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夕-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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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很浅,云淡风轻的模样。与这种浅笑相反的是他的眼睛,那双眼睛很明亮,却让人觉得无法透析,因为那双眼睛藏匿了太多东西,这双眼睛告诉你,他翻滚过官场,并且见惯了过宦海沉浮。
他对着旁人微微笑:“我存的酒还没拿上来呢,给我哥开一瓶助助兴。”
聪明伶俐如那群见惯风月场的小姐,顿时忙忙碌碌的遮掩尴尬,笑着打圆场:“就是就是!还忘了开酒呢!”
她们欢天喜地的把沈静北的酒拿上来,那酒用了半大的一个小酒桶装着,没什么商标和年月,只是桶身上手写了一行字母。
周心悦认得这种酒,她和沈静北在比利时的时候,沈静北的朋友经常给他送。这种酒是单一的麦芽威士忌,酿酒的原材料全是大麦,埋在地下很多年,用些厘酒木桶装着去烈气,额外添了葡萄干和巧克力的甜味,市面上买也买不到。
甜甜替岑君西接了一杯,岑君西伸出两根修长的手指夹持了杯颈,半倚半靠在沙发上,衬衣领口的扣子敞着,气质庸散,不像是地痞里面混出来的,倒有一种公子哥特有的放荡不羁。他睨了周心悦一眼,然后站起来勾搭着沈静北的肩膀去洗手间。
洗手间的盥洗台前没有人,他们两个立在镜子前面,目光在映像里接应,隔空对视,没有人说话。
岑君西拇指环护住杯壁轻轻摇晃杯中美酒,放在鼻子下轻轻一嗅,浅抿了一口,良久才缓缓说:“四哥的事,拜托你跟爸说一下,给个面子,别让他太难堪。”
“不敢。”沈静北莞尔:“我就是有一千个胆子,也不敢驳了哥哥的面子,何况哥还提到了爸。”他有意把最后一个字的语气加重,手伸到水龙头下。
岑君西眼里是和他品酒形象不相符合的鹰利,他点点头说:“多亏你还记得,我是你哥。”
沈静北转过身去在烘干机前烤手,他十根指头很修长,暖风吹在皮肤表面水珠四溅,跟争放的小礼花似的。他隔了一会儿才把手从烘干机下面拿开,轰鸣声立止,不大的空间是刹那间的静默,隔了一会儿他才说:“谢老板的事儿我去爸那儿摆平,不过麻烦你放过心悦。”
岑君西表情愉悦的闭上眼睛,再睁开就酝酿了点暧昧不明,他说:“放心,其实我也挺疼她的。”他笑得桃花眼眯起来,露出浅浅一口白牙,说:“我今晚一定在该疼她的地方好好疼她。”
沈静北顿了一下,掏出一支烟来点上,并不吸,只是夹在指间微笑:“你在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跟我显摆?”
岑君西伸出一只手亲昵的拍拍他脸颊,嘴角的弧度向下撇了撇,笑得不冷不热:“你还不是一样。”
沈静北不说话,向洗手池里弹了弹烟灰。他穿着件白衬衣,袖口上样式淡雅的黑钻袖扣稳重得体,举手投足间折射出一丝耀人眼球的璀璨。岑君西认得,这对袖扣出自比利Antwerp坊间的一家百年老店,这里出世界上最好的钻石,每一款样式都只有一个模具,用完即毁,所以绝对没有重样的可能——因为他曾经为了这对袖扣飞去比利时三次,最后亲自带回来的时候光保险就花了十万块钱。
他一直以为这样一对袖扣送给任何一个父亲做礼物,父亲都应该笑逐颜开,而唯独他的父亲就这样送给了小儿子。
岑君西也点燃了一支烟,烟草的薄荷气透过心肺,清冷清冷的,他吞云吐雾了半天才说:“你们两个咫尺天涯的,见一面也不容易,不如今晚就给你们点时间叙叙旧。”他笑,声音懒洋洋的:“不过你可别忘了让她抓紧时间在车里等我,我还得领回家慢慢疼。”他又在沈静北脸上拍了一把抽手离开,空留一只郁金香的高脚杯绽放在汉白玉的水台上。
沈静北拿着那只杯接了一点水,把大半支烟丢进去。火星噗地一小声湮灭在酒杯里,水里升腾起一缕灰色,像是什么脏了,再也滤不干净。
他往回走,只听着一群人隆隆下楼的声音,岑君西和谢柏杨已经离开。包厢里一群小姐还围着周心悦,她脸上有很清晰的五指印,她们帮她消肿。
甜甜并没走,往她脸上涂着一点白药,还劝她:“别忘心里去了,七哥那个人刀子嘴豆腐心,你不是我们,他怎么对人,你心里是有杆秤的。”
周心悦也没有答话,失神看着桌上的小酒桶,然后小心翼翼的摩挲着酒桶上的字母。木桶上起了一些小刺,扎得人手上难受,禁不住要想起比利时的小农场,沈静北还给自己挖了个地下酒窖,每当遇到好事情他俩就躲着儿子,偷偷藏到酒窖里喝酒庆祝,像一对偷腥的猫。
她含笑的回忆着,一根一根突起的小刺扎着她的指尖,微疼带伤,她亦是浅浅微笑。是知道回不去了,所以连这样的触摸都觉得奢侈。
沈静北咬了一根烟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下来,漫不经心的挥了挥打火机点上火,徐徐的吐出一口长烟。一屋子的人识趣的退出,很快走了个一干二净。
他坐在那儿一贯的温和干净,一股草叶的气息淡淡弥漫空中,他随手在烟灰缸里捻灭。
她慢慢的想起来,自己已经很久都没有看到他抽烟了。
最后一次看到沈静北吸烟是在岑君西枪杀她父亲的那天晚上。
他坐在医院楼下,倚着他家那辆奥迪,抽了整整一宿的烟。她半夜过去看他的时候,他旁边的地上扭了一地烟头,而他一边抽烟一边流泪。
那是她第一次看到男人哭,他咬着烟头看夜空,眼泪毫无章法的在脸上肆意横流。
她也抬头,果然有碎星子。老人说,人死了会变成天上的星星守着活着的人,她生怕天上的星星多了一颗,所以睁大眼睛数。城市夜空灰蒙蒙的,每一颗样子都很模糊,数来数去,怎样也数不清,她难过,终于抱着他哭出声来。
她不愿回想那个身世卓越涵养十足的男人仰着头泪流满面的样子,因为每次想到心里就像被一只手攥了一样的疼。她要站起来走,他却伸手把她按住了。他叫她的名字,声音很低,仿佛是害怕吓到她,“心悦。”
两年半了,她一直觉得这是个很漫长的时光,在起初回国的那些日子,她几乎天天梦到和沈静北。他拉着她的手在走,周围都是时间的逆光,而他们站在时间的长河里对视,也没有什么话可说,唯有一种怅然若失。然后钟声响起,她就像《格林童话》里面遇到王子的仙度瑞拉,纵使再有华服如云也终究是个要变成家仆的灰姑娘,在有他的时光里落荒而逃。她每回都在惶恐中醒过来,泪流满面冷了双颊,才渐渐明白她最好的岁月,终究是给不了那个人了。
可是现在那个人真的又坐在她身边了,她却发现在他面前早已是无泪可落,原来错过的终究是还是错过了。
16Chapter 16
包厢的电视墙闪着忽明忽暗的光,他的侧颜映在墙壁的金属百叶上,折射出一沓光影,跟有好多人齐刷刷的坐在那里似的。她偏头看他,还是那一头松软的短发,在光影下泛着幽幽的青蓝色。
她终于说:“我得走了。”
他隔了片刻才开口:“他同意咱们见面。”
她动了一下,却没有说话,也没有要离开,他把手松了。
其实这些年,重逢的情景他也想过不知道多少次,也知道早晚会见到她,只是没有想到是在这样的情境下,心里恍恍然着。
他兀自失了一会儿神,再回来看她的时候,足够从容到唇角的弧度刚刚好:“心悦,这些年你过得好不好?”
她也渐渐从手脚冰凉缓和了回来,笑着说:“我挺好的。”想了一想又接着说:“我很好。”
他都看得出她不好,是真的瘦了,小时候脸上一直是婴儿肥,胖嘟嘟的最是讨喜的样子,后来少女的时候就苗条起来,远远看着亭亭玉立的,但的确没有像现在这样瘦过,倒叫他觉得眼前坐着的人不是她似的。他主动跟她说:“孩子很好。你刚走的时候整天缠着我要妈妈,现在我也不在他身边了,今天去爸妈那里看,乖多了,不怎么提你了。”
她眼睛里燃起一点光彩,黑晶晶的雪亮,急忙问他:“是不是长高了?”
“我拿给你看看。”他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翻了儿子的照片给她看。
小小一方屏幕,里面的男孩子人小鬼大的模样,她激动地不断摩挲屏幕,就像抚摸到孩子一样。她走的时候他还那样小小的一点,现在也能跑能跳了。这几年为了躲避岑君西的怒怨,再强烈的思念她都忍了下来,一直没跟他们父子两个联系过,日日思夜夜想,只有她自己知道。今天见了照片,眼睛里一阵刺痛,眼泪很快就落下来。
沈静北从口袋里掏出手帕,尝试着安慰她:“过些天找个机会带给你见见。”
她没接那方手帕,有点不好意思的用手指撇撇眼泪,把手机还给他:“别,他看我看得紧,还是别见了。”
他也不坚持,收了手机又坐在那儿,四周又无声的沉默起来。
跟电视上那些重逢故事完全不一样,他们坐的近却像是隔了很远,说不上来是什么味儿。离开布鲁塞尔回国的这段日子是她最苦涩的岁月,她曾经怀着对未来的憧憬决心度过去,总以为再见到他的时候就是胜利的时候,就可以什么也不想的跟他走——可是有什么好像不对了。她突然无限可悲的想起张爱玲的《十八春》,想起那句话来,我们回不去了。
他看着她,努力地维持风度,“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你现在既然被迫在我哥手上,他那个人,你又何苦来要惹,顺着他的话做吧。”
她并没有接话。她也曾经逆来顺受过,每天接受岑君西的各种要求,只想着他报复够了就放了她,然后永永远远的离开。那时候是多么幼稚的想法?怎么能像现在,一切不可逆,一切回不去。她平静的问他:“我想要一瓶安眠药,100片,你能帮我搞到吗?”
沈静北皱了皱眉,问她:“你要那个干什么?”
“自杀,或者杀了他。”
“开玩笑。”他的笑容含而不露:“我认识的周心悦不是这样的人,我对她有十足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