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定风流-第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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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真思将那一大团绳索拉开,固定在树上,一头放下去,直入云雾,然后嚼着草根,招手示意君珂:“来看看绳子结实不?”
君珂上前,抓住绳子往下看,戚真思忽然抬起一脚,踢在她的屁股上!
君珂一声惊呼头一晕,风声呼呼间身子已经在半空,脚下就是万丈悬崖,百忙中她不忘手中绳索,手指一翻死死扣住那一截粗绳,转眼溜下了数丈,脚尖在岩石上一蹬才停住身形,手掌已经在粗糙的麻绳上勒得皮开肉绽,瞬间染了一线的斑斑血迹。
她仰头向上望,戚真思得意的笑声穿越云雾而下,“一刻钟,爬个来回。半刻钟后,底下有人开始点火烧绳,你不能爬回来,你就等着在半山腰喝风饿死吧。”
君珂低头看看山壁,当真是高达千仞,无论谁光靠爬都绝对不可能打个来回,换句话说就是得用轻功在壁上来去,她现在行么?
可是不行也得行,戚真思说半刻钟后烧绳绝不会多等一秒,君珂一咬牙,放开绳索,身子霍然直坠而下,刹那失重令她脑中一晕,巨大的恐慌感顿时将全部意识包围,“我掉崖了掉崖了掉崖了……”无数个声音轰鸣,伴着炮弹般的身体向嶙峋高崖之下做毫不停留的自由落体。
在即将失去意识的前一秒,君珂狠狠咬住了自己的舌尖,舌头一痛,腥咸液体溢满口腔,神智一醒的刹那,她已经闪电出手,再次抓住了在身侧摇晃的绳子。
手掌滑出三尺停住,再次被磨破,一开始还因为伤上加伤火辣辣痛得钻心,渐渐便开始麻木,君珂落一截,便抓住麻绳止一止下坠之势,粗麻绳上很快染满了她掌心的血迹,斑驳一路。
崖顶上有人探出头来,三颗脑袋,红砚纳兰述和幺鸡,红砚一副不忍卒睹表情,幺鸡大头上白毛飘扬,纳闷地注视着君珂,不明白为什么她不用飞的?纳兰述面无表情,盯着那绳子看了很久,忽然伸手就去拉绳子。
“你干嘛?”戚真思立即盯住他。
纳兰述不理她,掌心真气灌注,将绳子拎起,霍霍一甩,便要甩向君珂的腰。
一只手伸了过来,恶狠狠戳向他虎口,纳兰述侧身一让,那只手立即落空,连夺三次无果,那只手一晃,手中突然多了个火折子。
“这绳子前后两端都浇了松油。”戚真思抓着火折子,狰狞地笑,“主子,想不想看我烧断它?”
纳兰述默然不语,半晌将绳子往地下一抛,难得地用上了哀求的语气,“小戚,可以了。”
“不可以。”
“有必要这样么?”
“有必要。”
“可是我觉得她已经很不错,你不能操之过急,假以时日,她成就不会太低。”
“想她在你身边么?想她和你并行么?想她活得久一点么?想她能在以后的各种阴谋风波里独善其身么?”戚真思不为所动,“想,那我就告诉主子你,对她的要求不能是‘不会太低’,而是‘非常高’。否则你不是爱她,是害她。”
“我可以保护她。”
“你羽翼再长,终有不及之处,没有什么比她自己强更能保护她,何况她也未必喜欢你的保护。”戚真思摇晃着火折子,笑得阴森,“主子,这些事我们都商量过的,从第一天开始,我折磨她,你诱惑她,她经过了我们的考验,我确信她足够承担起我的训练方式,才破例将尧国天语族的秘术对她使用,她学武太迟,就算开了筋脉,终身成就难臻顶峰,只有我们天语族才能助她一臂之力,主子,你什么都明白,她熬得过,你为什么熬不过?”
“你懂个屁!”纳兰述难得爆粗,抬手捂住了眼,半晌低声道,“我……心疼。”
戚真思静默了一刻,仰头看看天际云海,眼光也和那浮云一般飘忽不定,飞鸟的羽翼掠散云尖,将日光的投影落在她颊上,她额角靛青的刺青幽幽闪光,眼神也是一样。
半晌她才垂下脸,恢复了带点讥嘲和不羁的神情,嗤之以鼻,“男人就这么婆婆妈妈!”
“叫我看下去……不如敲昏我!”纳兰述仰头,衣袖捂住眼,大声申吟。
“砰。”
一声闷响。
纳兰述都没来得及回头看一眼,便软软地倒下去。
他身后。
晏希举着个木棒,淡淡道:“如您所愿。”
随即面无表情地绕过他,从戚真思面前走过……
“许新子!把这碍事的拖回去!”戚真思一声吆喝,一个精干得猴儿似的尧羽卫蹿上来,嘻嘻笑着,一把将纳兰述给扛上肩膀,左手拎住了红砚,右手提起了幺鸡,难得那么瘦小的人,力大无穷到惊人,就那么叠罗汉似地把人给一起拖下山去了。
君珂可不知道上面发生了这么一幕“弑主”的插曲,她此刻已经一段一段蹿到山下,渐渐便身轻如燕,那种猛然下坠间的失重感玩多了还会有瘾,她天生胆子不小,下坠距离越来越大,抓绳次数越来越少,在下坠的间歇,隐约又似听到风声里苍天作语,神秘广袤,体内的气流也随之呼应,月色潮汐般一波一波汹涌,冲关越脉,在体内畅通游走,生灭不休。
下到崖底,便看见那个大个子鲁海举着个火折子等在崖下,见她下来咧嘴一笑,君珂也报以一笑,正在得意自己轻功牛逼比预订时间还要早到了崖下,忽然闻见点不对劲的气味,随即便见鲁海憨憨一笑,指指她屁股下。
君珂低头一看,火花哧哧,绳子已经烧到了她臀下……
于是崖下传来一声尖叫随即便可看见一条人影以火烧屁股(当真是火烧屁股)般的去势唰唰攀崖而上……
蹦极玩过了,戚真思开始玩实战,她认为君珂过了学武最佳年龄,虽说伐筋洗髓,换得身轻体健,又经天语秘术固本培元,和纳兰述的轻功相授,逃命功夫虽然可以后来居上,但别的回头重新开始一步步练起终究不太实际,不如剑走偏锋,以攻敌奏效为上,学习一切可以瞬间解脱自我致人死地的杀人手法。
锁喉、拗腕、顶膝、击顶……擒拿和攻杀,戚真思针对君珂的灵活和娇小,锻炼她的应变和瞬间爆发力,以快狠准为第一要素,兼顾舒展筋骨的雍容拳术和灵动飘逸的剑法,尧羽卫全员上场可着劲折腾,君珂有时拆招拆到骨头都快散了的时候不禁想,这不是古代版的特工魔鬼训练营么?
魔鬼训练一日日过去,她的脸浮肿渐消,从沈梦沉那里拿回来的解药,纳兰述一试再试都无问题后终于同意她使用,渐渐便恢复了当初容颜,君珂自己却完全没有时间去欣赏,她也不知道经过这一段高强度的训练,她身高又拔高了些,身形苗条依旧,线条却更坚韧流畅,她着一身白色劲装在碧水之上吊桥之间翻飞作舞的时候,像乳白色的燕子在青黑的檐间呢喃而过,轻捷、优美、羽翼划开冬的凝冰,呼唤春光。
她也不知道,那乳白飞燕从冬的积雪枝头飞越到春的嫩绿新柳间,总有那么一个人,无处不在地凝视着她的每个动作,在她每个灵动的脚步间微笑、在她每个巧妙的拆招中扬眉、在她偶尔失足将要跌落时紧张欲奔,在她累极欲倒时下意识伸出手想要搀扶……然后再被某个嫌他多事的恶毒女人一脚踹开。
直到有一日她拎着剑再上吊桥,桥头那端翻飞的吊桥上,站着纳兰述。
少年绯衣浅淡,依稀是初见时那般打扮,袖口袍角绣月白飞鸟,初春翠色的风将袍角掀动,那些精绣飞鸟鲜活欲飞,春二月,四面杏花初绽,淡粉色花瓣碎在他衣袂每道流纹里,不及他眼角笑意明丽含芳。
看见愣愣的君珂,他一笑,手中长剑一振,横搭于臂,一个极为尊敬的起手式。
君珂有一霎的茫然,今天戚真思神神秘秘,说自有人对她近期的进益做个考校,她以为又玩什么变态花招,不想却是纳兰述亲自出手。
以往她不知道,这段时间和尧羽卫混在一起,哪里还能不清楚纳兰述这个人?能让桀骜优秀又思维灵活的尧羽卫臣服,纳兰述就不可能仅仅是个出身高贵的王府世子,他自幼被王妃送往尧国,在尧国最神秘的龙峁高原,和当地最神秘的天语族子弟一起长大,那个优秀民族的所有最优秀的孩子,被用近乎残忍的方式挑选出,他们再用近乎不近人情的方式去考验纳兰述,相互认可后,才成为纳兰述的永生忠仆,他们在一起摸爬滚打的时间比君珂早了十年,从三岁到十三岁,没人知道纳兰述在那块土地上做过什么,见过什么人,留下什么痕迹,一直到十三岁,纳兰述入燕京,在燕京专门培养贵族世家子弟精英的凌云院,连败凌云院三位主教师傅,一鸣惊人震动京华,却在事后被王妃重罚,从此少年藏拙,换了之后潇洒悠游的纳兰郡王。
今天他亲自来考验她,君珂突然一阵心虚。
看她发愣,纳兰述一笑,也不打招呼,剑光一振,平地立起霜雪。
汹涌剑光扑面而来,寒气像午夜大雪腾腾而降,瞬间将君珂淹没,君珂浑身一颤,训练数月锻炼出的反应和直觉立即随之而来,清叱一声,拔剑猱身扑上。
吊桥翻飞,桥下春波绿,桥上人蹁跹,剑凝清光风搅金杵,动若雷霆翻若霓霞,雪色剑气裹住两人身影,只看见一团团柳絮逐对成球,满院杏花被剑光劲气激起,簌簌轻红如碎雨,院墙后一枝桃花凑热闹,被剑气尾芒突兀邀请,盈盈在少女乌黑鬓间。
场景是很美的,但是却没有人欣赏的,廊下虽然挤着一堆人的,但都屁股对着这边嗑瓜子的。
“我教得好吧?”粗壮的大个子鲁海洋洋得意,“我教的轻功,落花不惊!”
“我教得好!”瘦猴子许新子拼命晃他和身体不成比例的大头,“我教的下盘功夫,多稳当!风吹吊桥也不落!”
“听这声音就知道主子又犯病了,怜香惜玉啥呢?”戚真思靠在廊柱上磕瓜子,眼角斜斜地瞟过来,“刚才你们在说什么?谁教得好?嗯?”
“老大,您教得好!”争得脸红脖子粗的尧羽卫们立即齐齐站起,大喊鞠躬。
“乖。”戚真思笑吟吟。
幺鸡蹲在一边,一边偷渡瓜子一边想着自己也要教一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