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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云荒纪年-隔云端-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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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个野种。他们甚至传言,父亲是被母亲串通奸夫杀害的。这些流言虽然没有凭据,但每一个字、每一个眼神都像一把刀子,十多年来反反复复地凌迟着我们,让我恨得想要杀死所有的人!所以读忆师,如果你能找出我父亲失踪的真相,还母亲一个清白,你要我做什么我都答应!”说着,他双膝一曲,便跪了下去。

“你起来,我随你去就是。”季宁将风梧扶起,意外地觉察到少年身体内部蕴藏的巨大潜能,让他一瞬间失去了拒绝的念头。看着对方金色的眼睛,季宁有些恍然地问:“你,可是帝都的血裔?”

“是的,星尊帝是我的远祖。”风梧抬起头自嘲地笑了一下,“就是因为有这双眼睛,族长才没有狠下心将我从族谱里勾去。”

“把这个还给你母亲。”季宁把钱袋塞回风梧手里,“我们走吧。”

风梧的家族属于星尊帝的一个偏远旁支,虽然经过千年的繁衍凋零,早不复帝王之后的富贵气派,却依然是交城的清华世家。风梧领着季宁走到那大宅的门前时,两个看门的家丁便拦住了他们:“风梧公子,现在你们母子都住在外宅了,若要进这里,容小的先去禀报。”

“放屁!这里仍然是我家,什么时候轮得到你们这些奴才多话!”风梧说着,一伸手便将两个身强力壮的家丁推得远远的,只管引着季宁走进了大宅。

宅子里的建筑一律是用青灰色的砖块砌成,一条甬道将一座座小型的院子串连起来,光滑的石板无声地预示着这个宅院的年代久远。季宁目不斜视地走在风梧身边,对四周惊异的目光恍如未见。

“我父亲原先住在这里。”风梧说着,推开一个院子的门,引来院中几个妇女惊慌的喝骂。而看热闹的人们也迅速拥来,将风梧和季宁堵在院门外。风梧狠狠地推了几把面前阻拦的家丁,随即被季宁扯住了手臂。正僵持间,有人叫了一声“族长来了”,簇拥的人群便呼啦散开一条通道,将一个老者让了进来。

“让读忆师进去。不管怎样,能查出真相总是好的。”族长显然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经过,转向季宁微笑道,“先生不用顾忌,酬劳我会安排账房上支付。”

“如此甚好。”季宁向族长点头回礼,旁若无人地走进院子,不时伸出手去,触摸一两件院中物事。

从族长到来,风梧就没有说过一个字。他独自站在一处,远远地与众人隔离,暗中握住了拳头。然而当他看到一个中年女人默默地走过来时,他忍不住上前搀住女人微微颤抖的身子,叫了声“娘”。

“听说你在这里胡闹,我只好过来看看。”女人低低地道,“梧儿,跟娘回去吧。”

“不!”少年倔强地站在原地,声音将原本关注在季宁身上的众人目光吸引了过来。风梧骄傲地环视了一下这些从小鄙薄他苛待他的族人,坚定地道:“无论如何,我要看到真相。”

女人拗不过儿子,只好叹息着留在原地,如同她这本分小心的十几年一样,微微地低着头,将原本秀丽的面容掩藏在额发的阴影下。她的心里,又何尝不想知道,一向恩爱的丈夫路铭为何会在一夜之间不辞而别?

季宁仍然在院中探索着,眉头微微皱起,要从一个百年历史的古宅中探询出某一瞬的情景无异于大海捞针。天色越发阴沉下来,窒闷的空气让他鼻尖冒出汗珠,心头因为灵力耗费过度而剧烈地跳动。终于,小半个时辰之后,他放弃地停下了一切动作,缓缓走回院口,发现围观的大小人等并未散去。

“先生劳神了,要不到正厅奉茶?”族长和蔼地问道,显然有些顾忌季宁看到了什么不便公开的东西。

“不,就在这里说!”风梧忽然大声叫道,“读忆师先生,如果你看到了真相,就不要怕当众说出来!”

“梧儿……”女人有些嗔怪地唤了一声,却深知自己根本无法阻止儿子想要做的一切。

“既然如此,先生就在这里说吧。”族长见风梧有疑己之心,有些恼怒,将衣袖一折,背在身后。

“这座院子里的记忆庞大复杂,我竭尽所能,只找到一句有关路铭此人失踪的线索。”季宁说到这里,心中微微一动,不知自己为何提到“路铭”这两个字时感觉有些异样。但他很快就恢复了常态,缓缓道:“那句话就是:'思缤,我跟你走。'”

他此言一出,一些较年长的族人立时面露震惊之色,随即窃窃私语的声音便如同出巢的黄蜂一般笼罩了人群上空。

“娘,思缤是谁?”看着母亲的脸瞬间苍白,身子也摇摇欲坠,风梧连忙扶住母亲,大声询问。

“思缤是冰族的巫姑,天祈朝末期常常带着船队来交城走私劫掠。那个时候,交城百姓没有不知道这个貌美心冷的冰族女人的。”族长说到这里,手里的拐杖重重地在地上顿了顿,“路铭这个不肖子孙,居然是跟着冰族私逃而去。从今以后,我们家的族谱里再也没有这个人的名字!”

见围观众人渐渐散去,族长方向季宁苦笑道:“家门不幸,让先生见笑了。请随管家去账房支取酬劳。”说完不再停留,告辞而去。

“酬劳改日再说。”天上一个闷雷滚过,季宁忍住突如其来的心悸,对着迎过来的管家摆了摆手,大步就朝大宅门口走去。他的身后,风梧正愣愣地搂着不住流泪的母亲,仰面对着天空不时划过的闪电,眼中是深重的愤恨。

交城是典型的海滨气候,台风引来的暴雨可以在瞬息之间笼罩整个城市。季宁走到半途大雨就从天而降,然而身体的异样让他不敢在半途停留,他只好迎着几欲把人席卷而去的狂风一步步往总督府走去。

雨水顷刻就浇透了他的全身,却让发烫的身体感到清凉的惬意。“思缤,我跟你走。”方才那个消失在虚空中的声音为什么听起来如此熟悉,那个路铭又是何方神圣,竟让他一向平静无波的心混乱得仿佛要破腔飞出?季宁伸出左手抵住后脑,右手胡乱地扶住一切可以撑持的东西,终于在狂风暴雨中踏上了总督府侧门的台阶。

看门人似乎说了一句什么,季宁没有听清,只是不管不顾地走回自己的居室,眼前白茫茫一片似乎都是雨水。撞开门,他一头就栽在床上,再也不想动一下。

灵力的剧耗带来了深重的心悸和头晕,而浑身的旧伤也因为这阴湿的天气再度发作。季宁摸索着扯过被角咬在口中,把四肢百骸的剧痛都阻拦在咽喉深处,无声地对抗着这个注定难熬的夜晚。

昏昏沉沉地不知趴了多久,一双柔软清凉的小手摸索着探上了他的额头。“哥哥,换身干衣服吧,这样下去会发烧的。”水华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幻境传来。

季宁迷迷糊糊地答应了一声,却仍然昏迷般一动不动,恍惚中只觉得火炙般的疼痛中接触到一丝丝温柔的凉意,仿佛女孩子柔软的手指。

女孩子柔软的手指……这个认知让他一惊之下清醒过来,果然发现水华正在摸索着给他换衣服。一时间,季宁忘了身上的难受,窘得面红耳赤,幸亏水华目不能视,只是专注做事,让她一向高傲的先生不至于太失面子。

“哥哥,你醒了?”水华松了一口气,继续用毛巾擦干季宁身上的冷水。然而她的手忽然停滞在季宁的背上,神色一黯:“哥哥以前受过伤?”

“旧伤了。”季宁费力地扯过衣襟,遮住背上一道从肩胛斜拉至腰的旧刀伤,也遮住了遍体触目惊心的细碎伤痕。

“还痛吗?”水华收回手,轻轻地问。

“不痛了。”季宁吃力地靠墙坐起,哆嗦着手系衣带,下意识地回答。

“你骗我。”女孩儿毫不犹豫地下了这个判言,却微微低下头,并没有动气的意思。“你和我爹爹一样,都不肯把受的苦说出来。可我都知道。我这就去给你找药来……”说着摸索着就往外走。

“药没用……”季宁不想麻烦她,便撑着力气道,“小姐回去吧,要不四月该担心了。”

“四月今天去她亲戚家了,晚上不回来,爹也不回来。”水华摸索着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微笑道,“夜里我怕一个人,哥哥陪我说说话吧。”

季宁明白她是为了留下来照看自己,他想要拒绝,身体却难受得一时说不出话。他向来是个骄傲的人,断不肯在别人面前示弱,一时间比死了还难受。

水华听他呼吸急促,她掩不住脸上的忧虑,轻轻唤了声:“哥哥?”

季宁见她空落落的眼神落在别处,雪白的脸颊在灯光下发着光彩,他恍然发现不知不觉中女孩子正在长大,仿佛一朵花蕾在不经意间悄悄绽放。他松开一直紧握住床单的手,沉声道:“夜深了,小姐还是回去吧。若是怕一个人睡觉,可以叫厨房的张妈陪你。”

“我就是想跟你说话呢。”水华固执地坐在原处,笑嘻嘻地道,“你肯定不知道,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娇贵,从小到现在,我进过两回帝都的牢房,最长的一次在里面待了半年,现在不还是活蹦乱跳的?”

“为什么?”季宁吃了一惊。

“都被我爹爹害的呗。”水华撇了撇嘴,孩子气地道,“他老是得罪人,还都是得罪挺厉害的人。所以每次他一被关起来,我和大娘,还有几个哥哥都会被连带关起来。”

季宁听到这里,叹了一口气:“自古做忠臣难,做你爹爹那样清廉正直的官更难。”

“是啊,我知道爹爹心里头闷着好多烦心事,所以从小我都顺遂他的心愿。他喜欢我无忧无虑,我就每天都装作高高兴兴的。”水华说到这里,忽然“哎呀”一声,“这个你可不能告诉他。”

“不告诉。”季宁笑着摇了摇头,忽然发现这个女孩子竟然蕴含着从未发现过的早熟,“监狱里苦么?”

“也还好吧。大娘老是哭,我就坐在地上等爹爹过堂回来。反正我看不见,在哪里都是一样。你不知道帝都监狱都是用石块垒成的,每一块石头都有它不同的花纹,我每天没事就用手在上面摸啊摸,居然可以摸出那些花纹的形状:有些像花,有些像云,有些像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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