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沙传-第10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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鸮蔓这一声叫喊，让飞沙心中已经有所怀疑但一直不敢相信的事情变成了事实。
老人看了看鸮蔓，又看了看她手中的竹杖，捋着下巴上花白的山羊胡问道：“小……小蔓子？”
鸮蔓抬起头来，已是泪眼汪汪。
老人看向鸮蔓的眼神，立刻变得极之温柔，就像爷爷看到淘气的孙女一样。
飞沙在脑海里设想过上百种鸮蔓师公的形象，却没有一个能跟眼前这个老头重叠起来。
见到老头如此和善，飞沙便稍稍放下了戒心，打算凑过去行个礼。不想他刚刚走近两步，老头便转头看了他一眼，一股浓烈的杀气迎面袭来。
鸮蔓忙拉住老人的手道：“师公，他……他是我的……情郎……”
老人重重地哼了一声：“哼……阿银如此，你也如此……罢了……”
他转向飞沙道：“那小子，你且过来。让我打断你两条腿，便让你跟小蔓子在一起。”
飞沙蹭地向后跳出几尺远。开什么玩笑，小爷又不是段秀才那种软柿子，你想捏就捏啊？
鸮蔓转头道：“嘻嘻，别怕。我师公对我可好了。以前就是他发现我是蛊母之体，才让师父收我为徒的……你叫我师公做黑爷爷好了。”
飞沙又往后退了两三步才停住脚步。
黑爷爷不屑地瞥了飞沙一眼，转头问鸮蔓道：“小蔓子，你师父已经传位给你了么？以前不都是她来的么？”
鸮蔓道：“我师父她……已经死了……”
黑爷爷两眼一瞪：“谁害死她的？”
飞沙听了他这句话，只觉得全身的寒毛都炸了起来。他心中不断祷告：“随便哪路神仙来把小蔓的嘴堵住别让她乱说话啊……你要是说了你师父是被我们搞死的，你师公还不得当场把我们搞死么？”
小蔓神色黯然道：“师父她……是与段秀才同心蛊发作而死的。”
黑爷爷将手中的兽皮放下道：“我早就说过阿银，她就是不听。若依着我，将那姓段的做成蛊人，既不算死又不算活，便可破了那同心蛊。可阿银就是不肯……”
他说着看了看鸮蔓，又看了看飞沙：“你们两个不会也吃了同心蛊吧？”
鸮蔓点点头。
黑爷爷道：“小子你过来，乖乖让老子将你做成蛊人。你小子筋骨看起来不错，待我传了小蔓子独家心法，将你如蛊兽一般驭使，便可平添个护法。嘿嘿……”
鸮蔓娇笑道：“师公你别吓唬他了，他胆子可小呢。”
黑爷爷道：“谁吓唬他了？我是认真的。小蔓子啊，跟你说，汉人没有一个信得过的……”
鸮蔓道：“师公你再欺负他，我可就不理你了。”
黑爷爷对这个徒孙却真是够宠爱的，只好呵呵笑道：“好吧，看在你的份上，我今天且饶了他。”
鸮蔓嫣然一笑：“师公最好了……对了，师公，我怎么听师父说你已经死了呢？”
她这句话直白得近乎无礼，飞沙被吓了一跳，生怕惹了她师公翻脸。不料黑爷爷却丝毫不以为意，只说：“你师父没跟你说我的事？那么你怎生到得此处？”
飞沙的心又提到嗓子眼里。
黑爷爷既然在此，必然是与人有勾结。若是鸮蔓一言不当，只怕又是一场杀身之祸。
鸮蔓一脸委屈地说：“师父死了，什么也没交代。我只知道她来过几次鄯阐城，便想来看看。这根竹杖，这个葫芦，还有个背篓我没带来，都是从师父那里得到的。”
飞沙心中一挑大拇指，鸮蔓这话说得极有水平。难得短短几句话全是真话，但别人听起来，却像是她继承了师父衣钵一般。
黑爷爷道：“唉……我早跟阿银说过，只当我死了罢了。她就是不听，隔段时间还要来看我……真是个傻孩子。”
鸮蔓道：“师公，你为什么要在此处？回咱们寨子多好。”
黑爷爷拍了拍兽皮卷道：“还不是为了这些劳什子东西。”
鸮蔓凑过去看了一下，惊讶地道：“咦……这些……怎么好像那些蛊阵的图一样？”
黑爷爷点点头：“正是。这卷，还有后面这些，都是我这些年来从各地搜集来的……”
说着，他一指背后，一排打开盖子的大箱子，里面都是各种材质的卷轴、石板。
黑爷爷继续说道：“这些东西上面都是记载着古代文字。这些文字汉人叫做甲骨文，但在我们蛊师之间有另一个名字，叫做‘蛊文’。这些文字乃是上古神人所创，每一个字里都包涵了天地至理……可惜，我穷尽一生之力，也只从中领悟出了万蛊大阵等几种。”
飞沙不由得对这老人大是崇敬。竟然能从那些简陋至极的字体中寻找到天地之理，这可以说是已经超出凡人的境界了吧。
鸮蔓却对那些毫无感觉，在她看来，师公能做出这些根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鸮蔓对师公道：“师公，那你也可以回寨子研究嘛。”
黑爷爷道：“不行啊……要整理研究这些，需要大量的金钱物资，都不是我们苗疆能搞到的。只有在这里，才有人肯给我提供……”
鸮蔓道：“谁这么好人？”
黑爷爷冷笑道：“好人？不过也是想利用我罢了……”
飞沙心中一动，这个利用黑爷爷的赞助人，看来必然就是段氏血案的主谋啊。鸮蔓再多问一句，真相便立刻能浮出水面。
只是鸮蔓这个笨丫头，却根本没往这方面想，反而东拉西扯地跟黑爷爷说起寨子里的新鲜事来。话题越来越离题万里，飞沙恨不得过去自己将黑爷爷好好盘问一番。
“喔……”黑爷爷突然道，“既然阿银没交代给你，那你们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鸮蔓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答，便转头看着飞沙。
飞沙心说，此时唯有置诸死地而后生了，便施礼道：“我们是来为银婆婆的儿子银鱼儿夺回鄯阐城而来的。”他这话可是一点都没错，只是也故意误导了一点点而已。
黑爷爷奇道：“哦？你们把阿银的儿子也带来了？”
飞沙道：“我们将他留在某处安置了。今夜乃是冒险前来，他年龄还小，不方便前来。若是爷爷您允许，我们下次便带他来见您。”言下之意，您这次可得放我们走。
黑爷爷想了想道：“唉……算了，我还是不见他了。毕竟他父家长辈满门都死在了我手上……”
飞沙忙道：“银鱼儿可是被银婆婆一手拉扯大的……”
黑爷爷道：“这个我听阿银说过。你们要帮他夺这鄯阐城便去吧，只是……”
他看着鸮蔓，伸手抚着她的头顶：“要千万小心啊。这鄯阐城可不像表面上那么平静。”
飞沙壮起胆子问道：“爷爷，小子斗胆问一句，当年是谁请您来的此处？如今又是谁在与您合作？”
黑爷爷的脸色立刻便如他的姓一般黑了下来。
密室里的温度似乎骤然降了许多。
飞沙只觉得空气凝聚成了一座大山向自己身上压来，越来越重，越来越重，自己的骨头似乎都在咯咯作响。但他咬紧牙关努力站直身体，鼓足了勇气望向黑爷爷那如同古井般的双眼。
“小子……有些事不是你应该管的。”黑爷爷道。
随着黑爷爷开口，飞沙身上的压力陡然消失。他深呼吸了几次次啊恢复平静说：“爷爷，我们帮小鱼儿夺回鄯阐城，难免要用到不少手段，可能还需要干掉一些人……”
黑爷爷道：“那就杀吧。要成为一个好的蛊师，便要看穿生死。”
飞沙道：“我们倒不是怕杀人，只是，如果我们万一杀错了人，杀了跟您合作的人……虽然您老当然不会介意，但要是耽搁了您老的研究，那怕是未免不美吧。”
黑爷爷想了想道：“你小子说得倒也有一点点道理……我若是还能随意行动，倒也无妨。只可惜现在……唉……”
鸮蔓问：“师公，你现在怎么了？”
黑爷爷将盖在腿上的兽皮拿开，又撩开了袍子。
两条肌肉枯萎的双腿出现在飞沙和鸮蔓眼前。
鸮蔓忍不住惊叫了一声。
黑爷爷将双腿盖上说：“数年前，我因修行蛊阵失败，遭到反噬，双腿的筋肉全被蛊虫吞吃掉了，只剩下皮包着两条骨头……”
鸮蔓伸手摸着师公的双腿，眼泪便掉了下来。
黑爷爷微微一笑道：“这怕也是我当年砍断了段秀才双腿的报应吧……没了双腿不能四处走，我反而能静下心来，这几年倒也弄出不少好东西呢。这就叫因祸得福吧。”
他说着，随手抄起一本书卷递给了鸮蔓：“这本东西记载了我潜心研究的心得，本待传给阿银的。既然阿银已经死去了，便直接传给你吧。你的资质比阿银好十倍，现在却没了师父指引……若是能从这本书里学到点什么，也算是我们三苗一系蛊术命不该绝吧。”
鸮蔓握着书，还是泪眼婆娑。
黑爷爷道：“那汉家小子，我知你别有用心。但当年我那样处事，令阿银一生都不得快活。小蔓子既然选了你……我不希望她再跟她师父那样……你若是日后有半点负了小蔓子的，老夫虽然没了双腿，却也能天涯海角取你小命。”
飞沙正色道：“爷爷请放心，我与鸮蔓情深意重，此生断不负她分毫。”
黑爷爷点点头：“既如此，便来听我讲一个故事罢……”
第二十章
十年前的黑爷爷，还在被称为黑伯的年纪。那时他正是达到了蛊道的巅峰的黄金年华，偶然间得到一卷绘着一个蛊阵的残卷，顿觉眼前突然多了一条金光大道，便用全副身心投入其中，四处寻找更多的资料。
黑伯的名气在苗疆很是响亮，但在汉人统治的区域却很少有人耳闻。他几经波折，探访到了这彩云之南第一大城鄯阐城，却因不通汉人习俗处处碰壁，数月下来一事无成。某天无意之中显露了一手蛊术，却被有心人盯上了。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而我能帮你找到。”来人开门见山的第一句话，就将黑伯收服了。
“我是生意人，给你的东西不白给。”那人说，“只需要你帮我做一点点小事……我专门在苗人中打听过，这样的事对你来说真的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
“你想要什么？你能给我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