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犬天下-第19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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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人早先一直行为庸俗,举止神态畏畏缩缩,一幅乡巴佬兼小气鬼的样子,此时却忽然之间意气风发,眉宇间的市井之气全然消失不见,显得英气勃勃,恍若是换了一个人。
普通易容之术,都仅是改变外在相貌,一个人的气质风度要想变换则颇为不易,只有真正的老江湖才懂得去做。这位田大官人却能轻易办到,显然并非凡人,严震北看在眼里,脸上不由得露出了惊奇之色,却猜想不出此人是何方神圣。
华不石也看出了严震北的疑惑,说道:“严总镖头,适才在外面不方便介绍,这位田大官人本姓李,乃是天下知名的英雄豪杰,专们做大买卖,确是真话。”
那田大官人笑道:“华老弟说得不错,天下间哪里还有比杀官造反更大的买卖!”
江湖中的黑话惯常将杀人越货等违法勾当说成做买卖,按这般说法,最大的买卖确属杀官造反无疑。严震北心念一转,脸色却已变了,颤声道:“莫非……莫非这位大官人就是在陕豫两境举义的李……李自成将军?”
田大官人道:“不错,在下正是李闯将。”
大明朝境内的十八股义军,其中最有名的便是陕豫两境的闯王兵马和湘鄂的张献忠这两路。李自成号称“八队闯将”,是闯王高迎祥麾下的大将,也是天下闻名的人物。
据各境的民间传言之中,以及官府发出的海捕文书上所描绘,此人身高过丈,长得青面獠牙,鹰鼻血口,与地狱厉鬼近似。可是眼前这位田大官人,容貌虽然稍有些特点,却也甚是普通,伪装成市井小民也看不出破绽,刚才还差一点被“栖凤楼”的龟奴赶出楼去,实难与那食人鬼怪一般的李自成联系在一处。
严震北望着化名田大官人的李自成,心中惊异万分,张大的嘴巴几乎合不拢来。
华不石道:“先前按照五哥所给的图样,我已命人铸好了十门钢炮,只是长枪盾牌尚不足数量。因此小弟自作主张,把沈小妹叫来,‘神猴沈家’的铸造工坊规模不在我‘恶狗门’之下,我们两家也有一同合作售卖兵器的协议,李将军所需的兵器数量庞大,想必不会介意。”
沈滢儿早已知晓李自成的身份,并不象严震北那般惊异,上前盈盈一拜,道:“沈滢儿见过李将军。”
天仙一般的美人儿人见人爱,即使是名扬天下的李闯将也不例外,立刻呵呵笑道:“沈三小姐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他随即对华不石道:“甚么官人和将军的称呼,都太见外!从大哥身上算来,我们也是同辈兄弟,今后直呼我李鸿基的名字,最多称我为兄也就行了。”
华不石道:“鸿基兄既如此说,小弟自当从命。”
马五花武功盖世,处事也颇为凶霸蛮横,最初在长沙城的“快活岛”赌场相识时,还强逼着华不石与他赌命。可是彼此相熟之后,华不石却知道马五花性格磊落,胸无城府,又淡泊名利,“洞庭帮”帮主之位也可随手相赠,与他在一起喝酒聊天,华不石全无顾忌,二人极是投缘,才结拜为了兄弟。
李自成是马五花的同胞弟弟,虽然言语间也颇为豪爽,但是华不石在他面前,却终究没有与马五花相处时的那种轻松随意之感,或许这是两人尚不熟悉之故,亦或这便是枭雄与常人的分别。
沈滢儿却是十分乖巧,嫣然道:“李将军既是华大哥的兄长,小妹往后也称呼将军为李大哥,好不好?”
李自成大喜道:“有沈小姐这样的妹妹,李鸿基可是求之不得,哪有不好之理!”
见沈滢儿巧笑嫣然,美目顾盼的模样,使得堂堂一个李闯将,竟然也出神呆住。
却听得华不石说道:“有沈家加入,现下我们已凑齐了鸿基兄所要的兵器,只是这些兵器数量不少,尤其那十门钢炮更是十分笨重,运送之时又须得隐密,较为麻烦,故此小弟约了严总镖头前来,想请‘五虎镖局’出面押运,不知鸿基兄意下如何?”
听到华不石相询,李自成立时回过了神来,略一思索,说道:“为兄对湘境地面不熟,运送之事由华老弟权且安排便是。”
华不石点了点,眼眸一转,望向了严震北,道:“适才我们所说之事,严总镖头也都听到了,却不知总镖头接不接这一笔生意?”
适才听到了李闯将的名字之后,严震北心中就一直在打鼓,此时华不石问起,他不由得低头犹豫起来。
贩卖兵器本就是违法之事,把兵器卖给义军,就更是大罪,这等运送之事定要做得隐密,决计不能让官府知晓才行。江湖中人对于犯禁违法本是并不在意,但严震北毕竟在舞阳城中有家有业,当然不能不有所顾虑。
华不石又道:“这单生意自是有些风险,因此在下将押镖的费用定为万两白银之数,严总镖头意下如何?”
第二五卷 魔心佛心
第219章 成交
华不石道:“这单生意自是有些风险,因此在下将押镖的费用定为万两白银之数,严总镖头意下如何?”
只押一趟镖便可得白银万两!
“五虎镖局”跑一年的镖也赚不到两三千两银子,而这一趟下来就足以抵上四五年的营生收入,现下镖局生意如此不景气,哪里还能有比这更好的赚钱机会!严震北听了此言,心中顿时就已有些活动。
他沉吟了片刻,开口问道:“不知道这趟镖要送到何处,运送的路线可定下了?”
华不石尚未答话,李自成却道:“只须送进豫境,我手下的弟兄自会前来接应收货,至于路线,也没甚么讲究,只要尽快运到就成!”
严震北“哦”了一声,未再言语,显然心中仍在盘算,未能做出决定。
沈滢儿道:“这趟镖只须穿越湘鄂两境,虽是路途不近,但严总镖头乃是走镖的行家,自是能找到合适的运送路线。近几年‘五虎镖局’在湘鄂两境行镖从没有失过手,地头应当极熟,我等才会让贵镖局押镖,难不成总镖头还有甚么为难之处么?”
严震北道:“沈三小姐有所不知,镖车运的既是送给义军的兵器,定要隐密行事,加以掩饰遮盖。如果我们是从官道行走,两境之间多有官府所设的关隘哨卡,盘问起来便容易露馅,遇上了大队官兵的巡查更是不易通过,而若要走小道,则须得从不少黑道山寨的地盘经过,太过凶险,也是走不得的。”
沈滢儿道:“那些官兵哨卡,难道不能花些银两搪塞过去么?”
严震北道:“大多数关卡应是可以,不过运送兵器事大,遇到一些难缠的家伙非要寻事搜查,也说不准。”
华不石却道:“严总镖头若只是担心官府盘查之事,倒是无妨。”
他从衣袋中掏出了两封文简,放在了桌上,说道:“这里有官府签发的通关文碟,还有一封是长沙知府衙门的运粮公函,严总镖门只须将镖车伪装成运粮车队的模样,沿途关卡见了文碟自是无权阻栏,就是一般的官兵巡逻马队亦不敢拦车搜查。”
严震北眼睛一亮,伸手从桌上拿起纸简,放在烛光前打开来仔细察看,竟果真是官府的文书,上面还盖有长沙知府衙门红通通的官印。
华不石微微一笑,道:“严镖头尽可放心,这些文件并无虚假,确是长沙知府衙门所签发,那封公函更是长沙知府堵胤锡亲笔所写,就算拿到衙门里辩认,也不会有任何破绽。”
他略一停顿,又道:“如今若有危险,反倒是沿途的黑道势力出手劫镖,严总镖头可有主意?”
看完了文简,严震北心绪大定,已是满脸喜色,一拍胸脯道:“黑道劫镖之事华少爷无须过虑,都包在严某人身上即可。只要我们走的是官道大路,沿途山头‘五虎镖局’均有打点,行镖决无闪失!”
华不石道:“若是这样自是最好,这么说贵镖局是愿接这单生意了?”
这华大少爷神通广大,就连官府也能买通,既有了的通关文碟,运镖的风险大减。在白花花的银子面前,长沙府知府大人都贪赃枉法,他一介江湖人又何须担心甚么犯不犯法之事?想到此处,严震北把心一横,说道:“这一趟镖,严某人接下了!”
见严震北答应接镖,屋内其余的三人均是大喜。
李自成一拍桌案,道:“这些钢炮和兵器运到豫境,真可谓雪中送炭,定能助我闯王大军再攻下几座城池!如今高闯王正在豫境招募兵马,再多的铁甲长枪都不够使,钢炮巨弩等攻城军械更是缺乏,华老弟,沈贤妹,今后你们打造出多少兵器,全都卖给为兄便是!”
华不石道:“鸿基兄既有吩咐,小弟自当遵从。”
他从桌上拿了四个茶杯,倒上清茶,微笑道:“此处无酒,华不石以茶代酒,敬三位一杯,希望我等的生意也能做得长久!”
四人各取了茶杯,一饮而尽。
李自成喝干清茶,咂了咂嘴道:“这茶水实是淡得没有滋味,我们还是早点结清了银两,到外面去喝酒才是正经。”
他说着,将先前一直抱在怀中的那个鼓鼓囊囊的包袱放在了桌上。
早先在“栖凤楼”前厅中,严震北就看见过这个包袱,是用一张灰朴朴的粗布包成,一点也不起眼,可是李自成一打开来,严震北的眼睛顿时就直了。
猫眼钻石就是数十颗,浑圆的明珠,亮晶晶的宝石更是堆成了山,在烛光之下,这些珠宝上闪烁着的璀灿光华几乎令人睁不开眼,而旁边摆着的一大叠银票,足有半尺多厚!
抱着这样一只包袱的人,居然还有人叫他穷光蛋,那伎馆的龟奴真是瞎了狗眼!
※※※
一个时辰之后,华不石已从“栖凤楼”出来,回到了华家大宅“恶狗门”总舵。
在这一个时辰中,华不石,沈滢儿,严震北和李自成四人已将交易的诸般事宜商讨确定,华不石和沈滢儿皆擅经营,严震北则是运镖的行家,李自成更是处事爽快果决之人,因此四人合作,确定运送交货等细节琐事并不困难。
万事皆定,四人到外厅又喝了一会儿酒,才各自分手。
和李闯将会面,是华不石从长沙回到舞阳城后所办的第一件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