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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沧海-第10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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督宪信不过我,却也难怪。”想着露出一丝苦笑,谷缜见状,心中叫苦不迭,转了十几个念头,均不管用,忽见胡宗宪将袖一拂,冷然道:“将戚参将押回大牢,再听发落……”

那亲兵闻言,方要上前,忽听城下“咔嚓”一声巨响,众人转眼望去,那座木台四根支柱断了一根,摇摇欲坠,一个明军哨官立在台下,手中金芒闪动,“咔嚓”声响,木台支柱再断一根。

众人尚未明白过来,那木台如被大力推送,轰然倒向外郭,百十根燃木如天降霹雳,压向倭阵。倭人惊呼乱跳,亡命躲闪,无形中让出一条路来。

那哨官一声长啸,带了一对男女,沿那空隙,直奔外郭,他手臂高高举起,掌中铁链将一把巨镰舞得风车也似,木台上燃木落下,均被勾住。也不知他用了何种法子,巨镰上如有吸力,燃木一旦落下,便一根连着一根,连绵不绝。是故待他奔至外郭,已结成十丈长一条“火龙”,以哨官为轴,鞭笞四方。

那哨官长啸不绝,“火龙”烈焰腾腾,扭动数下,忽如离弦之箭,射将出去,正中外郭石阶,砸中阶上倭军,然后烈焰翻腾,向下滚落,这一砸一碾,倭军要么浑身浴火,要么头破血流。那哨官趁势抢上石阶,翻翻滚滚,杀奔城头。

戚继光瞧得惊佩,脱口道:“这人是谁?好生了得。”胡宗宪也是暗暗称奇,浑然想不起军中何时有此人物,唯有沈、谷二人认得分明,谷缜笑道:“戚将军!别人还罢,结拜兄弟你也不认得了?”戚继光神色惊疑,定神细瞧,蓦地失声叫道:“哎呀,当真是我陆渐兄弟。”

胡宗宪也甚吃惊,问道:“这人是戚参将的结拜兄弟?”戚继光又惊又喜,击掌道:“错不了,错不了。”胡宗宪望他一眼,默默点头,他对这戚继光原本心怀疑虑,此时观感为之一变,心想兄弟如此了得,做大哥的,自当更胜一筹。沉吟间,忽听戚继光道:“有我陆渐兄弟,必能守住外郭,贼军无险可据,唯有在平地上与我决战,如此一来,大可以长制短,击破他的军阵。”

胡宗宪道:“何谓‘以长制短’?”

戚继光想着城下,双手比划:“贼军长刀五尺,比我军刀剑为长;朱枪两丈,比我军枪矛为长;鸟铳射程百步,比我军鸟铳射程为长。”

众人纷纷点头。戚继光又道:“常言道‘一寸长,一寸强’,以长制短,乃是兵家取势之法。如今之计,莫如将敌军之长,变为敌军之短。”胡宗宪微微皱眉,“唔”了一声。

戚继光又道:“城头旌旗,旗杆超过两丈,正好克制对方的朱枪……”胡宗宪忽地扬声道:“传我将令,撤下城头所有旗杆,另选五百军士,列阵等候。”

戚继光又道:“敌方鸟铳射程虽远,却不及佛郎机火炮,城上佛郎机火炮足有十门,不如将炮扛到城下,用马车拉拽,结成炮阵……”胡宗宪又发将令,命官军将火炮抬到城下,用马车装好。

“至于五尺长刀,更易对付。”戚继光续道,“我军枪矛虽短于敌军枪矛,但比倭刀为长;我军鸟铳射程数十步,比敌军鸟铳为短,但比倭刀,却又为长。依小将之见,应以枪矛阵当其刀锋,鸟铳随后射击,远近相得,贼军长刀一鼓可破。”

“这主意甚好。”沈舟虚蓦地拍起手来,“如此一来,敌军有三般阵势,我也有三般阵势,抑且般般长于敌军,以长制短,绝无败理。只不过,虽有必胜的阵势,还需高明将帅,才能驾驭,戚参将可有上好人选么?”

戚继光一愣,忽地紧握双拳,长叹一声。沈舟虚道:“戚参将何故叹息?”戚继光正觉懊恼,闻言冲口而出:“叹我此身不祥,不能为国杀敌。”

胡、沈二人相视而笑,胡宗宪忽道:“戚继光听令。”戚继光一愣,拜伏于地。

胡宗宪徐徐道:“我命你统帅三军,对敌汪直,若能破敌,免你兵败之罪。”

戚继光听令,只疑身在梦中,嗓子一堵,几乎落下泪来。但他心志刚毅,须臾便有决断,长吸一口气,徐徐吐声道:“请恕小将无礼,我待罪之身,统帅三军,何能服众?还请大人不吝,赐我斩将之权!”

沈舟虚不觉失笑:“好家伙,担此重任,非但不加谦让,竟还得寸进尺么?”戚继光道:“先生此言差矣,为国为民,又何须谦让?”

“好个为国为民,何须谦让!”胡宗宪微微一笑,从腰间摘下一口长剑,说道,“这口尚方剑是圣上所赐,本督转借与你,若有将领不服调遣,与我临阵斩杀,无须宽赦。”

戚继光郑而重之,拜了三拜,接过尚方剑,挺然起身,大步走下城去。

天色渐亮,隐隐鸡声中,景色渐次分明起来:野旷山远,满目皆绿,云树生花,若幻若真,一条碧水曲折如带,绕过城池,宛然东流。

然而南京外郭上,却是激战方酣。陆渐守着石阶,左攥巨镰,右握铁链,要么左镰夺兵,右链伤人;要么右链夺兵,左镰伤人;交替施为,所向披靡。金勾镰即便做梦,也料不到自家兵刃,竟能发挥如此威力。

宁凝得陆渐护佑,刀枪箭弩,均不能近,当下游目四顾,但凡瞧见鸟铳,便发出“瞳中剑”,倭人要么铳管炸裂,要么火绳自燃;更有甚者,正填铅丸,铳口对着脸面,忽来一声暴鸣,后果可想而知。薛耳依旧操练本行,倭将击鼓,他便敲锣,倭将敲锣,他便击鼓,扰得倭军叫苦不迭,偏偏号令早已习练精熟,变换不及。

这三人从未配合,这当儿结成一队,却如天造地合,倭军每每攻上城头,又被尽数赶下,反复数次,始终寸步难进。外郭上官军败卒本已溃不成军,见此情状,大受鼓舞,纷纷引弓挺矛,重振旗鼓。

倭军困兽之斗,舍命拼死。却不料陆渐身处生死战场,拼斗越是激烈,对这“夺兵之术”领悟越深,初时只是夺人兵器,斗之弥久,不但夺取兵器,更能运用敌方兵器,反转伤敌。再斗时许,他又发奇想,敌人本身手握兵刃,实则也与兵刃相连,对手、敌刃、我刃,三者相连,岂不又是一件全新“兵刃”。

念头一起,陆渐便加尝试,勾住一把长刀,潜运奇劲,力图驾驭对手,但见那持刀倭军应着自己心意,仿佛醉酒一般,身不由己撞翻几人,一个跄踉,跌下城去。陆渐妙想成真,喜不能禁,反复施为,越觉奇趣盎然,酣畅无比。

如此一来,倭军更难取胜,士气大挫,忽地发一声喊,如潮水般退将下去。

陆渐傲立城头,望着倭军退却,不由松了一口气。这时间,忽觉大腿、肩膊热辣辣的,他随意一摸,竟然满手是血。陆渐大为吃惊,定了定神,才恍然明白过来,自己纵然神乎其技,身处这般混战,也难保不受伤损,只是酣战之中,未能知觉罢了。

但这一痛将起来,竟是不可收拾,陆渐咬牙挪到城垛边坐下,撕开裤管,正想察看,忽听细碎足音,眼前多了一双绣鞋,鹅黄缎面上点缀几朵雪白小花。陆渐不觉抬起头来,只见宁凝眼似秋水,正静静望着自己。

陆渐急忙捂住伤处,欲要起身,宁凝却伸手将他轻轻按住,从袖间取出一方手帕,俯身攒去伤口血污,陆渐羞不可抑,忙道:“宁姑娘,脏,脏得很,我,我自己来。”

宁凝低头不语,眉间颊上却染了一抹嫣红,就如出水荷花,秀丽天然。拭去血污,她又撩起衣衫,撕下雪白内衣,包扎伤口,治完腿伤,再治肩膊,从头至尾,她始终一言不发,陆渐便要婉拒,也不知如何开口,只得任她摆布。待得包扎完毕,他已出了一身透汗,比起生死搏杀,这一阵似乎更费心力,当下支吾道:“宁,宁姑娘,多,多谢……”

话音方落,宁凝忽地起身,走到石阶前,望着远方,静静出神。此时旭日光华,洒遍城头,这女子笼罩其中,浑身也似发出淡淡光芒。陆渐瞧在眼里,忽觉哀惋不胜:“我这粗蠢男子也罢了,这样的女孩儿,怎么也是劫奴呢?”想到这里,对沈舟虚好感全无,竟有几分痛恨起来。

忽听城下倭军喧闹,陆渐定眼望去,数百倭人手持朱枪,登将上来。陆渐一纵而起,叫道:“宁姑娘,快到我身后来。”宁凝转眼瞧来,目光盈盈,步子却不稍动。

陆渐急道:“你不害怕么?”宁凝轻哼道:“你呢,你害不害怕?”二人相遇,她始终默然,突发此问,陆渐甚觉讶异,想了想道:“我也怕的,但朋友说,谁得外郭,谁是赢家,我怕倭寇会赢,即便害怕,也顾不得了!”

他说得一本正经,眉宇间却流露出几分憨气。宁凝见了,不禁莞尔,恰如羞花初绽、玉镜新磨,分外明艳动人。陆渐与她相识,头一回见她流露如许欢容,不觉瞧了一呆。宁凝也还醒过来,双颊如染蔻丹,轻轻啐道:“你,你这人呀,真是,真是讨厌……”

陆渐大感不解:“我怎么讨厌了!”此时间,忽见倭军齐刷刷停在二十步外,一抡胳膊,百十根枪矛如狂蜂出巢,汹涌射来。

陆渐抢上一步,挡在宁凝身前,巨镰一抡,枪矛近身,便被夺下。倭人掷罢标枪,忽又一蹲,身后冒起百余名弓弩手,羽箭如雨射来。

陆渐右手铁链画一个大圈,左手镰刀画一个小圈,圈中有圈,大小相叠,无论长羽短箭,弓箭弩箭,进入其中,便被夺去。

陆渐也被打出火气,蓦地高叫道:“射够了么?也瞧我的。”俯身抓起一支朱枪,使一个“我相”,扭转身形,嗖的一下,朱枪贯穿一名倭人心口,去势不衰,又刺中身后倭人,接连洞穿五人,枪势才衰。

那五人被串成一行,虽已殒命,兀自伫立。群寇面面相觑,石阶上倏地鸦雀无声。陆渐又抓起一杆长矛,方才作势,倭军忽发一声喊,掉转身形,连滚带爬逃下城去。

陆渐望着群寇背影,呆了呆,蓦地纵声大笑。宁凝奇道:“你笑什么?”陆渐笑道:“我笑自己呢,我竟没想到,他们也会怕死的!”宁凝听了,默然不语,只是身子轻颤,陆渐不由转头去瞧,却见她一手捂口,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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