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爱成新欢-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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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家监狱几乎同时暴狱,轻工厂准备充分,尽管损失巨大,但好歹迅速平息;底盘厂就没那么乐观了,五名干警伤亡,三十多犯人逃跑,虽全力围捕抓回大部,但仍有四名犯人和两只手枪在逃。
“就怕有人不这么想。”梁增云从鼻子里轻哼一声。
高文战看看身边老战友,安慰道:“先看看再说,比这大多少倍的风浪我们都过去了,这点事难不倒我们。”
梁增云没再说话,却因老战友的鼓舞为之叹息。两人一起经历那么多,他还是原来的性子,倔强刚硬,遭遇不平总忍不住拍案而起,而高文战却成熟多了,既能潜心为老百姓办实事,又能在政治斗争中游刃有余。三个好友之中,高文战公认能力最强,若不是留在白石县,就算没背景,也未必比张希岳差太多,起码不至于仅干到县一级。
两人沉默一会,梁增云又问:“冰兵现在怎么样?”
“还是老样子。”高文战苦笑摇头,“这孩子性子太倔,跟我们当年倒有点像。”
梁增云也笑了:“希岳家那小子呢,还在等着?”
“嗯。”高文战点点头,不免有些歉意,不仅是对张希岳,更是对梁增云。
几年前,两位老友的儿子相继追求高冰兵,悉被拒绝,梁增云的儿子因此跑上海去了,张希岳的儿子也够倔,还在坚持着。
“你们家文涛怎么样了,还在上海吗?”高文战反问一句。梁文涛即梁增云儿子。
“现在还不好说,上个月又辞职了。”梁增云也摇了摇头,不过更欣慰,“这小子比我还倔,但能力比我强多了,他在外边混,倒比在官场让我放心。”
“现在时代不同,应该让孩子们自己选择。”高文战也感慨道,“我们几个在官场混一辈子,孩子们倒都跑外边去了,都搞不清是不是我们教育出了问题。”梁文涛是白领,高冰兵是记者,张希岳儿子是医生,高文战故有此说。
“也不全是。”梁增云呵呵一笑,“你们家建威不正给希岳当秘书吗?你怎么竟想着女儿,把儿子给忘了!”
“哦,对。”高文战恍然,汗颜地拍拍自己脑门。
提到爱女,高文战不由皱眉。两小时前,刘根生连夜到县委向他汇报了暴狱详细情况,尤其特别提到李都平做梦预警,杀匪救人,听得他一愣一愣。这当年的黑小子,女儿的前男友,他当然不陌生,九年前就曾为之惊奇。
当年高冰兵滑进山坳,李都平不顾安危从原地滑入,及时施手救治,高冰兵得以避免跛脚的命运,高文战一直深深感激。高三毕业,东欧巨变,苏联解体,李都平搞一大堆新版中国和世界地图卖给县委县政府,为自己挣够大学学费,更让高文战另眼相看。得知两人处对象,高文战打心眼里高兴。谁知大学毕业,两人莫名其妙分手,此后高冰兵一直没再找,高文战这个郁闷。
五年过去,高文战再次得到李都平消息,却比当年更加震惊。做梦预警,及时通知,虽然邪门,总是好事;非法持枪,杀匪救人,这也罢了,就当枪是捡的;聚众胁警,殴打警员,因为私怨,也说得过去。可几件事联系起来,被别有用心的人借题发挥,问题就严重了。李都平是爱女前男友,又曾有恩,高文战不能不想办法,也就不能不头疼。
一段手机铃声打断他思绪,高文战把电话接通,当即面露喜色。电话很快打完,梁增云在旁问:“情况怎么样?”
“好消息。”高文战兴奋地道,“人全抓回来了,枪也追回了,四个人两把枪,一个不少,而且是轻工厂的干警抓到的。”
“这就好。”梁增云右拳在左掌猛击一拳,雀跃的同时也放心了。
逃犯悉数抓回,而且没造成群众人员伤亡和物资损失,高文战心里有底了,剩下的就是如何防止个别人小题大做,保住李都平这个惹祸的黑小子。
这边电话刚打完,一辆红旗牌小轿车驶进县委大门,白石县委一号、县委书记庞仲春,也就是高文战眼中的“个别人”,连夜从地区赶回了。
正文 第四十七章 高文战(上)
“庞书记回来了?”高文战亲切上前,梁增云在后,三人依次握手。
“辛苦了。其他常委都到齐了吗?”庞仲春细皮嫩肉,头发焗得油黑,一如既往地保持着优雅和威严,丝毫未受长途奔袭的影响。
高文战道:“已经到齐,都在会议室。”
“哦。那我们也过去吧。”庞仲春显出一丝不满,信步走向机关楼。高文战只带梁增云迎接他,摆明是在向他示威。
庞仲春没猜错,高文战就是要给他压力。中国的地方和部队都是党政双系统,两大系统首脑不和司空见惯,和睦才是怪事。高文战锤炼多年,政治上早已进退自如,很清楚什么时候该体现强硬,什么时候该隐忍沉默,现在就是体现强硬的时候。
三位常委貌似亲昵地走在前,不时说笑,庞仲春秘书杨其浩不远不近跟在后面。
“小高啊,你们这是怎么搞的,我开两天会家里就出这么大事?”寒喧已毕,庞仲春开始反施压,半关切半责备的一句话,把自己置身事外,把领导责任扣到两人头上。
“完全是意外。”高文战得体地道,“是底盘厂疏忽冒失,造成大规模暴狱,附近的轻工厂紧急增援,才发生连续事件。不过轻工厂处理得当不错,他们的干警还把底盘厂逃犯给抓回来了。”底盘厂教导员姚凤奇是庞仲春远房外甥,高文战不动声色,也把直接责任人的大帽子给扣上,同时一句“连续事件”把轻工厂带过,还说得跟立大功似的。
庞仲春暗骂一句,语重心长道:“责任要追究,但追究责任不是目的,重要的是反思。为什么县委三令五申,还会出这么大事?问题究竟出在哪儿?这才是关键,不是一句意外就能解释的。小高,你还是年轻,这种思想要不得啊!”庞仲春可算出事时没在家,又年长几岁,一再抬出县委的招牌暗示责任。
梁增云哼一声,不客气地道:“话是这么说,可从哪追究?不还事从哪起头从哪抓?要不是底盘厂紧要关头擅自加班,能发生暴狱吗?还连累附近的轻工厂。要我说,首先就从底盘厂开始,杀一儆百,对全县司法系统全面整顿。”
梁增云丝毫不留情面,庞仲春气得暗翻白眼。他一看到梁增云那张耿直到闷绝的倔脸,气就不打一处来,此刻更把梁增云祖宗十八代问候个遍。
高文战怕梁增云把庞仲春逼急来个壮士断腕,忙打圆场道:“整顿必须整顿,但意外因素也必须承认,这是客观事实。底盘厂擅自加班,严格说也不算违规,归根到底还是为全县利益,也算为大局服务。”
梁增云又哼一声,没再说话。两人一起三十年,他当然明白高文战意思,就是看不惯庞仲春动辄就想整人的嘴脸。
庞仲春暗暗冷笑,也没再说话。他已想好,如果真能扳倒高文战,区区一个远房外甥,他绝不姑息,大不了给换个地方,而且还能捞个清正无私的名声。
三人各怀鬼胎,进入会议室。
会议室共五位领导:县委三号、副书记兼纪委书记吴正洪;县委五号、副书记兼政法委书记秦为民;县委七号、副县长徐侃;另两位领导是倒霉的县司法局局长钱雨德和政治协理员沈介。此外还有一人是高文战秘书张鸿飞。除六号副县长在外学习,所有常委全到齐了,加上司法局的两位主官,算是一次专门的扩大会议。
庞仲春风尘仆仆赶回,难免一番恭维和寒喧。战战兢兢的钱局长给庞仲春上烟,沈协理员亲自为庞仲春沏茶。
众人坐定,会议开始,张鸿飞识趣地退出,把记录任务留给杨其浩。
庞仲春环顾一圈,沉重地开口了:“多余的话我不说了,这次沉痛的教训,是县委的耻辱,是白石县老百姓的灾难!一年了,我们辛辛苦苦奋斗一年,各方面都大有起色,可哪想这个时候……”庞仲春无奈摇头,“大家都知道,我去开会除汇报今年工作,还有件更重要的事,就是研究明年的地改市方案。长川地区初步议定改成三个市,我极力争取,想让白石县成为其中之一,事实上也大有希望,地委凌书记还亲口表扬了我们,可偏偏……”
庞仲春忽然停下,激动地动动嘴唇,指着自己的脸:“同志们,出了这么大事,我这个县委书记无颜见人哪!”
庞仲春的话有太多的表演成分。司法局俩主官耷拉脑袋;高文战面色如常;梁增云冷笑不止;秦为民暗地为高文战担心;徐侃捂着下巴无精打采,貌似很痛苦;只有马屁精吴正洪正襟危坐,配合着摆出深深的惋惜和惭愧。
庞仲春借机观察众人,缓缓语气道:“当然,我不是责备文战同志。文战同志的能力有口皆碑,组织上和上级党委都是认可的。虽然出事时我不在家,但作为白石县一把书记,该负的责任我还是要负的。下面大家说说,接下来怎么办。”
庞仲春三言两语,把高文战抬出来,宣布会议讨论,明显是司马昭之心,不仅司法局两位主官,其他几个常委都耷拉脑袋了。秦为民低头吹茶叶;吴正洪不再正襟危坐;徐侃痛苦到半死不活;梁增云似嘲似笑,一付等看热闹的表情;高文战还是面平如水,倒好象是局外人。
半晌无人说话,饱含烟味的空气空自萦绕。庞仲春不得已,向坐在自己右手的马屁副书记吴正洪递个眼色,示意他表态。
吴正洪无奈,咳一声问:“庞书记,您刚回来,要不我先给您介绍介绍具体情况?”
“情况基本上我已经了解,现在重要的是善后。”庞仲春不爽了,直接挥手打断。
“哦。”吴正洪讨个没趣,低头不吭声了。讨好庞仲春,不等于想得罪高文战,何况两家出事监狱,底盘厂教导员是庞仲春外甥;轻工厂教导员是高文战一手提拔,而且预警又袭警的李都平又是高文战前准女婿,他能说什么?
“一个溜须拍马的卑鄙小人,枉我这么信任你,还不如一只摇尾乞怜的狗!”庞仲春目的没达成,暗暗臭骂吴正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