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此一言-第19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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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叔公的儿子欲言又止,老头一摆手:“……知道你们是孝子,是你老子我为老不尊,不恤子孙,丫头今日你就给我个实话实说,老夫活到耳顺之年,够本了……老夫不要花言巧语,说吧。”
咦,老爷子既然如此洒脱,那又为何腿脚不便却讳疾忌医,不愿用拐杖?既能笑对老迈,瘸点又何妨?
“您老吩咐,莫敢不从。诗才平平,一时没好句,且容我想想可好?”
……
蓬城。
一道闪电,连翻滚雷,一直呼之欲出的暴雨终于落了下来,顷刻间天地间垂下粗大的珠帘,白茫茫接天连地,看不到尽头。
水无痕正与小刘瘸子奔往货仓伙房的路上。
空荡荡的街道上人迹罕见,只有那幅遮天盖地的雨帘。他们几个尽乎艰难地撕开雨帘,在其中穿行。
雨水劈头盖脸砸下来,透心的凉意。滂沱大雨中,斗笠与雨伞显得那般孱弱无力,几乎起不了作用。
“若不嫌弃,给您簑衣可好?”
小瘸子的蓑衣虽粗笨难看,比单薄的雨伞要管用的多。眼见贵公子与他的随从,只一个照面就被雨水浇成了落汤鸡,他忍不住出声询问。
“不用!”水无痕大声回答:“左右已经湿了,就别再折腾了。”
他已经全身尽湿,再穿蓑衣也没用,反倒还连累他也要淋雨。
“顺路直走,前方右拐就是,公子走快些,不必等我。”
他腿脚不便,跑不快,而水无痕主仆为照顾他的速度,平白要多淋一会儿雨。
“公子,快点!”
柳根将自己的伞尽可能举向水无痕,企图多一把伞,就能多遮挡些风雨。
水无痕没矫情。快步向前冲去。
人美,怎么样都美,即使全身上下湿透,也还是美的。反而美得别有味道……
湿衣尽粘身上,好身材一览无遗,头发*有几缕贴在脸上,混同脸上滑落的雨水,如滚露的荷花淋水的青竹,清新怡人,毫无狼狈之色。
……
今日天闷有雨,货仓里无人,往日卸货装货的热闹被空寂的雨声取代。
老刘头一家就住在距伙房不远的一个小院里。
雨天无事,老刘闲不住。借此在伙房里打扫卫生,掏灶灰,擦拭灶台。
水无痕带人水淋淋地闯进去,把老头惊了一下。
雨天昏暗,他又没见过水无痕。只当是避雨的路人,放下手中的抹布,取了块洗得干净的旧布巾子:“……这雨下得真大,快擦擦,别看是这个时季,雨水凉得很……”
“您几位是过路吧?这么急的雨,雨伞不顶事。得穿簑衣……看都湿透了吧?我这里也没合适您几位的衣服……”
老头圆脸细眼,看起来脾气很好,心地也好:“您几位等着,我这就烧锅姜汤给您趋趋寒气……”
不待水无痕拒绝,老头已飞快地将姜末切好,捅开一旁的小灶。放锅烧水放姜末,动作麻利。
雨中传来深浅不同的脚步声,老头微笑:“……是我儿回来了!”锅里烧着姜汤走不开,他扬声道:“……海生,是你吗?”
“爹。是我。”
小瘸子高声回答着,在屋檐下抖动身体,甩掉蓑衣上的水,然后走了进来,对水无痕微躬着施礼。
摘了斗笠,卸下草袋渔蒌,把蓑衣脱下挂好:“爹,您又在忙什么?”
“熬姜汤,这几位避雨的客人被浇透了,喝点姜汤趋趋寒气……你也喝一碗,都说过几遍了,这种天气不要去赶海,风浪大,礁石湿滑,若有个万一……”
老头边搅着锅里的姜汤,边絮叨,看二人的表情,这番对话极自然平常。
“我记住了爹,我很小心的。”
叫海生的小瘸子笑着认真点头,向自己的爹介绍水无痕几位:“爹,这位公子是京城来的,前几天大管事陪着来咱们这儿巡视过……”
京里来的贵公子!
知道啊!哎哟!连大管事们都毕恭毕敬的!
老头忙放下勺子,过来见礼。
目光疑惑,看见自己的儿子,这位贵公子怎么会到咱这儿来?
“在海边遇到了,又逢下雨,公子不嫌咱这里粗陋,过来避雨,用些餐饭。”
海生解释着。
知道最后这句会惊着自家老爹,忙又补充:“……儿捡了些海肠,公子未曾食过此物,故而……”
老头明白了。不过还是有些慌乱,这可是京里来的贵公子!咱这给扛活儿的汉子做些粗食的伙房,哪能做出公子能吃的餐饭来?
“老丈无需多虑,是在下冒昧了。”
身着湿衣的贵公子举手投足间姿态高雅,彬彬有礼:“在下并不挑食,老丈按寻常即可。”
“哪能呢?您是贵人……您请坐……海生呐,”
老头回头看自己的儿子已经拿起勺子,看着熬姜汤了。这事,定是贵公子自己的主意,与自己儿子无关。
“海生,你去拾掇海肠子去,我来看锅……就快好了吧?”
老头舀一勺子闻了闻:“好了,拿碗,你也喝,喝完再去拾掇……”
水无痕几个喝了满满一大碗姜汤,老头面露难色,这衣服都是湿的,光喝姜汤也不成啊,可是,他们的旧衣服哪能给几位京里的公子穿?
“公子,我回去取些衣物来。”
喝了姜汤,身体热乎乎的,柳根主动请缨,公子要在这里用餐,不能一直穿着湿衣。
不待水无痕阻拦,借了小瘸子的蓑衣,一头钻进了雨水。
老头在屋里摆上盆炭火,虽不能直接穿着湿衣烤,去去屋里的湿气也好。
那厢,瘸子海生已拿了把旧剪刀,高挽袖口,要拾掇海肠。
水无痕忽然大惊失色,他看到了什么?!
ps:
谢谢书友雨丝弥漫的打赏。
正文、第一百九十七章 胎记与重逢
水无痕面色突变,一个箭步冲上前,攥住了小瘸子的手腕:“别动!”
语气暴戾。
满脸的惊吓意外与不可置信。
事出突然,小瘸子定住了,被他攥着的腕处传来痛感:“公子,您……”
目光停在水无痕的脸上,质问的话就咽了下去……这位公子,这位大雨中也淡定自若的公子,脸色好吓人!
目光狠厉要噬人?也不对……就是那种直勾勾盯着,欲要一口吞下的感觉……让人后脊梁发冷……
哪里不对了?
他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的胳膊,与被毁容的脸不同,他的胳膊结实有力,肤色细腻,手背及手腕处,因为经常挽袖子做活,被太阳晒出了小麦色,愈向上颜色愈浅,到肘部以上,肤色白晰润泽。
老爹曾笑言,他这身皮肉,看起来象是富人家的少爷公子,穷人家的孩子自小都光着屁股四处乱跑,很少有他这样白净的身子。
公子的目光落在自己的上臂内侧……
他担心海肠内脏的汁液溅到衣服上,所以袖子挽过肘部,高到上臂处。
他的上臂内侧有一枚红色的胎记,半月形,大小形状很周正,内臂的皮肤少见阳光海风,看上去肤白月红。
“噢,这是枚胎记……”
他轻笑着解释道。
胎记不出奇,象他这样红色的,形状又规整的不多见,有时夏天挽袖子干活被人看到,初次见之惊叹的不少。
“我知!”
哪知贵公子粗暴地打断了他的话,凑上前,仔细看那枚胎记,距离近到要贴上去……
他有些不自在:“……公子,只是枚胎记而已……”
“给我看看你的后背!”
攥着手不但没放开,另一只手居然抓上了他的衣领。就要脱外衣……
“公子!”
柳树且惊且疑,回过神来忍不住出口轻呼,公子怎么了?!他跟了公子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自家温润如玉的公子这般失态失礼过!
“放手!”
一记擀面杖不轻不重地敲在水无痕的肩头。正在擀面条的老刘头听到这边的动静,拎着擀面杖就过来了,任谁也不能欺负他儿子!公子也不行!
居然要脱他家海生的衣服!
老头气呼呼地:“快些放手……”
“你敢打我家公子?!”
柳树气忿地大叫,冲上来抱住推搡:“你居然打我家公子!”
“不放!不放!”
水无痕充耳不闻,仿佛那一记不是打在自己的身上,只紧紧地攥住眼前的人,好象一松手,这人就会消失地无影无踪。
“……我不放!你给我看看后背……”
声音坚决又悲凉,那股深深地哀恸要将人的眼泪逼下来……
小瘸子海生的心软了,这贵公子好象不太对劲……
他要看就给他看吧。大家都是男人。往常三伏天,伙房热得很,大家伙儿也会脱了上衣光着膀子干活,看看后背实在没什么。
“好,给你看……你先松手。我把衣服脱了。”
“不好!”
神仙似的贵公子忽然执拗地象个孩子,答应给他看了也不撒手:“你就这么脱!”
柳树干脆傻眼了,手还拉着老刘的衣襟,却忘记了动作——
天呐,这还是他家公子吗?难道公子淋雨发烧了?
海生无奈之下,只好单手松了松束腰,将衣服拽出来。又去解脖下的扣绊。因为是单手,他的动作缓慢……
“等等!”
水无痕忽然就害怕起来,他怕,他怕看不到自己想要看到的……
“你……后背……有什么?”
他的声音抖得象过筛子。
“……没有什么啊,”
小瘸子停下手,挺不解。
想了想不在意说道:“哦。好象有三颗痣吧,在后背脖子和肩的连接处……爹,是不是长在这里?”
后背的痣他自己看不到,有没有都是听别人说的,他向自己的义父求证。
“没错。是有三颗,就长在脖子肩头那块儿……”
老头出言证实,人老成精,见水无痕这般做派,不由心头起念:
这位贵公子,为何看到俺家海生的胎记这般反常?莫不是……
……
手臂!红色胎记!半月形!
后背!三颗痣!脖子与肩连接处!
水无痕瞪大眼睛,盯着他赤祼肩背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