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委班子(第二部)-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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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其鸣走下讲台,默然离去。
交上来的表格一份比一份沉重,马其鸣仔细地审视每一份表格,他的目光每次都会沉沉地落到最后一栏里,那儿才是他想要的东西。
可惜,除了少数几个填的是属实,拿党性,或人格之类的铿锵之词外,多的,竟是一片空白!
这样的空白令马其鸣满意。
他跟监察组的同志说:“让他们回去,不做任何追究,但是,大练兵不能放松。”
这场风波就这么无声地平息了,包括马其鸣本人,也觉得上了生动的一课。他在后来跟袁波书记的汇报中说,当时他也很矛盾,真的不知该怎么处理,是一位犯人教给他的方法。“没什么比良心的不安更折磨人啊!”犯人这样痛心疾首地说。“当然,我这法儿简单了点,也不乏草率,我向组织检讨。”他又说。
大练兵进行到中间,人们突然听到一个消息,吴达功请假了,病假,拿着医院出具的证明,直接找袁波书记。袁波书记看完病情诊断报告,轻轻放桌上,问:“跟马书记说过了吗?”吴达功点点头。“他怎么说?”袁波书记又问。吴达功吭了一阵,说:“他同意。”
“那好吧,肝上的病应该及早查,打算去哪儿查,要不要市里帮你联系?”
吴达功说:“不用了,我打算去西安,那儿有个老中医,我是从医学杂志上看到的。”
袁波书记没再说啥,甚至没问工作交接的事,只跟秘书轻轻说了声:“送客。”
三河市公安局立时陷入了混乱,两位主要领导不约而同地请假,谁都清楚这意味着什么。本来公安局的班子就是一个敏感话题,这下好,竞争双方全都撂了挑子。这出戏,看马其鸣咋往下演。
马其鸣似乎泰然处之,并没表现出人们暗想中的惊慌和无措。他只是召集中层以上领导,简单开了个会,将工作临时交付给局里最年轻的副局长,然后坐车走了。
六月的贺兰山风光旖旎,山野一派娇艳,芬芳的山花开满人的视野。马其鸣赶到贺兰山时,已是第三天下午五点,夕阳西斜,霞光均匀地涂抹在大地上。站在山下,马其鸣内心涌起一股少有的冲动。
来贺兰山请秦默,是他突然作出的一个决定。没有办法在李春江和吴达功二者之间作出取舍时,这也许是最好的办法。秦默是在车光远事件后突然提出辞职,住进山下这座疗养院的。他女儿跟女婿都在疗养院工作,住在这儿,等于是住进了家。马其鸣对秦默并不熟悉,但对此行,却充满了信心。
秦默早早候在大门外,看到马其鸣,他愣了一下,没想他真会来。之前秦默已接到电话,一个很重要的电话,要他无论如何,跟这个不速之客认真谈一次。
握手,寒暄,两个陌生人用异样的目光彼此打量了对方很久。之前两人虽没见过面,但对彼此的情况却掌握很多。尤其马其鸣,他已彻彻底底将秦默了解了个遍。
进屋不久,马其鸣开门见山说:“我这次来,是想请你回去。”
“回去?”秦默微微一震,这话显然出乎他的预想。他原想马其鸣此行,是为征求意见而来。他人虽然在贺兰山,心,却一刻也没离开过三河,尤其公安局的班子,也是他日日焦虑的事儿。
“吴达功撂挑子,李春江夫人住院,这个时候,我不请你还请谁?”马其鸣开诚布公,绝无半点遮掩。
“撂挑子?”秦默大吃一惊,这么重要的消息他竟然没听到。
“是啊,怕是你我都想不到吧,他会在这时候突然来这一手。”马其鸣深深叹了口气,在老局长秦默面前,他不想有保留,他愿意用自己的真诚换得对方的理解和信任。
一听吴达功真撂了挑子,秦默当下变得激动起来。这本是位不善言辞的老人,可一听公安局现在群龙无首,他的焦急和不安便无法掩藏。他不停地问这问那,马其鸣将他到三河后发生的事一一道了出来。秦默听完,沉默了一会儿,道:“他不是撂挑子,他是在玩权术。”紧跟着,他又狠狠地道,“他怎么老是这样!”
马其鸣敏感地捕捉着秦默的每一个表情,见秦默余怒未消,他忍住内心因吴达功引起的不快说:“老局长,我想来想去,还是想请你出马。三河的情况比你我想得还要复杂,眼下绝不只是谁接班这样简单的问题,班子后边,隐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内幕啊!”
秦默犹豫着,迟迟不肯表态。看得出,马其鸣的话触动了他。其实这些话,当初他跟袁波书记也说过,只是——
这时他女儿进来了,一看有人在,要走,马其鸣叫住她,说:“你是秦岭吧。我这次来,也想拜访一下你。”秦岭微微一笑,马其鸣接着道,“你有个同学在法制报社吧,叫何锐,记者部主任,是不?”
秦岭点头,不明白马其鸣问这些做什么,不过她的样子似乎有点慌。
马其鸣笑笑,说:“我有个人,想给报社推荐,还想请你帮个忙。”
一听推荐人,秦岭连忙摇头,赤红着脸道:“我好久没跟他联系了,也不知道他那边的情况。如果是这事,你还是亲自找他吧。”
马其鸣没在意秦岭的回答,目光投向秦默,问:“有个女记者叫季小菲,你知道吧?”
季小菲?秦默似乎不明白,马其鸣怎么会突然提起季小菲,等明白过来,马上朗声道:“知道,老季的姑娘,原来就是法制报的记者。”说到这,他才记起没跟女儿介绍马其鸣,忙一脸严肃地道:“这是三河市新上任的政法委书记。他要推荐的,就是我跟你提过的小菲。”
秦岭“哦”了一声,似乎对马其鸣的身份不感兴趣,不过她又问:“马书记欣赏她,一个电话不就行了,怎么反倒要我帮忙?”
马其鸣实话实说:“这事目前我还不能出面,最好能通过你这面的渠道。记住了,不能让他们知道是我在说情。”
秦岭还在犹豫,秦默抢过话说:“马书记安排的事,你还犹豫个啥,现在就打电话,告诉那个何锐,就说是我老秦让他安排的。”
秦岭红着脸出去了,一提何锐,她的表情便很不自然。马其鸣暗自笑笑。何锐不只是秦岭的同学,还是她大学时的初恋情人,只是后来分手了。听说是秦默不喜欢他,觉得他太张扬,硬把女儿嫁给了自己战友的儿子。时光如水,也许一切都已成往事,不过马其鸣能打听得这么细,的确是费了一番工夫。
这晚,马其鸣住在了贺兰山下。两个素昧平生的人很快成了老朋友,秦默也是个不会绕弯子的人,马其鸣的真诚赢得了他的好感。他敞开心扉,跟马其鸣谈了许多,包括一些表面上不能说的内幕。
不过一谈让他重新出山的事,他还是不肯答应。这位心里有着重创的老局长像是顾虑重重,再三说自己老了,早就到了退下来的年龄。再说,他也不想再一次品尝失败。
一说失败,老局长秦默的眼里便有晶莹的亮光在闪动。
马其鸣知道,当初秦默也是迫不得已才提出要退的,在那场激烈的权力交锋中,车光远非但没保护好这些同志,还把自己也搭了进去。
这便是残酷的斗争。
马其鸣深深叹口气,他没向秦默表什么决心,只是默默取出一幅字画,打开,无言地呈给秦默。
老骥伏枥!四个刚毅遒劲、挥洒飘逸的大字。一看这字,秦默惊了、傻了。他不敢相信地凝视住这幅字画,直到看清下面的落款和印章,才颤颤地问:“真是佟副书记写的?真是他送给我的?”
马其鸣款款一笑,说:“老局长,你就不要犹豫了,佟副书记可是等着你再建奇功呢。”
秦默突然复出,三河市一片哗然。当秦默精神抖擞、步履矫健地来到大练兵现场时,现场突然爆响出一片掌声。接着,他给干警们作了一次短暂的演讲。人们发现,老局长不像了,不再是去年那个低迷不振、满肚子牢骚的老秦头,仿佛当年那个机智多谋、让罪犯闻风丧胆的刑警队长又回到了他们身边。
演讲结束,不少干警跑过来跟老局长握手、拥抱。看着这感人的场面,马其鸣发出会心的微笑。
紧跟着,秦默主持召开局党组会议,对大练兵提出五点新要求。以前不怎么爱批评人的秦默这一次像是有意要来点新作风。会上他严厉地批评了几位拿大练兵当儿戏的中层领导,而且当场撤换了四位所队长。
其中就有市场路派出所安所长。
这是一个信号。躺在西安城妹妹家看电视的吴达功一听到消息,顿觉情况不妙。他再也躺不住了,马上给潘才章打电话,谁知电话响了若干遍,潘才章竟然不接。
扔下电话,吴达功有点沮丧地软倒在沙发上,脑子里忽然就冒出跟秦默的一些事儿。
要说,他跟秦默关系是不错的。秦默当刑警队队长的时候,吴达功是二大队大队长,虽说归秦默领导,但两人配合默契,只有合劲,从没相互拆过台。后来他们先后走上局领导岗位,中间虽有不少磨擦,但违犯原则的事却从没发生过。那么,是什么时候变得疙里疙瘩的呢?
想着想着,吴达功便恨起一个人来。
潘才章。
这个下午,秦默陪同马其鸣看完基层情况,往回赶。两人在车里说起看守所的事,秦默心情沉重。他告诉马其鸣,三河市看守所情况复杂,里面窝的事儿,怕是比他知道的还要多,很担心啊!马其鸣没说话,关于看守所的情况,他已掌握不少,他跟秦默有同样的担心,只是现在,他还不敢确定那些传闻是不是事实,他需要时间,更需要秦默的支持。
车子猛然一个急刹,车子里的马其鸣跟秦默同时弹了起来。等镇定下来,才知是有人拦车。
拦车的不是别人,正是苏紫。
司机紧张地朝后望,苏紫的这个举动真是把他吓坏了,她几乎是从路边树荫下一个斜刺冲出来的。此时,苏紫跪在车前,手里举着告状信,马其鸣跟秦默都愕住了。几秒钟后,秦默想下车,马其鸣突然伸手拦住他,跟司机说,掉头。
车子一个急转远远去了,苏紫被甩在大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