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傲天下-第1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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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夏文涛家住成都,他的父亲曾经当过官吏,后因得罪了当地豪强,被诬陷入狱,最终病死狱中。他的母亲悲伤过度之下,不久亦郁郁而终,只留下了夏文涛一人。夏文涛自幼除了读书写字外,其他谋生本领一概不会,为安葬双亲,被迫将家产变卖一空。前些日子实在熬不下去了,只得问邻居借了些盘缠,前去投奔兰州的远房亲戚。他平生第一次出远门,又是文弱书生,长途颠簸劳顿下,竟在途中大病了一场,结果花光了身上的盘缠。今天若不是遇见胡笑天,便要流落街头,乞讨为生了。夏文涛说到伤心苦闷之处,忍不住痛哭失声,涕泪满襟。
胡笑天劝慰道:“夏先生,男儿有泪不轻弹!那仇家害死了你父母,你应该设法为他们报仇才是。等你将来当了大官,衣锦还乡之时,应当就是仇人头颅落地之日!”
夏文涛一惊,止住了哭声,嗫嚅道:“这、这一定要杀人报仇吗?”想到仇家在当地的势力和狠毒的手段,不由打了个寒战,低声道:“若不是我逃得快些,恐怕也被他们害死了。今生今世,我是不想再回到成都了。”
胡笑天大怒,想不到他如此懦弱无能!俗话说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夏文涛居然不思报仇,只是一味的逃避,心中登时看不起此人。冷冷道:“夏先生,你我萍水相逢,缘分已尽,就此别过罢!”
夏文涛虽不通人情世故,但也知道胡笑天是自己目前唯一的依靠,决不能放过这根救命稻草,否则还未走到兰州就要饿死了。忙扯住他的衣袖,叫道:“恩公且慢离开!”面孔一红,硬着头皮问道:“不知恩公行程如何?要去何处呀?”
胡笑天又好气又好笑:“我去哪里与你有何干系?”
夏文涛既然开了口,索性豁出去了,红着脸道:“不瞒恩公,此去兰州府千里迢迢,但小生身上分文全无,已和乞丐无异。望恩公资助一二,待我到了兰州之后,定加倍奉还。”
胡笑天摇摇头道:“你去投靠的是远方亲戚,多年未曾谋面,人家肯收留你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岂会大方到替你还债?夏先生,我带的银两有限,可不能做这种赔本买卖。”
夏文涛看他态度决绝,几乎没有回旋商量的余地,不得不亮出自己最后的秘密,苦笑道:“恩公,其实我去投靠的乃是我的未来岳父。我们两家早在十五年前便定下了婚事,有信物为证。请看!”说着自怀中取出一只翡翠玉镯,色泽晶莹透亮,价值不菲。“这玉镯原是一对,分别刻有‘富贵团圆’、‘吉祥如意’的字样,原价千两以上。若恩公不放心,可暂时替我保管玉镯。万一到了兰州后,对方悔婚,不肯替我还债,这只玉镯子也可以典当不少银两吧?”
胡笑天看着他孤立无助的眼神和哀求不安的表情,心头一软,心道彼此都是读书人,就帮他一回罢。叹道:“罢了,我就陪你到兰州一趟!路上的花费由我包了。”
夏文涛大喜,一揖到地,将玉镯忙不迭地塞进胡笑天手中,生怕他反悔。胡笑天收起玉镯,越想越不是滋味,啪的一拍桌子,大声道:“伙计,拿酒来!”
第十二章 惊艳一瞥
四川、甘肃两省交界处山高林密,道路狭窄,山贼强盗出没频繁,常有杀人劫货的事件发生。行人商旅若不请人保护,根本寸步难行。胡笑天、夏文涛花了点银子,混进一队百余人的马帮队伍,一起向兰州进发。这队马帮中光是镖师便有三十余人,均腰挂钢刀,手持弓箭,途中来回呼应警戒,不敢有片刻松懈。
这一日傍晚,众人行至一处狭长的山谷时,忽听嗽的一声响箭破空,两侧的陡坡上陡然钻出来二十余条大汉,人人黑巾蒙面,只露出一双冰冷无情的眼睛。
“有强盗!”打头探路的镖师扬声大喝。马帮中一阵混乱,随即很快平静下来。一位年长的镖师拍马上前,抱拳道:“各位道上的朋友,在下是川南长风镖局副总镖头陈天罡!不知各位是哪家山寨的好汉?这沿途的十一处大小山寨,我长风镖局每年都是打点到位的……”
“少废话!反正我们没拿过你的银子,想活命的就不要反抗!”也不知是谁发出了讯号,一众蒙面大汉同时扬起兵器,飞身跃下山谷。
胡笑天一看对方施展的轻功身法,不由一惊,背心处冷汗直冒。这些人身怀绝技,行事果断利落,绝非普通的山贼可比,为何偏偏要做此下三滥的勾当?难道他们剪径是假,实则另有所图?会不会是成鹰阻截他逃亡的手段之一?只是一转念间,长风镖局的镖师已和那些蒙面大汉起了冲突。但闻刀枪相撞,骨骼断裂,呼喝惨叫声响彻云霄。那些蒙面大汉武功高强,心狠手辣,凡是遇上反抗的果真立杀无赦,鲜血飞溅如雨。
夏文涛哪里经历过如此残酷血腥的场面,吓得腿脚哆嗦,脸色苍白,若不是有胡笑天扶着,早瘫软成一团烂泥了。胡笑天喝道:“跟我来!”拉着他一起滚到马车底下,然后趁人不备,手足并用的爬进路旁的草丛里。
隐藏好身形,胡笑天正想松口气,只听呜的一声响,一颗滴血的头颅无巧不巧地飞落下来,刚刚掉进夏文涛的怀中。那颗人头体温犹存,双目圆瞪,似乎尚不愿意离开人世。夏文涛吓得一把将人头抛开,尖叫道:“救命呀!杀人了!救命!”突然跳了起来,不顾一切地向陡坡上冲去。
胡笑天又急又怒,这个混蛋如此冒失,岂不是自寻死路吗?
只见黑影一闪,一条大汉跃到夏文涛身后,猿臂长伸,如老鹰捉小鸡般捏住他的脖颈,冷笑道:“操你奶奶的,不打招呼就想走吗?”和夏文涛打了个照面,忽然惊咦一声,扭头冲着远处叫道:“老大,我捞着沉底的玩意了!”
话声刚落,一名身材瘦削的汉子从天而降,双眸冷如刀锋,扫了夏文涛一眼,问道:“你姓什么?”
夏文涛目光痴呆,答非所问道:“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那瘦削的汉子眉心一皱,那长臂大汉立即会意,啪的重重打了夏文涛一记耳光,打得他牙齿飞落数颗,恶狠狠地道:“别给老子装疯卖傻!快说,你姓什么?”
夏文涛剧痛钻心,神智顿时清醒过来,嘶哑着声音道:“求求你,别打了!小生姓夏,名文涛,是成都府人氏。小生和二位并无恩怨过节,还望高抬贵手,饶我一条性命吧!”
那瘦削的汉子冷笑道:“杀的就是你!”做了个灭口的手势。那长臂大汉双臂交叉一扭,喀嚓骨骼脆响,干净麻利的扭断了夏文涛的颈骨。他们两人在夏文涛尸体上摸索了片刻,相互交换了一个疑惑的眼神,同时摇摇头,嗖的腾空而去。随着那瘦削汉子发出尖锐的啸声,四周的蒙面汉子立刻撤离战团,纵跃如飞,跟在他身后没入了茂密的树林。
这一幕变故来得突然,去得更快,除了近二十具尸体,马帮几乎没有遭到更大的损失。众人面面相觑,万分庆幸之余不禁纳闷,这些强盗究竟是为何而来?难道仅仅是杀人取乐吗?
胡笑天默默地走到夏文涛的尸体前,只见他面部红肿,至死仍带着惊惧害怕的表情,不禁暗叹一声,心里隐隐有一股愤怒在涌动。只看刚才那伙蒙面人的举动,抢劫是假,多半是冲着夏文涛来的,不想让他活着离开四川,很有可能是夏文涛仇家请来的杀手。他们杀了夏文涛之后,分明还想从他身上搜寻信物,以便回去复命,可惜他们做梦都想不到翡翠玉镯已经易手了。他虽然瞧不起夏文涛懦弱的性格,但毕竟相处了数日,瞧见夏文涛落得这般下场,实在替他感到不忿。难道这世上没有天理吗?豪强者可以为所欲为,草菅人命,而卑微者却连苟且残喘的机会都没有?
几缕霞光斜射下来,映着夏文涛沉静的面容,有着一种异样的哀伤和痛苦。
突然,一个大胆而荒唐的计划跃入了胡笑天的脑海。夏文涛虽死,但无人看见,自己如果易容成为“夏文涛”,岂不是人不知鬼不觉吗?兰州和成都远隔千里,双方又是十多年没有见过面,不怕被人看出破绽来。如果这个计划顺利实行,既可以掩饰身份,躲过成鹰的追杀,又可以达到自己远赴西北的目的,正可谓是一举两得。
胡笑天单膝跪下,低声道:“夏兄,人世间诸多不平,有此遭遇的决非你一人,黄泉路远,你就安心地去吧。不过‘夏文涛’的责任未了,这个人不应该从此消失,以致令亲者痛,仇者快!你未尽的责任就让我代你承担下来罢!我对天发誓,将来终有一日,我会替你报那杀父之仇!”
……
胡笑天易容为夏文涛的模样,出了山区后,和马帮分道扬镳。他租了一座小院,整日闭门不出,对着铜镜潜心揣摩夏文涛的神态、音调、语言、动作,直到自信有九分神似后,才继续起程上路。
由于已是十月深秋,越往北天气越冷。这一日来到陇西城时,气温忽然急剧降低,北风呼啸,半夜里竟下起第一场小雪来。次日起床,天空依旧阴沉,屋檐上都铺了一层薄薄的白色雪粒,刺骨的寒风还没有减弱的迹象。
胡笑天这几日心浮气燥,常常会无缘无故地发脾气。这时看到窗外飞扬的白雪,不知怎的回想起在雪山上练功的情形,忽然间灵光一闪,终于知道了问题的根源。原来他修炼的乃是当世最霸道的内功心法“灭世霸王诀”,内力刚猛暴烈,精气极为旺盛,必须要阴阳调和,平衡体内的三昧真火,否则会极易失控。这最有效的方法,一是与女子交合,不断吸纳元阴;一是与天地沟通,吸收玄阴之气,两者都能达到阴阳共济的效果。这门内功练到极处,须双管齐下,才能避免走火入魔,玄宗便是最好的例证。他此时虽被锁住了各大穴道,真气无法运行,但“灭世霸王诀”的根基仍在,体内阳气太盛,同样需要有效的途径来宣泄和疏导。可是他下山以来,从未考虑过这方面的问题,以致阴阳失调,后果开始显现出来了。
胡笑天想通了此节,不由暗暗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