。

　　怎么会是这样？她看着他，心里在想。

　　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

　　这个世界很无奈。这句好像是句歌词，是谁唱的呢？想着，梁玉娟推开了办公室的门。

　　办公室里很是热闹。老师们纷纷放下手里的工作，正在谈论着一件事——不用说，一定是李老师离婚的事。

　　地球人都知道了——当今是什么时代？是信息时代，传播工具比比皆是。一个新闻，尤其是大家感兴趣的新闻，它会以光的速度，迅速的自由的向四周传播开来——这也是中国人的传统，总喜欢拿别人的私生活津津乐道。

　　新闻成了焦点，梁玉娟心中最后的那点怀疑也已冰解冻释了。

　　办公室成了情感论坛。人们在引经据典，高谈阔论。不同的人站在不同的立场，有着不同的观点儿。但有一点得到了大家的共识，那就是太意外——李老师是个好人，这种事不应该发生他的身上。

　　小崔老师并没有赞同大家的看法。“为什么？我也认为李老师是个好人。但好人就不能离婚了吗？好人不一定就有好的婚姻。我们不能一叶蔽目，不见泰山。”

　　说得也有道理。可就是想不通。现在闹离婚的也真是太多了。

　　“太多就对了！”小崔老师总是和大家的观点不同。“我认为，离婚率高了，代表社会进步了。大家想想，以前为什么我们离婚的比较少，总体来说大致有两点原因，第一，是男尊女卑的社会文化所致。过去，女人没有社会地位，没有政治地位，没有经济地位，而她们只有嫁丈夫，是男人的附属品。所以根本就谈不上离婚。而现在呢？女性社会地位及经济地位得到了很大提高，特别是经济地位的提高，她们不再依附于丈夫和家庭，择偶观念、家庭观念、离婚观念都产生了变化。当她们的婚姻发生危机时，她们不再像过去那样受一些道德因素和经济因素的制约，敢于并且能够直面离婚这个现实了。”

　　小崔老师，二十五、六，瘦高个，白净脸，戴副咖啡色的宽边眼镜，学者风度。听说在大学里就是辩手，还得过什么奖。说起话来逻辑性很强，有理有据，精辟入理。

　　“第二，是社会偏见。人们由于受传统观念的影响，对离婚有个错误的认识，感觉到离婚就是不好的。离过婚的人好像在社会上低人一等。而实际上离婚只是处理婚姻问题的一种方式。是个非常私人的问题。就象我们穿的衣服，不合身了，我们就会换新的，换一套更合身的。婚姻也是一样，感觉不好了，感情破裂了，那就离开，再去寻找新的幸福。不就是这么简单吗？可我们现在，谁要离婚，还要经过单位领导的同意，还要把单位那个大红印章盖在上面，真是可笑之极。”

　　“总之，”小崔老师用手扶了扶眼镜，语气开始加重“离婚并不是什么坏事，是社会发展的必然产物，也是妇女解放的标志。”

　　小崔老师的演讲在抑扬顿挫中告一段落。

　　梁玉娟品味了一下小崔的那番高论。的确有道理。自已结婚十几年了，从来就没有考虑那么多。

　　她抬起手来，看了一下表，指针正好指向下午四时三十分。

　　她又细细地想了想。不会错的，今天下午，五点整，她记得很清楚——可她心里总是不放心，一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