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华若无声-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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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时,在沧溟海上能如此惬意地游赏的,恐怕除了俄尔甫斯还真找不出第二个人。
俄尔甫斯坐在船舱内,眉锋笔挺,双腿随意地搭在舱壁上,纤长的指抚上了琴弦。
然后沧溟海的上空都回响起了美丽而忧伤的旋律,海风似乎在这婉兮清扬的旋律中与海浪共舞;而俄尔甫斯,淡忘了周围的一切,沉浸在自己的旋律中——那海水也无法冷却的心灵在琴弦的一勾一拉中吟唱出世间绝美的遥音,仿佛一场风逝落花,在碎裂的阳光中舞出层层叠叠的凄伤,而倾城绝色的女子在黯然的天幕下微笑,与情人私语后话别,落日照着她化蝶的眼睛。
到底,要有怎样深挚的情,才能奏出如此天籁?不,简直没有任何天籁能与之相比!
雪野伏在暗处,这样的音乐却只让她一句感慨之后就回过了神,毕竟是梭罗亲自教出来的徒弟,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被琴音俘虏!
雪野眼神一冷,“倏”地一声,长箭随风而出,带着一股沛然的力道笔直地射向白帆,紧接着就听见哗啦啦的撕裂声,却是一箭射透了三张帆,被箭风一带,居然撕开了几条大口子。
帆一破,船就在海中央失去了方向,盘桓不定。就像失足跌入宿命陷阱的人,只能随着旋涡摇摆。
琴音戛然而止,在它最不该停顿的时候。
“怎么回事?”男子依然保持着他优雅的坐姿,脸上的神情有些熹微的不快。
“回大人,我们的帆破了。”
“什么原因?”作为一名琴师,他有足够丰富的情感;而作为一名武将,他自然有超出常人的冷静与敏锐。这样的天气,这样的帆,没有外力是不可能轻易被撕破的——恐怕来的还是名高手。
“属下这就去察看。”身边的侍从施礼而出。
俄尔甫斯嘴角噙着一丝冷笑:自他来东陆以后接二连三地遇到刺客,虽然对付几名刺客还不在他的话下,但一次比一次惊险,却也让他心里有所忌惮。
究竟是什么人不怕会受到北方武神的追查?
究竟是什么人一定要置他于死地?
又究竟是什么人有这种能力!
心里明明已经有了答案,却不敢去将它揭晓。
俄尔甫斯单手抱琴在怀,眼角扫在出舱的侍卫身上。舱外甲板上的兵士都已经进入全神戒备状态,显然已经草木皆兵了。
“报大人,帆倒向的是东北,看裂痕应该是箭羽一类的武器从西南方向射来的。”
“晤。”俄尔甫斯点了点头,朝西南方向的小岛瞥去,好象他这一瞥真能看出些端倪似的。因为他相信,能一箭射穿三张帆,哪怕力道再强劲,射箭的人距离他们也不会太远。
“备弓箭。”俄尔甫斯并没有出船舱,只是淡淡吩咐道。
“呵,看来是准备以我之道还施我身了!”雪野展颜一笑,并不将他的威胁放在心上,她手指轻轻拉弦,射向天空,懒洋洋的弧度,却射向天穹不见了。
竟是漫无目的的一箭!
这无疑是将自己暴露在所有敌对箭矢的目光之中!
“放!”
俄尔甫斯一声令下,船上数十箭羽齐发,急如星火,海面上的波浪都被这些箭芒刺穿,掩映着无数微光,箭羽在风中怒吼着冲向岛屿。
经多年风化的岩石在箭羽的袭击下千疮百孔。
箭射了一轮又一轮,别说是人,岛上的飞虫恐怕都不能躲避这么密集的箭羽的攒射。而船上的人直到听见岛上有人掉进海水里的闷响才放宽了心,下令停手。定睛看去,果然是一具裹着黑布的尸体,从岛屿的方向顺着水流飘流过来。尸体近了,这些人才发现尸体已经被射成了刺猬,面容已经是看不清楚了。衣衫尽裂,片片丝缕裹着,飘过的路径蜿蜒成血的溪流,然而在大海的包容下,尸身上散发出来的生命的液体,先是被融成一团血雾,而后很快又被海浪吞噬殆尽。
“大人,射箭的人已经被我们杀了,尸体要打捞上来么?”
“死要见尸。”依旧是不惊风的口吻。
“尊令。”
其余人都留守了,剩下几名侍卫握着长矛想把尸体戳起来。无奈尸体总被海浪掀得一浮一沉,几次下了枪却刺不着。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大家一起上吧。”
“好,大伙一起上!”
“你,还有你,你们下水,去把尸体托住,我们来捞。”十夫长指挥着,自己紧紧攥住一杆长枪,一幅严阵以待的样子。
当此之时,被点到的侍卫正要跳下去,而余下的几名侍卫则趴在船舷上等着。
“真笨,一个尸体还要这么多人捞!”雪野暗笑一声,船上有人惊呼一声,雪野抬头看去,一个巨大的黑影笼罩在船上,她猛然从尸体下面脱身而出,游鱼一般滑溜地钻入船底,脚底不停地拍打水浪,双手不停,引弓射箭。
她自信以她潜迹藏形的功夫还不至于被这些小喽罗发现。
所以她箭射向的,自然也不是这些人。
她射的,正是从天空中投下巨大阴影的飞鸟——脚掌上系着的绳索。
“嗖”地一声,箭出,利落、精准、一往无回。
绳断,只听嘎嘎的叫声渐行渐远,而天空中落英缤纷!
乱红迷人眼,点点猩红的颜色在空中张扬开来,恣肆的、自由的,绽放、凋零。
原来是系在飞鸟脚上的一包花瓣被射中,簌簌下落。满空烟花仿佛都在她出箭的刹那陨落,纷纷扬扬,刚落下的花瓣又被风吹起,一时天空中热闹非凡,细碎纷繁如流年。寒风冷洌的二月天看上去温暖如春。
这是……?!
还有敌人在左近!
看出些端倪的人开始惊叫,总算还有个不太笨的人,可惜这惊呼的声音并没有持续太长。
因为他们现在都瞳孔散漫,出气多进气少了。
这本是绝美的场景,然而越美丽越绝望。最后如此华丽的落花,却成了这群人的葬曲。
“发生了什么事?”俄尔甫斯闻声而动,从船舱中快步走了出来,对着入目的一船死伤惊讶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就算是他的琴音,也不可能这么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人于无形!
这么看,那刚才的死尸,岂不是疑兵之计?
若不是自己处在被动的状态,他当真要称赞一句这局布得精妙了!
最令他惊慌的是,这说明敌人还在周围,他随时都有可能死得不明不不白!
俄尔甫斯瞟了一眼周遭船板上的花瓣,怔怔地有了些了悟,然而转瞬之间,取代他神色的是一种恐惧与敬佩交杂的古怪表情,他朗声道:“是哪一路的朋友,在此装神弄鬼?”
雪野方才潜入水底,看折射后的落花的样子,直到花尽人声寂寥,听到俄尔甫斯那心急如焚的呼喊才从水底咕噜一声换了口气扒开浮尸,浮了上来。纵身一跃,上了甲板。
一身劲装,湿漉漉的头发搭在肩头,她就这么亭亭萼萼地立在船板上,无所谓地甩了甩头。她的眸子很深邃,是血一般的深红色;她的鼻梁很挺,昭示着她的骄傲与坚毅;她嘴角上仰的弧度恰倒好处,带着无可置疑的自信,压倒对方的气势。
“妖瞳!你是雪野?”
“雪野不才,不想你居然还认得。”雪野说得很客气,她自己都不知道“妖瞳”这样的称呼是什么时候开始成为别人认出自己的标志的。
“你们这次又来了多少人?何不一起出来?”
“阁下莫非太看得起自己了?对付你,有我一人足矣!”雪野拿眼睛正对着他,瞬也不瞬,“我此来只求与你公平一战,除掉这些人,不过是些前戏,哪里用得着多余的人?不过你既然想知道,我也便告诉你。”
“难道方才射箭的人不是你的同伴?”俄尔甫斯好奇道。
“刚才射箭的,只有我一个人而已!”雪野笑道,深红的眸子中光彩熠熠,又道“你一定很好奇那个替死鬼是什么人?”
不等俄尔甫斯答话,她又自顾地续道:“他根本就不是人。”
“不是人?”
雪野瞟了他一眼,手腕一勾,长弓顺势在船边一捞,勾起了那本就破烂不堪的衣服,将尸体重重甩在船板上,却是一滴水也没有溅出。
俄尔甫斯俯身看去,那尸体的脸面竟然是黑色的,上面长满了毛!居然是类人猿!由于有黑布裹着,刚才又在远处,因此居然连他也骗过了!而她就是借着类人猿的躯体挡住了那飞蝗般的箭矢,继而又一路从水下潜伏过来,因为正是顺着水流的方向,她的行踪居然也没有暴露!
他不得不对眼前的女子刮目相看了!
“那么这些人呢?你的花瓣里面有毒?”俄尔甫斯警惕道。
“只是一些夹竹桃而已。”雪野偏了偏头,用毒的法子本没有什么好骄傲的,只是她的时间算得很准,正好是西北风迎面吹拂的时刻,才能让这些人将有毒的花粉吸进去,而正好只有在水里的她和在船舱的俄尔甫斯躲了开来。
既然该说的话都说完了,雪野也就闭了嘴,看着俄尔甫斯。
“妖瞳雪野果然名不虚传!”俄尔甫斯幽幽叹息一声。
“那么,我是否有资格与你正面一战?”雪野却不在乎他的赞赏,只紧握着手里的弓。
翻身向天仰射云
“我听说雪野的武器是啸月弓。”
“你也亲眼看到了。”
“为什么?”本有必胜的把握却还向人挑战,这人如果不是傻子就是太自负了。
“因为我想知道,传说究竟是不是真的。”
俄尔甫斯神情严肃:“梭罗的徒弟,本也该有这样的胆量。但是你知道,凡是被我琴音攻击过的人,全都死得很惨么?”
“如果传说是真的,也不过以我之命成就你之名,于你并无损失,如果传说是假的,你也已经命丧黄泉,也就没有必要再继续用这些鬼话来鼓惑人了,不是么?”
“说来说去,你不过想以我之名成就自身。”
“好在无论我居心如何,你这一战都无可避免了。”雪野与俄尔甫斯隔着半个甲板的距离相望,坚决道。
“那便战吧。”俄尔甫斯这么说着的时候,雪野已经默然拉开了弓。金色的弓矢在阳光下明亮得晃眼,握住箭尾的,是少女纤瘦的手指。她全身的力量都聚集在这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