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待天倾-第18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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衲平生从不与人争强。施主欲显手段,可另谋它选。”说罢便要前行。
那华服老者展臂相拦,冷笑道:“今日各派好手云集,少林已危如朝露。大师置身事外,难道眼看着少林寺毁人亡,惨祸成真?”空行向周遭望了一望,不以为然道:“我少林此番虽有一劫,并无灭群之祸,各派能者虽多,亦不能撼我根基。况老衲寺中枯朽,本无能为,纵使天降凶祸,也只有坦然相对。何敢以一己之力,抗万众之心?”
那华服老者见他执意不肯比试,恼羞成怒,厉声道:“大师自言不与人争,适才为何掷人数丈,当众炫耀?”空行手指那大汉道:“这位施主恃技凶残,以伤人为乐,老衲方稍加惩戒。此举非是较艺,乃为端正其心。”那华服老者冷笑道:“这么说在下若不做出些丧心病狂之事,大师是不会教训我了?”言犹未了,突然倒纵出去,如一缕轻风,飘到天弘身后,身不转,头不回,反掌拍在天弘顶门。这一掌无声无息,如半空絮落。天弘中掌之后,纹丝不动,连眼睛也不眨上一眨。众人见状,大惑不解,只有场边那头陀高声叫好,似识其妙。
猛听得天弘大叫一声,向后栽倒,两只眼珠崩出眶外,一腔热血似喷泉般冲出口来,直溅在丈余高处。众人骇然失色,连西首众黑衣人也目瞪口呆,忘了喝彩。木、盖二人观此一幕,都“咦”了一声,心道:“难道是这厮又重现江湖?”二人初见那六七人入场,便觉得人人面熟,只是相隔多年,大家容颜有改,一时便想不起曾在哪里见过。及至那华服老者出掌伤人,露出武功家数,二人已猜出此人身份,相视一笑,竟似忆起了一件极为开心之事。
空行目睹天弘惨死,饶是他古井心肠,也不禁气动血涌,当即丢开铁戟,握棍道:“施主造此罪业,神佛难佑。今生今世,怕不能离开嵩山了。”说话间悲愤难抑,棍棒颤抖不定,一语刚了,棍端忽向前指,凝在半空,周身仿佛铁铸钢浇,再无丝毫颤动。那华服老者见他瞬间便能凝定心神,不敢稍有大意,眼望棍端,全神戒备。
二人静静而立,谁也不肯率先出手,均盼对方定力稍欠,露出微小破绽,便可趁机争先,做雷霆之击。过得半晌,场上仍是一片死寂,仿佛每个人的心跳声都能听见。僵持之际,只见华服老者一件锦袍渐渐鼓胀开来,目中精光忽隐忽现;空行则神光深敛,连半片衣角也不飘动。
那头陀见华服老者神气外溢,知他定力不及少林高僧,已到了不得不发之时,突然喝道:“兀那和尚!你还要等个什么?”这一声犹如半空中起个劈雷,本是要惊吓空行,助那华服老者得隙出手。岂料空行恍若不闻,反是那华服老者沉定不住,分神向发声处望来。
空行得此良机,抖棍前点,一棍虚虚实实,分击那华服老者胸腹几处要害。他深得棍法之妙,已到了不拘形式,从心所欲的佳境,随便击出一棍,棍上均能生出不可思议的力量,无论击中对方何处,俱不亚于刀剑之利。那华服老者分神之下,棍已及身,但觉胸、腹几处一阵软麻,仿佛被点中了穴道一般,气淤血滞,提气艰难,当即双臂缠压,搅住棍身,正待上步反击,忽觉棍上一股大力传来,如海浪摧击,势不可挡,脚下登时虚浮无根。他失了先手,不敢与来力相抗,只得借力纵起,在空中翻滚卸力。
空行一击得手,不喜反惊:“此人应变好快,若非我抢占先手,断不能将他挑上空中。”原来他运棍击挑,本是占尽便宜,一挑过后,便当转棍下按,将对方牢牢压在棍下。哪知那华服老者不待他换式生奇,便即高跃脱困,尤其双臂搅在棍身的一刹那,竟使空行有一种被雷电击中的感觉。空行两手酥麻,这一棍便不能挑按相生,尽展其妙。待见那华服老者飞在空中,转眼间便将所受大力化去,更是吃惊不小。众人不明究竟,只道那华服老者落在下风,实则二人相继心惊,可说胜负未判。
空行一棍无功,眼见对方飘身下落,忙执棍上搠,拨点那华服老者足踝。那华服老者身浮空中,只觉脚下尽是晃动的棍头,无论怎样变换身形,均不免被对方搠中,骇怖之余,突然发出一掌,拍向空行面门。这一掌遥遥虚击却似雷奔电闪,发出异样响声。空行只觉迎面似有一道闪电划来,一惊之下,忙侧身闪避。
那华服老者得了空隙,飘飘下落,一足虚点,竟颤微微地立在棍尖之上。空行觉棍上一沉,不加思索地抖棍发力,一股脆巧之力传上那华服老者足心。那华服老者足底大震,一笑弹出,直向山门前两根高大的旗杆飞去。待到切近,猛地飞起一脚,踹在左面一根旗杆之上,身子借力弹回,又向空行扑来。那根旗杆经他一踹,立即折断,呼地砸了下来,吓得众僧纷纷避让。
众僧一面躲闪,一面怒骂不止,连天心脸上也露出憎恶之情。原来这两根旗杆乃当年嘉靖帝为表彰少林僧“抗倭奋勇、多著死功”而立。右面旗杆细雕盘龙,以示僧皇同心,永固海疆;左面旗杆则刻了应募四十余僧的名字。那华服老者无端作恶,将左面旗杆踢断,无异于将几十名僧人的功绩抹杀,众僧骂不绝口,也是情有可原。
空行见那华服老者踢断旗杆,也自着恼,待其扑至,猛然欺上半步,抡棍扫其腰肋。他使棍以拨、挑为先,从不愿抡、扫相搏,伤人躯干,只因抡扫之力太过横猛,常人万难抵敌,若非怨恨那华服老者行止无状,即或不胜,也不肯轻施此技。
那华服老者见他一棍扫来,疾如风卷,左侧腰肋被棍风撩中,竟是痛楚难当,知对方已用全力,急忙身向斜滑,落在二丈之外,转头向场边纵去。其实说到武功,他与空行当在伯仲之间,只是高手较技,虽不在乎手上有无兵刃,但空行棍法太强,久斗之下,他总是吃亏,故暂避锋芒,欲寻歹毒方法再比高低。
空行不知他另有打算,只当他不敢再斗,喝道:“施主做恶太多,此时想离嵩山,怕已晚了。”提棍追来,赶到那华服老者身后。那华服老者飞身纵跃,并不钻入人群,大袖飘飘,只在场边游走。二人轻功俱佳,连绕几圈,只在一瞬,直看得众人目乱神迷,头脑发晕。
空行追得一阵,暗生诧异:“此人不败而走,莫非要乘我疏忽,另施手段?”言念及此,戒意大增,突然加快脚步,赶上前去,抡棍打向那华服老者左肩。那华服老者听风辨物,知这一棍打向左肩,向右一闪,将场边一人抓在手中,反臂一掷,那人平平向来棍飞去。他这一掷运劲极巧,那人飞出之时,左腿高荡,笔直踢向来棍,右腿似曲非曲,蹬向空行面门,虽是不由自主,却正是破解这一棍的绝妙姿式。
空行一怔,棍向回缩,闪开来人左腿,棍头上撩,正挑在那人右腿膝弯。孰料那人势不稍停,仍奔他当头撞来。空行“咦”了一声,棍端发力,点在那人左腰之上。那人哼也不哼,向一旁滑了出去,落地后一动不动,瞪目吐舌,已然气绝身亡。空行大吃一惊:“我以棍击之,均非要害之处,这人怎会毙命?”忽听那华服老者叫道:“好个妖僧,竟敢行凶杀人!”空行大急,怒声道:“你……你为何诬我杀人?”急怒之下,木棍劈头向那华服老者砸落。
那华服老者身似灵猿,又揪住一人,大笑声中,那人又奔空行飞来。空行本不欲挡,怎奈来人眨眼便到,姿态曼妙无比,便似一流好手一般,手足虚击之处,尽是自家要害之所。空行无奈,只得连变几式棍法,将那人挑落在地。那人一经仆倒,也是嘴角淌血,没了气息。
那华服老者厉声道:“妖僧!你还没有杀够么?”飞身扑入人群,又抓住两名中年男子,向空行掷来。空行又怒又急,知今日不能将那华服老者制住,逼他当众道出实情,不但自己蒙冤不白,更要累及少林清誉,当下稳住心神,木棍连拨带挑,将飞来二人拨在一旁。低头看时,这二人也眼见不活了。
众人见那华服老者如此斗法,都吓得往后退去,生怕被他抓住。少数好手虽不畏惧,却也暗暗纳闷:“这厮一抓之下,便能取人性命?”思来想去,总不信天下会有这等歹毒武功,又想:“或许真是那僧人行凶杀人,也未可知。”眼见二人前奔后赶,场边已有六七人做了糊涂鬼魂,也不禁心惊肉跳起来。
那华服老者斗得性起,在场边随抓随抛,又将五人掷了过去,其间连变手法,那五人飞在半空,各具形态。空行一面追赶,一面拨开迎面撞来之人,但觉每一人姿式都古怪至极,身上所附力道也是或刚猛、或诡谲,不易捉摸,一口气挑落四人,便如同应付了四名好手交并来攻,头上一阵晕眩;第五人疾疾飞来,左腿横扫,险些踢在他脸上。众僧见他身体摇晃,似有些支撑不住,无不焦急万分。
实则空行前时便已中了那大汉戟中奇毒,只是他修为深湛,强自将毒质逼在胸间,方不致冲犯上焦。此后他与那华服老者争斗大耗心神,一时便忘了毒质仍在体内,气冲血涌之际,自然内毒发作,祸乱元神。
那华服老者见空行步乱身摇,便知他前毒未解,纵了回来,点指空行道:“你杀了这么多人物,与各派已结下血海深仇,怕是活不过今日了。”突然挥掌拍向空行心口。他本就出手如电,这一掌更迹近偷袭。空行避无可避,惟有出棍点向他小腹。按说高手较艺,绝无这种两败俱伤的打法,若非料敌机先,稳占先手,谁也不会只求攻敌,不思自顾。空行如此行事,已是将生死置之度外,而这一招妙就妙在将生死摆在两人面前,看谁能超然不悔,一念唯坚。
须知少林僧终日参禅理佛,求的便是断爱憎,泯苦乐,任运无为,视死生如虚幻。说到不动心,不着意的禅定功夫,确非一般尘俗中人可比。那华服老者武功虽高,毕竟心如欲海,时有波澜,当此生死关头,岂有不乱了方寸的道理?当下惊叫一声,疾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