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汉屠龙-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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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西南郊五里地,是管制来自湖水客的重镇鲇鱼口镇,对面鹦鹉州的木排商,概由鲇鱼口巡检司的巡捕们管制。
巡检司的衙门在镇西江滨,这座有五百户人家的小镇,治安情势是本府十二处巡检司中,最复杂最难治理的一处,动刀动枪打架酗酒,有如家常便饭。
就在巡检衙门北首第五座千瓦屋内,有三个人正在闭门早膳,其中之一,赫然是右肩裹了伤,用外衣掩住伤口的雷霆剑范大鹏。
上首那人中等身材,年约四十上下,天生一脸老实相,正常的脸庞,慈眉善目,看不出任何特征,是属于让人一看再看,也了无印象的平凡小人物,那一身粗布大褂也平常得很。
坐在下首那人更平,一袭青布袍,剃光的青头皮光溜溜,拖着的小辫子直挂至臀部,一看便知是个一身俗气的小商人,近半百年纪,似乎在商场并不怎么得意。
“范兄,你还打算去找褚五吗?”坐在上首的中年人吞下一块肉,放下着向雷霆剑问。
“我还敢去找褚五爷?”雷霆剑放下碗筷苦笑:“两湖浪子梁家麒一提起崔二爷,我就知道大事休矣!要不是你老兄适逢其会将我救出来……唉!真没料到武昌三霸当真有那么高明,不出甘招,我雷霆剑就裁了,那鞑子在三霸天中却排名第三。”
“三霸天确是高明,所以反清复明志士,就不敢在武昌建基。金刚克图排名第三,老实说,能在他刀下周旋甘招的人,已是屈指可数了。”中年人不住摇头:“至于大霸天神龙常宏,到底修为到了何种境界,知道的人没有几个。”
“二霸天满人猛阿尔萨兰,是当年满洲第一勇将海兰察的门下八弟子之一,他那把致命的雁翎刀,这些年来就没碰上敌手,咱们这些江湖人以小巧功夫和他周旋,想近身难似登天,范兄打算回九江?”
“打算潜回赣南避风头,九江耽不下去了,姓常的不会放过我,他会行文九江缉捕我置之死地。”雷霆剑无可奈何地叹息:“张老兄,能不能把你老兄的真名号见告?救命之恩,不敢或忘
“不要追究我是何许人,你叫我张老兄就好。”中年人微笑着说:“国破家亡,天涯亡命,连我自己也几乎忘了我是谁。”
小商人打份的人抚弄着山羊胡,盯着张老兄淡淡一笑。
“张老兄,自从十天前你借我这里落脚,我一直就在猜想你的来龙去脉。”小商人沉静地说。
“何必浪费精神猜想呢?我这种人……”
“六年前,雍正大帝龙驾归天那一年。”小商人用那不带表情的声音说,似乎对满清的皇帝并没有多少恶感,说话的腔调也没有多少敬意:“山东沂水县,好像出了一件因文字狱而牵涉出来的大案,死了好几百人,世称乙卯沂水事件。”
“那位搏杀沂水知县的勇士,好像是姓高。
“事败单骑突围,追逐他的八旗勇士十二人,全被铁翎箭贯喉而死。张老兄,那位可敬的高见是不是叫高文玮?”
张老兄投着变色而起,一双平凡的眼睛突然精光四射。
“姓江的,你到底是何来路?”
小商人淡淡一笑,从怀中掏出一枚边缘开了锋的康熙通宝,制钱的铸满文阴面,刻了一朵小小的梅花。他将钱往桌上一放,含笑不语。
“满天花雨江大侠江人杰厂本名叫文玮的张老兄惊呼:“你……你不是在关中行快吗?”
“西北不靖,大兵云集,那地方已用不着我这种人行侠。”满天花雨收回制钱:“我到江南已有两年岁月,多看看长长见识。”
“哦!你阁下真是安逸得很。”高文玮摇头苦笑。
“不安逸怎办,你希望我为民族大义奔走呼号吗?”满天花雨也摇头:“敬谢不敏,我这人只配独来独往狂歌嘲世。高兄,你想在武昌建基业,深埋反抗满清的种子,前途多艰。”
“我不怕艰难。”高文玮庄严地说:“总得有人去做,对不对?这不是三天两天一蹴可成的事,可能需要三十年五十年,甚至三百年;一代代传下去,种子终会有萌芽茁壮的一天。如果不下种,永远永远没有萌芽的机会,咱们大汉子孙,只有永远做满人的奴才。”
“我明白,但你说错了,你我这种人还不配做奴才,只能做奴才的奴才;奴才是最上等的人。你瞧,武昌的大小官吏,不管口头上的或书面上,具名都必须先冠上奴才二字。配自称奴才的人,一定是做官的,你配吗?”满天花雨嘲弄地说:“武昌有三霸天在,你们休想在太岁头上动土。那位以反清活动享誉江湖的褚五爷,是一盏黑夜中明亮耀目的灯,你们就是扑火的飞蛾。”
“兄弟根本没有投奔他的打算。”高文玮轻蔑地说。
“那你打算怎办?”
“另起炉灶。”
“三霸天会把你的炉灶搞个烟消火灭。”
“这……这三个家伙,唉!”
“想除去他们吗?”
“老天爷!这还用说吗!”高文玮苦笑:“如果一百条人命可以换他们一条命的话,我也会找三百条人命来拼死他们;想拼死他们的人多着呢。”
“也许我可以替你计划计划。”满天花雨肯定地说。
“江大侠,你……”
“不过,我需要几个帮手。”
“我能算一个,你的满天花雨洒金钱,我的铁翎箭,安排暗杀…”
“你少做清秋大梦吧。”满天花雨阻止高文玮往下说,“你我的暗器,还不配替他们抓痒,白送性命,平时休想接近他们。别忘了他们三个人,各拥有四位死士,分称四阎王、四猛兽、四太岁。”
“那……江大侠的意思……”
“我替你设计去钧一个人上钩,这个人必定可以对付得了三霸天。”
“谁?说来玩的。”
“我江人杰或许麻木不仁猖狂嘲世,但从不说玩话。”
“那……”
“你必须找到一两个慧黠美丽而不屑建贞节牌坊的姑娘,和一两位身体结实练了内家气功,挨得起揍,敢撒赖敢放泼的汉子,我带他们去办事,给我一个月期限,如何?”
“江大侠,这种人才,我可以替你找三五十个。”雷霆剑拍拍胸膛保证:“但得到九江去,那是在下的地盘,随时皆可召来。”
“算了吧,你那些船上的歌妓,准会坏事,我要的姑娘,不能从风尘里去找。”满天花雨一口拒绝。
“我可以在安庆找到你需要的人才,可不可以去安庆跑一趟?”高文玮问。
“可以。”满天花雨点头说。
“我能帮得上忙吗?”雷霆剑问。
“能。”满天花雨说。
“怎样帮?”
“赶快逃至赣南藏身,把今天你所听到的事所见到的人,永远永远埋葬在心底,决不吐露丝毫风声,就是帮了咱们的大忙了。”满天花雨正色说。
雷霆剑目不转瞬地注视着满天花雨,久久,久久,然后庄严地推椅而起。
“江兄,你的计划一定会成功吗?”雷霆剑一字一吐地问。
“有八成胜算。天下间,决没有必可如愿成功的事。”
“有八成胜算,已经令人安慰了。”
“不错。”
雷霆剑淡淡一笑,向两人点点头,一步步向紧闭着的木门走去。
高文玮一怔,伸手相拉。
“不要动我!”雷霆剑转头冷叱。
“你……”
“三霸天不会放过我的。”
“有此可能,他们已杀了你四个同伴。”
“范某不是默默无闻的人,终会有人出卖我的。”
“你的朋友的确品流太杂。”
“如果我落在他们手中,我不敢保证一定不会将今天的事招出来。”
“这……”
“因此,只有一个办法向你们保证。”
满天花雨跃过食桌,猛扑雷霆剑,同时大喝:“范兄不可
“哈哈哈哈……”雷霆剑狂笑,左手在狂笑声中,一掌拍在自己的天灵盖上,笑声倏止。
满天花雨到了,雷霆剑也倒了。
高文玮愣在一旁,张口结舌。
满天花雨一按雷霆剑的耳后藏血穴,摇摇头颓然放手,失声长叹,凄然泪下。
“范兄,你死得好壮烈。”满天花雨抹上雷霆剑的眼睑:“你放心,我会为了此事而尽力,不管事成与否,一次不成下次再来,在我有生之年,必定倾全力来除去三霸天,以慰你在天之灵,我会再接再厉,死而后已。”
高文玮整衣向尸体下拜,泪洒胸怀。
次日一早,下行的客船启碇,旅客中,有满天花雨和高文玮两个人。
这是一艘江湖船行,往返江宁武昌的定期货船,是所谓大型的两百料船,载货不多,可容纳四十名旅客。
中间的官舱,通常仅接纳有身份地位的官绅。当然旗人有特殊的优先权。汉人在汉军旗,也与旗人有同等地位。
两人安顿在后面的统舱,一占舱左一占舱右,装作互不相识,同舱共有甘位旅客,各占一席地,简单行囊作枕,笨重的箱则留置在货舱。
满天花雨仍是一身小商人打份,腰带上带了两件法宝:缠在衣内的钱袋,与盛了帐薄、文房四宝、算盘的革囊。
他那安详的举止,与对世间一切漠然的眼神,没有丝毫武林健者的气概,毫不引人注意。
高文玮的像貌更是平凡,平凡得令人似乎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船扬帆直驶,顺风顺流平稳地下航,一个时辰可航行甘余里,比上航的速度快了两倍。
太平盛世,大江不禁夜航。
航行第一天便驶人黄州江面,夜间静悄悄的驶过黄州。
这艘客船只分别在五个府州大埠停泊上下客人:九江、安庆、池州、芜湖、江宁终站。
三更天,舱内汗臭扑鼻,微凉的江风从舱窗吹人,但驱除不了舱内的闷热感。夏初,春汛余势仍旺,船鼓浪而进,颠簸在所难免。
舱内悬了一盏小灯笼,发出暗红色的光芒。旅客皆已沉沉入睡,鼾声此起彼落。
高文纬双手交叠作枕,心潮起伏难以人寐。从雷霆剑的死,他想起一位朋友曾经说过的一句豪语:人只能死一次。他心里在想:如果人人皆抱有必死之念,为反清复明而效命,何愁满人不灭?”
当然,这只是幻想,世间真正不畏死的人,为数到底有限,有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