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此一言-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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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圣旨下来后,大小姐就忙着备嫁,日日夜夜做女红,眼见着人清减下来。其实真不用那么忙,嫁衣早几年就绣好,剩下这些打赏用的荷包什么的基本也都绣好了,再说,有什么事,自己这些个大丫头都能帮上手,可大小姐偏偏是个要好的,总怕失礼,硬要没白没黑的自己绣,真真是让人看着心疼。
锦云盯着窗外的荷花,任由水苏取走了手上的针线。那些荷花开得真自在,想怎么开就怎么开,想开几朵就开几朵,谁也管不着。
“二表哥真的有儿子了?”她听见自己弱弱小小的声音比烟还轻,刚出口就散了……
“嗯!二表少爷真是个有福气的。”水苏快乐的应着。
“是啊,他是个有福气的……有福气的……”锦云的声音低落着,慢慢说不下去。
那个总喜欢着青衫的,那个总是笑眯眯的,那个才高八斗的,那个俊雅清朗的,那个一起种花栽树的……二表哥!
陈凌东!
他说过很多话,那些一样的话从他的嘴里说出来,总是跟别人说得不一样,这些年,他要与自己的几个哥哥一起读书,住在东阳的时间比海宁还要长。
他14岁考中了秀才,17岁却因病错过了省试,他年过18岁不娶亲,立誓先成业再成家……
他说,他说不立业不成家,考不中殿试前三甲绝不娶亲!
去年舅舅逼着他成亲,他说不会有榴花绽放,如今果然是没有榴花,直接榴子百绽了!
锦云的心飘忽着,有股子郁火憋得她透不过气却无处可发,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只是觉得现在这个时候,听到这个消息,自己应该想些什么。
婚期旨意来了,她就认真接着,自虐一般地做着嫁妆针线,大家都为她高兴,她自己也高兴——从生下来那天,这一切不都是注定的吗?
她注定要嫁过去,注定是任家妇,没有人会问她心里怎么想,更不会有人问她愿不愿意……
她能有什么不愿意?她又怎么敢不愿意?
戴着那么大一顶帽子,她小心翼翼战战兢兢地长大,德容言功,不敢有半分差池,她是卫家女也是任家妇,她早早就明白,卫家养大她,卫家将数倍于二妹妹锦萍三妹妹锦莼的银子花在她身上,连老太太都从不会轻易拂了她的面子,不是因为她是长房嫡长女,不是她比锦萍锦莼漂亮乖巧,更不是因为她聪明有才气,只是因为她会嫁入任家,她会嫁给长公主的唯一儿子。
这一切她都明白的。
爹爹和四叔的仕途、二叔手上的皇商资格、娘在府里地位,这些她怎么能不明白呢?
她都明白的。
所以她按着大家的心意长大,她没想着要耍点花枪,她更是不敢动其它的念头,那个人……自小不避嫌的时候,他和她一块儿栽了棵夹竹桃,他送给她自己做的小风车,他亲手雕的青竹桃花簪……
后来长大了,分院时娘给选了竹桃居,当年他们栽的那棵夹竹桃就长在这个院子里,开着粉粉白白的花。
她一直养在深闺里,二门不出,大门不迈,他来时还是会捎东西给她——东西都是娘亲或是哥哥们转交的,那些值钱的不值钱的礼物混在一起,总有她特别心水的。
她有时候会想,自己的夫婿会是什么样子,会是怎样的性格,想来想去,最后能想出的总是他的脸,他那亮晶晶的象是闪着碎星的眼睛,每每这时,她总是劝说自己,到底是她见过的外男太少了,除了哥哥们和他,没有更多的样本让她去想象。
那一年春节,她偷听到二叔和祖母谈论自己夫婿,一时想不开跑到后花园里赏梅花,其实是想受寒大病一场……
他和二哥也在梅林,也没说什么话。他给她……他们吹笛子听,他的笛子吹得真好……
去年春上,舅舅逼他回家成亲,在娘那里碰到来辞行的他,垂花门边上石榴花开红艳艳,他说回了海宁,榴花不再开……
她没多想,他说这话眼睛那么亮,灼得她不敢看。她垂膝行了礼匆匆回竹桃居了,一路上心跳得好快。
她什么也没想,真的,她不是那种没羞没臊的,她也不敢有半点出格的言行……她只是想有个念想,一个一辈子不去想的念想,这样她以后嫁了,也能在那个深宅大院里有勇气活下去,就算是守着那样不堪的一个人,她也能就着回忆忍下……这一辈子总算有点属于自己的东西,深藏在心底跟任何人不能说的……
她知道这跟梦似的,总会有醒的那一天,他不会一直在原地的,只是没想到他会走那么快那么早,她以为会是她嫁了以后再来的,真的没想到会这么快……
快得好笑……
锦云真的笑了,她的笑声很好听:怎么会这么好笑呢,卫锦云你还真是很好笑呢……
咣当!风猛地推搡着窗户,外面天空堆起乌鸦鸦的黑云。
“小姐!”水苏急冲过来,眼疾手快地关了窗子,还是有几滴抢鲜的雨滴落在了锦云的脸上……
这六月的天,真是孩儿面,说变就变,这雨来得真急……
第三章 小道姑与花
大小姐那天到底是淋了几滴雨,着了凉,身子有些不妥当。
卫府请了城中医术最好的孙大夫过府问诊,老大夫说是着了凉加之劳累,吃几幅药,休养几日便可。
卫府上下不敢怠慢,过几个月就是婚期了,从东阳去京城,光路上就得20多天,算起来最晚九月中旬就得起程送亲,这时候身子不妥当必须得好好将养。
老夫人、大夫人纷纷开了库房,各色的补品各种补血补气的药材,一水儿地往竹桃居里送,老太太甚至还拨了给自己做食膳的孙嬷嬷到竹桃居的小厨房,专门给大小姐煲汤汤水水。
又发落了那天当值的水苏和白苏,罚了三个月的月钱,若不是怕冲了喜气,大碗的竹笋肉片吃定了,到底还是被罚十大板子,延后再打。
自此起大小姐的身子时好时坏,隔三差五的头晕、胃疼,有时莫名其妙地腹泻呕吐,城里排得上号的名医都请来问过诊了,众口一辞:没什么大毛病,就是体虚胃寒思虑过甚,别劳神,静养安息自然痊愈。
其中有位姓郑的老大夫说,大小姐或许有轻微的先天心痹不足,平时好好养着脉上也看不出什么,受累劳神或大喜大悲的这病就发出来了。
大夫人又惊又怒,急得嘴上一溜儿水泡——明明是受了点凉,怎么拖了一个月也不见大好?这都六月底了……要说体虚胃寒,早前一直都诊着平安脉,也没见有什么问题,更别说是娘胎里有些不足了!想来根子还是出在思虑过甚上……
“儿啊,大夫说你思虑过甚伤了神,你跟娘说说,”大夫人拉着女儿的手,这手纤细白晳,瘦得没一点肉儿还是软软的:“好孩子,这里没外人,咱娘俩好好说说话。”
“没……娘,真没想什么。”锦云歪在塌上,微笑着看母亲,娇弱如花。
“担心嫁后的日子?”大夫人自猜测着,仔细地看着女儿的脸色,试探着:“虽说长公主府门第高,不过定然也是重规矩的,大面儿上断不会做出让人说嘴的事儿,你放宽了心,再说这些年,凡是逢年过节长公主府的礼哪次少过你的那一份?可见长公主眼里也是有你这个人的!若说是暗地里的小委屈,做谁家的媳妇能比得上在家里做姑娘?哪家的新媳妇不都是这样过来的?云儿你是个聪慧的,可别想偏了。”
“怎么会呢,娘,云儿没多想,就是天热胃口不好,再者……”锦云顿了顿,“女儿自小没离开过家……闲下来……忍不住……”
“真是个傻孩子!”大夫人满脸的溺爱:“哪有在娘家养到老的女儿?”
拉着锦云说长说短,好好的开解了一番,直到锦云保证会放开心胸不多想好好养病才放心地离开了竹桃居。
锦云目送着母亲的身影在众丫环婆子的簇拥下没过了花树……
那株夹竹桃开得真是好呀,堆云叠粉,情不自禁地就想近前些,再进前些,凑上去,闻闻花香……
“紫苏,扶我去院子里走走,这会儿没了太阳正好散散步。”锦云吩咐丫环过来收拾整理了衣裳。
“小姐……”丫鬟犹豫,这病还没全好呢。
“一天到晚老躺着没病也生出病了。”紫苏刚想开口,锦云就打断了她的话头,“夹竹桃开得挺好的,就在那儿站站,一会儿就好。”
“要不我去采几枝插瓶里?”紫苏婉拒着:“夫人刚才还吩咐不能让小姐劳神受累……”声音低下去,这一段时间,因着大小姐的病,先是水苏白苏受罚,还有一顿板子寄存着,紫苏绿苏也是战战兢兢,唯恐有什么差池,罚月钱是轻的,若是被打卖了,那就没地儿哭了……
“噢……”锦云轻叹了声:“扶我去窗边榻上吧,等晚膳过后,你去折几枝开得好的,插床几的白瓷瓶里,离得近些,我看得也仔细……”
虚弱的锦云被紫苏扶到榻上,斜倚在鹅黄色绣粉红缠枝牡丹的软靠上,微眯着眼睛看着窗外的竹桃花儿,脑中忽然跳出一句甜美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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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心!别动!这花有毒!”甜甜糯糯的声音,比黄莺儿还好听。
是个漂亮的小道姑,大约十一二岁。
一脸认真地喊住了自己:“不能动,这花只远远地看着就好。”
脸似玉瓷,眉若青山,春眸如画,穿着鸦青的道袍,挽道髻插木簪,一说话,大眼睛眯眯笑着,仿佛天上的阳光都聚到了她的眼睛里,深深地暖暖的,晴朗而明澈,就象四月的晴天,让人不自主地也想跟着笑。
那是去年春天在塘子观,自己跟着母亲去上香。塘子观是东南名观,观主真机道长素有仙名,卫府虽也供奉塘子观,但女眷却极少去上香,想是因为祖母更敬菩萨佛祖之故。
塘子观风景极佳,锦云是第一次来此上香。偏殿的后院靠墙跟儿种着一排夹竹桃,叠粉堆白,绵延成岭,极是美丽,她找了个借口支开丫环偷偷去赏花。
当时自己怎么说的:“小师傅在说笑吧?从来没听夹竹桃是有毒的。我们府里也种着一些,若真是这样,又有哪家敢栽种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