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那高地的太阳-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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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姑娘生孩子。姐姐警告她。她臊得连脸都端不起来,心跳得那么厉害,哪还敢再细细盘问。她相信,在自己一辈子远离大姐的前夕,大姐说的,总是真心话,是真为自己好。绝对不会错的。聪明的她,引申开去,自然的,连被子也不能让男人使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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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节:桑那高地的太阳(22)
谢平发了一会儿愣,突然大笑起来:〃好一个中学生……你们县中没开过生理卫生课?〃
〃这跟生理卫生课有什么关系?〃她被他笑糊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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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平擦着眼泪问:〃你先说吧,你们到底学过生理卫生没有?〃
〃我们女生不听那课。能请假就请假,不准假,也低着头干别的……生理卫生课老师讲那些,最不要脸了……〃
〃那是科学!生理卫生课是讲……〃
〃不听不听!〃齐景芳跺着脚,捂起耳朵,背过身去,嚷嚷。
过后,两人反倒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都低下头去翻复习提纲。课讲到一半,她们服务班的一个丫头来敲窗户。齐景芳出去了一会儿,回来匆匆收起提纲说:〃今天就讲到这儿吧。来客人了。〃从她的神情里,谢平觉得这客人非同寻常。她显得有些慌张,同时也有些兴奋。
〃什么客人?〃谢平问。
〃林场的。他每次来都要住这个套间。惯了。咱们快收拾。〃
谢平今天跟陈助理员之间闹了那点不愉快,这时实在不愿意回到自己那又空又大的黑屋去,独自待着。但既然是林场的客人,他不好再耽搁齐景芳了。林场的人是农场的人最惹不起的。木头。要命的木头啊。
一会儿,又来了服务班的两个小丫头跟齐景芳一起收拾房间。谢平也想帮忙。齐景芳从壁橱里抱出一条早准备在那达的公家的八斤棉被塞给谢平,说道:〃越帮越忙。走你的吧。〃
两个小丫头今天也不开他玩笑,叫他〃姐夫〃了,忙得只有工夫抿着嘴暗自偷笑。
谢平没要那被子。他觉得自己突然被冷落了,不是滋味。走的时候,从大盆里捞起自己的被单、被面,准备带走。齐景芳正忙着在给漆器烟具里装烟,直起腰诧异地问:〃你这是干吗?〃
〃还是我自己来吧。你得伺候大人物……〃谢平这么说。
〃你自己洗。你早干什么去了?现在来跟我抢手夺脚!〃她不由分说,夺下湿床单,把大盆推回到小储藏间,〃咔〃的一声,上了锁,把那床棉被重重地往谢平怀里一蹾,说道:〃没人告你占用公物的,放心使吧。〃但谢平还是没要。他自己也不知道,忽然就那么地想跟谁憋一口气,不想要,便悻悻地、踽踽地走了。
六
第二天天粉粉亮,齐景芳来敲门,又把被子送了来,说:〃这两天,我怕都不得闲洗你那〃油〃被子。委屈一下吧。中队长。〃被子里夹着一条雪白的床单,在灯光下晃眼。还掉出一副手套。黄军布里的连袖皮手套,正是他给了赵队长的那一副。谢平好不吃惊,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齐景芳说:〃昨天你刚走不一会儿,老宁打电话给我,跟我说了你这副手套的事。叫我务必替你去把这件事了啦……〃
〃你就去赵队长那儿讨手套了?〃谢平只觉得自己浑身在打颤。
〃我跟赵长泰说,你下连队了,让我找他讨手套……〃
〃我让你去的?你就这么对他说的?〃谢平吼了起来,〃狗抓耗子!你简直就是狗抓耗子!〃谢平急得在屋里直打转。
〃老宁说,再不去要回来,就晚了。赵长泰今天去师里。师里提他。你干吗要落这么个把柄在人家手里?〃
〃干吗?〃谢平冲到齐景芳面前,〃你们替赵队长想过没有?这种时候,连我……都要向他讨回这么一副烂脏手套,以示自己的〃清白〃,这不等于在抽他嘴巴吗?〃
〃他已经是那样了……〃
〃什么〃那样〃?〃
〃他有事。他确实掺和进那年的叶尔盖事件里了。我问过了……那年他被派去支农,帮老乡公社搞春播,他待的老乡公社就在叶尔盖农场跟前……〃
〃他就是该吃枪子儿,也可以戴副手套吧?宪法上没说吃枪子儿的,就得活该冻着!〃
〃那你为什么偏偏要给一个该吃枪子儿的人送手套?多心的人不问你这一条?〃
为什么……
为什么……
谢平不想跟齐景芳再多缠。
但齐景芳一反手却把门给插上了,堵着门不让谢平走。她说:〃你得听老宁的。他说得对,你不能小看这件事。一没事儿的时候没事儿,但凡有事,新账老账都算到你头上,你就怎么也描不白了!〃她急得都快要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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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节:桑那高地的太阳(23)
谢平担心师里的人不等天大亮就把人带走,便用力一拨拉,把齐景芳踉踉跄跄甩到一边厢,想去看守所。齐景芳扑到电话机跟前,抱起电话机,威胁道:〃你胆敢再往外走一步,我就给陈助理员打电话,告你。〃
谢平夺过手套,对齐景芳说:〃你告吧。你告了,我才知道你齐景芳也不是个东西!〃
但没等他跑远,齐景芳追上他,掏出几张钞票说:〃手套就别还了。悄悄给他点钱,让他到师看守所托人另买副戴戴……〃
〃人家这时要的不是几张票子!〃谢平叫道。但等他拿着手套跑到看守所,赵长泰已经被带走了。同车被带走的,还有那个叫李裕的人。
齐景芳再没敢跟谢平来横的。他对于她,始终还是个〃街道的团委副书记〃和〃中队长〃。这种印象始终还在约束着她,叫她在他跟前不敢过于〃撒泼〃,也不敢过于放纵。这使她常常感到困惑、不服气、自卑,有时还会被由此而生的一种莫名的苦恼所困扰。当然,此时的她还远不能理解自己的这种苦恼和困扰,也不懂得这种苦恼的价值和它的真谛……
她打电话叫来了老宁。待他俩慌急慌忙一道赶到看守所,师政法科的〃嘎斯六九〃车早已不见了影踪。她看见谢平还站在小碱包上发呆,心里也感到一阵愧疚;可看到手套还在他手里,又不觉暗自庆幸,把一颗无处落脚的心轻轻安放了下来。但这同时,她依然感到一种酸涩在心里涌动,叫她沉重地站了下来。她知道谢平这时不会来理她,便拉过头巾,包住还不住在喘息的嘴和鼻子,往后移了两步,又想起还得赶回招待所,给林场来的那位年轻的黄之源科长送洗脸水,便悄悄转身走了。
七
一圈又一圈,一圈又一圈,我到来的地方去。我从去的地方来,一圈又一圈,一圈又一圈……
黄科长起得早。要是在林场,他起得更早。这是他多年跟随林场的老场长养成的习惯。每天三四点钟,老头子就在屋里折腾开了,咳嗽、放屁、打嗝、抽烟、挪箱子……沉重的软皮靴把陈旧的地板来回踩得嘎吱嘎吱。他起床,也非得把你拽起来(他老伴不在山里),并非有什么大事。隔一会儿,他得叫喊:〃黄之源,你小子把我的花镜塞哪儿了?〃再隔一会儿,他又得叫喊:〃你替我记着点,上午通知伐木二队曹队长让他带人在道口等着我……昨晚我让你收着的那几份统计报表呢?我说你年纪轻轻忘性咋恁大?快找找……〃再隔一会儿,又是〃你替我记着点……〃老场长老喜欢在众人面前骂他记性不好。不过,林场的人心里明白,在老场长和起小跟在他身边的小黄之间,究竟谁的记性更差些。挨老场长骂的时候,黄之源从来不还嘴。他清楚,老场长这人就是一张嘴臭。除过这,遍天下再找不到恁好的老头。他离不开你,这还不叫你高兴?年头一多,他骂归他骂,黄之源呢,早把他下边所要的东西给找出来悄悄放在手头了,待他二回再叫喊,就可以马上递到他手上,叫老头吓一跳:〃你小子有长进啊!头年冬天吃啥来着?吃山核桃补了脑浆了吧……〃老头把眼珠鼓老高。黄之源今年还不到三十岁,已经当了三四年林场计划调度科的科长,加上跟老场长这么一点非同寻常的关系,在林场,整个儿一个大拿!他这回来羊马河,是想请这儿弄个基建队上去,给他盖几间房。他要接家属了。
自己收拾完床铺,到院里活动过腿脚,做做各种转体和下腰的动作,齐景芳送来了洗脸水。
〃黄科长,您又自己叠被了……〃齐景芳清倒杯子里的残茶。
〃我常来常往,麻烦你们的日子多了,你们可别把我当那些大家伙看待……〃
〃大家伙来,我们场的首长还不一定每顿饭都陪着呢。可您……〃
〃啊,那是你们场的首长相中我手里那几根木头了。〃
〃您这么没良心!回头我告诉我们场首长,让他们每顿都只给你上苞谷馍!〃
黄之源笑了:〃我当着你们场长政委的面也这么说。不信,你问问去。〃
齐景芳挑起细黑的眉梢,瞟了黄之源一眼。她不相信黄科长会当着场首长的面把话捅到那一步上去。捅到那一步上了,人跟人之间什么都白了,还有啥意思?还能好得起来?可她觉得场里的几位首长待黄科长是真好。不光当着他的面,就是在背后,他们也常关照服务班的人,千万别怠慢了他。是真把他当一回子事。有时连政委都亲自给水库上打电话,让他们砸冰下网给黄科长抓鱼,还专要小头大肚子的武昌鱼。她常常拿这位黄科长跟羊马河机关里的股长、中心助理员相比。从年龄上来说,羊马河的这些股长、中心助理员没一个不比他大的。可论及场首长的器重,却又没一个及得上他的。十年后,谢平能到这一步上吗?也许还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