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待天倾-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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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四道:“山下有甚么事?”奢奉祥叹了口气道:“长老处吃紧,听说在凯里城西中了官军埋伏,吃了大亏,有几个族的酋长也被俘了去。咱这里也不得不早做准备。”周四急道:“那我大哥、二哥可曾出事?”奢奉祥道:“我问过军中信使,他说二位叔父都安然无恙,只是安长老却受了箭伤。”周四惊道:“安大哥怎会受伤?”奢奉祥道:“万马军中不同别处,难免会有闪失。”
周四脸色变了变,又问道:“那你在山下都布置甚么?”奢奉祥道:“昆明城虽有数万兵马,但平日训练无方,加之城周几处险隘都未安排妥当,故此这些日手忙脚乱,不能来陪小叔叔。”周四道:“你要忙便不用来看我了。只是山下宫殿漂亮的很,你可得多派些人护在周围。”奢奉祥苦笑道:“宫殿是小,要是各处险隘失守,便有多少人护着永安宫,也是无用。”长叹一声,又道:“说到山下宫殿,我倒想起一事。近日我在下面布置时,见有不少人在永安宫外徘徊,好像都是些习武之人,三三两两,足有百十来人。小叔叔熟悉武林中事,可知是为了何事?”周四摇头道:“我也不知道,难道是要偷甚么东西?”奢奉祥道:“那倒不是。我看像是在找甚么人。”周四心中一跳:“莫非这些人是来找我和大哥?”忆及泰山上众人持器围住自己的一幕,内心顿生惊怖。
奢奉祥陪周四坐了一会,惦念山下许多军务,不敢久留,起身道:“待侄儿忙过这一阵,再来陪小叔叔。”拱了拱手,转身去了。
周四见他稍坐便去,心下更觉烦闷,倒在榻上,又吸起“神土”来。吸了一会,自觉有了些精神,于是来到外洞,与那些仆从、女子饮酒谈笑。众人见他今日竟有兴致出来与大家说笑,忙不迭地为他斟酒挟菜。未过多久,竟将周四灌得酩酊大醉。众人忙扶他回到居室,服侍他躺下。大伙闹了半天,也觉困乏,各自休息去了。
周四躺在床上,正昏沉沉睡得酣透,忽听有人从旁唤他。他只道是在做梦,翻了个身,又睡了过去。朦胧中却觉一只手拽了拽自己衣袖,随听一人低声道:“教主醒来。”如此连唤几声,周四遂被惊醒,问道:“是谁?”烛光下只见一个长大的人影,突然跪在自己榻前。周四一惊,起身喝道:“你是何人?”说话间已看清一人身穿白袍,伏跪于前。
却听那人低声道:“教主若不赦属下之罪,属下这便死在您面前。”说着居然磕下头去。周四听声音有些熟悉,疑道:“你到底是谁?”那人额头触在地上,说道:“属下叶凌烟,无颜再见教主金面。”周四听到“叶凌烟”三字,喜道:“你是叶伯伯么?”那人身子一颤道:“教主若如此称呼,凌烟立时碰死在您老人家面前。”周四知明教中人对己敬若神明,改口道:“那我便叫你叶先生吧。”那人道:“当年周教主训斥属下时,只呼‘凌烟’二字。教主若不如此呼唤,属下仍是惶恐。”周四笑道:“那好!凌烟,你快起来吧。”那人抬起头来,满脸喜色,正是明教长老叶凌烟。
周四见他风尘满面,奇道:“你怎知我在这里?”叶凌烟不答,又俯下身道:“教主还未说是否赦属下之罪?”周四不解道:“你有什么罪,偏要让我赦免?”叶凌烟道:“属下在泰山弃教主而去,惶惶如丧家之犬,急急似漏网之鱼,在江湖上已丢尽我神教脸面,更伤了您老人家对我等一片殷切之心。这等大罪,难道还不够么?”
周四听他说的是当日泰山之事,笑道:“你若不提,我倒忘了。”叶凌烟闻言,更露出惧意,以头碰地道:“望教主开恩,留属下一条小命,日后为您老扶鞍提履,效犬马之劳。”周四见状,忍不住笑出声来,说道:“你这人有趣得很!我怎会怪你?”叶凌烟腾地蹦起,作了一揖道:“多谢教主洪恩。”
周四起身下榻,拉住他道:“你快告诉我,是怎么找到这儿的?”叶凌烟在灯下细看周四,不由一愣,心道:“我上次见他距今不过短短几月,怎地他已如此憔悴,双目间不但再无一丝神采,且眼泡肿胀,神色也是晦暗异常?”
周四见他直直地望着自己,催道:“你快说呀。”叶凌烟忙道:“属下和老萧上个月去圣庙找老木,听他说教主在什么军营里。我们几个赶到军营,谁想教主已移了大驾。老木问了营门前几个军校,才知教主来了云南。属下等随后追来,嘿嘿,不料教主奔逸绝尘,咱几匹驽马竟怎么也没赶上。”周四笑道:“我和大哥、二哥走的是小路。”叶凌烟一拍额头道:“咱几个都是木头脑袋!怎未想到教主您老人家岂能依常理而行?”
实则叶、木等人回营见周四已走,忙问过营中军校。众军校含含糊糊,只说几人去了西南,到底是什么地方,也说不大清楚。木逢秋奔入安邦彦大帐,欲问个究竟,偏安邦彦送走孟如庭后,心情郁懑,打马往其它营寨巡视去了。叶、萧二人初听周四便是新任教主,都惶愧万分,只盼快些见了周四,好跪地请罪。及见木逢秋也问不出所以,便向西南方向追来。三人一路拼命追赶,直追到滇黔交界之地,仍不见周四影踪,遂商定各自分头去找,一个月后在圣庙聚首。叶凌烟嚷着要去昆明,木、萧二人也无异议,三人就此分手独行。叶凌烟一个人来到昆明,在城内转了数日,见有不少武林人物都在永安宫前徘徊,于是藏在角落,细心搜寻。他轻功之高,冠绝武林,曾三次潜入宫中,终未发现周四形迹。这一夜他在宫外徘徊,见碧鸡山上有众多军校把守,一时起了好奇之心,仗着轻功绝顶,悄悄摸上山来,误打误撞,竟真的找到了周四。
此时正是深夜,周四恐惊动了众人,拉叶凌烟坐到榻上,轻声道:“这山上有许多守卫的军校,你怎么还能进得洞来?”叶凌烟笑道:“别说是这里,便是紫禁城,属下也曾随周教主去过。”周四目中一亮,好奇道:“你去过皇宫?那一定见过皇帝。”叶凌烟道:“皇帝咱没看到,御前侍卫倒杀了不少。”周四惊道:“你敢在皇宫杀人?”叶凌烟得意道:“当年属下随周教主纵横大江南北,什么人没杀过?区区几个御前侍卫,算得了什么!”周四喃喃道:“我周老伯也是个连皇帝都不怕的人呢。”叶凌烟笑道:“皇帝老儿算个鸟!咱圣教之主哪个不强他百倍?”
周四听了,微微摇头。叶凌烟最受不得怀疑,提高声音道:“教主不知,这大明江山其实也是咱神教打下的。当初朱元璋只不过是教中没什么脸面的小角色,后拥兵自重,起了异心,才叛教自立为皇帝。如果您老人家生在当时,这小子连给您提鞋的份都没有。”
周四听他说得煞有介事,将信将疑,含笑不语。叶凌烟又道:“教主若想当皇帝,其实也非难事。只要您老人家随属下回圣庙去,在那里正襟危坐,随便动一动金口,教中的兄弟们都会闻风而至。那时教主想做皇帝,咱便招兵买马;想整饬江湖,咱便把各派打个稀里哗啦。教主您说,这可有多好!”
周四道:“我可不想做皇帝。江湖上的事,更不是我能管得的。”叶凌烟堆笑道:“教主是淡泊之人,那便在圣庙给属下等坐镇。教中有这么多兄弟,原用不着您老人家金身大驾。”周四道:“我在这儿甚好,可不想去什么圣庙。”
叶凌烟见他无精打采,似乎对什么都漠不关心,急道:“教主若不回圣庙,那怎么能行?”周四道:“那有什么不行?你们想要看我,便到这儿找我,反正我不离开此地。”
叶凌烟听他口气坚决,倒没了主意,寻思:“教主虽是年轻,毕竟是一代明尊,他执意不走,谁也强迫不得。看来只有用话哄他高兴,他少年情怀,心思活络,真要来了兴致,说不定便会与我下山。”想到这里,眼珠一转道:“教主虽得周教主衣钵,但周教主生平,教主却未见得尽知吧?”周四道:“是呀,我在洞中时,周老伯也偶尔说过一些,只是我那时年纪小,也听不太懂。你快说,周老伯都做过哪些事?”
叶凌烟见他来了兴致,暗想:“我只将周教主平生得意之事说上一两件。他年轻气盛,听到精彩之处,必会按捺不住。那时我再从旁激将于他,他自会跃跃欲试,渴望置身江湖。如此方能将他引下山去。”主意一定,不觉露出狡狯之色,笑道:“周教主乃百年不遇的奇才,所作所为如神龙在天,倏忽不见首尾,生平轶事实是不胜枚举。属下这里单说一段‘群丑类暗室谋一逞,周教主威震武当山’。”周四见他指手划脚,浑似一个说书先生,拍手道:“真好,真好!快讲给我听。”
叶凌烟掸了掸身上的白袍,又清了清喉咙,说道:“话说大明万历三十年,周教主刚逾不惑之龄,真个是高志雅量,雄姿英发,文武冠时,威震华夏!”他一眼一板地说到这里,周四已乐得前仰后合,倒在榻上打着滚笑道:“你……你可真是有趣!”叶凌烟陪笑道:“这只是开场白,教主且细听下文。”周四直起身望了他一眼,见他年过半百,神情仍是狡黠异常,好奇道:“你当初在周老伯身边,要也是这个样子,我周老伯定要打你屁股。”
叶凌烟闻言,脸上腾地一红,神色忸怩起来。原来明教十大长老,都是生具异禀之人,加之周应扬生性洒脱,诲人不倦,因此上人人习了一身惊人的艺业。惟有这叶凌烟一人,自来不拘小节,无论周应扬如何点拨,武功都无太大长进,只在周应扬轻功之术上,却习得了十之八九。周应扬见他终日在江湖上招猫逗狗地厮混,常常毫不留情地训斥。其他长老见他虽被教主责罚,仍是恶习不改,也都看不起他。此时周四无意中说到叶凌烟痛处,如何能不令他面红耳赤?
周四见他默不作声,催道:“你快讲啊。”叶凌烟瞧他并无讥讽之意,又来了精神,续道:“当年周教主艺冠武林,端的是攻无不取,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