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郎憔悴-第8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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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勤先是一惊,可是后来她又摇了摇头道:“原来是应老前辈,你的大名我是久仰了,可是我并没有听我师父说过你!”
她好奇的审视着眼前的这个老人,她几乎有些不敢相信。因为她认为一个超奇的人,无论如何是应该具有超奇的特征的,而眼前的人,似乎是太平凡了!
应元三前进了一步,重复他的话道:“难道向枝梅从来没有向你提起过我?提起过六十年前的一个老朋友……啊!”
他中止住了他这句话,也许他觉得这“老朋友”三个字,似乎用得太牵强,太自作多情了!他伤感地摇了摇头,自语道:“是的!她是不会对人说的,我……我几乎忘了。”
雪勤只是好奇地看着他,应元三苦笑了一下,他的兴奋时刻已经过去了。
雪勤心中充满了疑虑,她问道:“我师父过去曾和你有仇是不是?”
应元三苦笑着摇了摇头道:“不要乱说,我们没有仇!我们没有仇!”
雪勤怔了一下道:“那你老人家,为什么要这么欺侮我呢?”
生死掌应元三,像是很累地坐在了一块石头上,他频频苦笑道:“孩子!你不明白……不明白,这事情一言难尽,我没有功夫给你多说。总之,你千万不可误会我,我对你是没有恶意的。”
雪勤由他失意伤情的脸上,体会出他的话也许是真的,因为他外貌很和善!
只这一会儿时间,这老人像是生了一场大病似的,他不是应该很高兴吗?可是他却如此伤感,他睁着那双看来惺忪疲倦的眼睛,无力地道:“你师父如今还在么?”
雪勤不解地点了点头,他于是也点了点头:“她在哪里?”
江雪勤迟疑了一下,应元三叹了一声道:“我没有恶意的!”雪勤于是道:“杭州西子湖边翠园,你只问翠园轩主就知道了!”
生死掌应元三重复了一遍,就从石头上站了起来,他用手拍了拍身上的土,点点头道:“谢谢你姑娘,我这就找她去!我已经找了她许多年了!”
他转过身来,踽踽的行着,雪勤心中还有很多疑问,不由追上了一步,轻轻唤道:
“喂!老前辈请转!”
那渔翁慢慢转过了身来,他扬了一下微秃的眉毛道:“你还有什么事么?”
雪勤欠了一下身子,讷讷道:“那位了姑娘,和你老家是……”
生死掌应元三脸上现出了一丝笑容,他“嗯”了一声道:“不是你提我倒忘了!”
他又慢慢转过了身子,给人一种很难想象的意态,你不会想到他是成名武林的一个风尘奇人,因为他是如此的老朽了。
他脸上带着微笑,很感兴趣地点了点头,只要一想到丁裳,他总会情不自禁地要笑的。
他摆了一下手道:“她不是我什么人!不过这孩子师父,和你师父,想必也认识的。”
雪勤皱眉道:“她师父是谁?”
应元三微微笑道:“她师父是个很难惹的人,你可曾听过鬼爪蓝江这个人?这人就是她师父!”
江雪勤不由吃了一惊,因为这个老婆婆,师父倒是一再提起过的。此人除了个性奇特以外,倒是一个生性良善的人,只是她有个丈夫,人称血魔,姓洗叫又寒的人,这个人却是一个大大的魔头,为人亦在善恶之间。师父一再关照自己,如果遇上了这一对夫妇,自己要特别小应付,想不到丁裳竟会是那老婆婆的门人,这么想起来,怎么不令她大惊失色?
她又哪里知道,她心上人照夕,正是那个魔头的得意弟子呢!
她看着应元三,冷笑道:“鬼爪蓝江的大名,后辈自是知晓,只是后辈并没有什么地方开罪她师徒,何故如此欺人?”
应元三连连摇头道:“所以我刚才叫你不可误会,你还是不听。唉!叫丁裳和你比武的是我不是鬼爪蓝江,你要弄清楚,至于丁裳她和你并没有仇,只是……”
他叹了一声道:“唉!你莫非真不明白么?”
雪勤茫然地摇头道:“到现在为止,我始终不知道!她是为什么老找我麻烦?你老人家知道么?”
应元三叹了一声道:“你和管照夕固是世交深厚,可是他们也是比邻多年的朋友呢!”
江雪勤不由心中一动,到了此时,她才恍然大悟,她很紧张地问道:“怎么会呢?”
应元三微微一笑道:“这我可就不清楚了,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丁裳很爱那个姓管的……”
江雪勤微微颤抖了一下,应元三顿了顿,仍然继续说下去道:“感情这种东西真是怪,那姓管的小子,我也真想不懂他,我看丁裳对他是真够痴心的,可是他表情很冷淡。
也许他心里是爱你的,可是……”
他说着笑了笑,摇了摇头,下面的话,想是碍于出口,却没有说下去。
雪勤心碎了,她低下了头,眼泪直在眸子内打着转儿,她急于想听下文,可是她却羞于出口,不由把那双噙着泪的眸子,向应元三瞟了一下。生死掌应元三长吁了一声道:
“我虽与你素不相识;可是我很同情你的立场。你的情形,我也很清楚,我很担心你……”他接着道:“一个人一生,最不幸的就是为感情所束绑住,你们目前,都是很不幸的!”
雪勤心中暗自惊疑,因为这种论调,和当初师父告诉自己的论调完全一样。
她静静地听着,不置一言,应元三苦笑了笑道:“我很惭愧,因为我并不能帮助你们,我只能奉劝你多考虑。如果在你每作一事之前,你都要详细地考虑,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我走了。”
他说着叹了一声,又慢慢转过了身子,径自头也不回地去了。
十七
雪勤看着他的背影,眼泪就像是断了线的珍珠,一滴滴都滴在了地上。并不是伤感应元三的离去,而是应元三的话,又把她带入了痛苦残酷的现实里。本来她是决心不再去想这件事情的,可是现在她却不得不去想它了!
其实她又有什么能力不去想它,在感情上来说,她只是一个柔弱的女人。有人说,女人是为了感情而生存的,这句话如细思之,确也有它的理由。
江雪勤也好,丁裳也好,一任你是多么了不起的少年侠客,在感情这一方面来说,一样是一个弱者。任何人如果选择了这个敌人,那他结果必定是会要落败的。
她勉强把心定了定,暗忖道:“原来丁裳是为了这个恨我啊!唉!丁裳你也太不必了,我已经够可怜了!”
她暗暗想着那一晚上,自己曾用话暗探了一下照夕,似乎照夕对她并没有什么深厚的感情,也许真如方才那应元三所说,照夕对丁裳,是很冷淡的。
这么想着,她内心似乎舒畅了一些,虽然她已认为自己是没有什么希望,可是她们女人都是一样的,哪怕是自己丢下的东西,也不愿人家去拾起来,更何况是她内心深深爱的……
她慢慢地往前走着,小蛮靴践踏着地上的枯叶,吱吱喳喳地响着,月色如银,很冷,四周的瓦烁里,蟋蟀也在叫着……
月亮把她窈窕的影子,拉得更长了,她真想趴在地上大哭一场,如果哭能够解决事情的话……
她觉得眼睛酸酸的,想到未来,她脑中不时重复问自己道:“我该怎么办呢?我该怎么办呢?”
一方面是丰神俊仪的管照夕,他那看来似乎已清瘦的面颊,那像当空寒星似的一双眸子,沉郁忧愁地叹息之声,唉!多么能把一个人的感情,完全消蚀啊!对他的感觉,那是自卑、自怜;或是高攀,他永远像是穹苍里闪烁着最明亮的一颗寒星,给人的感觉是羡慕与怜悯。你似乎觉得它太孤独、太可怜,可是是你却不配去慰藉它……
这调调儿,正合上李后主的那首《相见欢》:“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
她想到了那多情固执的管照夕,真是叹一阵,恨一阵,叹造化弄人,恨情郎软弱,她紧咬玉齿,愤愤地想道:“江山无限,大地至广,如能和他比翼天涯,又何尝不乐?
偏偏他又为了顾全仁义道德,什么是‘仁义’?什么又是‘道德’?呸!你们这些纸老虎,假虚伪……
想到恨处,泪珠点点滑腮而下,说来可笑,她本来一向看重道德仁义的,甚至是它们忠实的信徒,她也曾去耻笑过那些失节的女人,也曾愤恨过那些不顾道义之徒,可是等事情临到她自己的头上时,她却失去了理智。
可是她所愤恨的只是狭义的、不平的、虚伪的道德束缚;而不是人人自内心敬服的仁义道德。因为前者是“纸老虎”,只是道德的幌子,而后者才是至大至刚,人人需敬守的准则,这两者是不可混为一谈的。
江雪勤——这个淡装的少妇,徘徊在思想线上,她恨管照夕,恨他太软弱。其实对方较她更痛苦,只是他们的人生哲学不同,在照夕认为坚忍才是最高的美德,和江雪勤的追寻至上,却是背道而驰,那是两个极端,不幸他们合在了一块,真不敢预料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结局。
江雪勤漫步在月夜之下,她惆怅、她悲伤,那是一种极难排遣的感觉。
另一方面,她又看见了高趴在楠木长榻上,身受重伤的丈夫,老实说,她对他的感情很淡的。那是施舍,一个靠施舍来过日子的人,是很可怜的。
可是不可否认,楚少秋是爱她的,不管他为人如何阴险毒辣,可是他对自己的情意,却是很真切的。如今他为照夕重伤至此,又何尝不是为了自己。
江雪勤想到此,不禁又油然生出了些愧疚的感觉,她苦笑了笑,暗忖道:“我还是等他伤好了,再……总之!楚少秋,我们之间的关系,也就是到此为止了。”
她噙着泪,慢慢地往回家路上踱着,脑子里继续想道:“管照夕要是肯,我就跟着他走;他要是不肯,我就一个人跑,反正天涯海角,我一个人也不怕饿着了。就像当初师父一样的,她老家一个人在新疆住了几十年,还不是挺好?也没听说过她爱了谁?”
这么想着,不禁愈发觉得自己师父,确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
其实冷魂儿向枝梅早年的伤心往事,以后颠沛流离之苦,又怎是她所能想到的。
她就这么一路上昏昏沉沉地想着,不知不觉到了楚家大门,当时纵身而入,先到前面书房,看了看楚少秋,见他已睡着了。
灯光映着他那张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