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为欲碎-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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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雨朵察觉到危险,上前把她护在身后,手停在腰间,那是她佩剑的地方。梅牵衣注意到她全身紧绷着,准备随时出手。但僵持半晌,没有任何动静,只有风带着银铃叮叮悦耳。
最后,那个人,他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只淡淡地瞟了她们一眼,走了。
一如梦境。
梅牵衣的身子软了下来,无力地跌在地上。
“牵牵!”金雨朵在她耳边唤着。
展凉颜,竟然是展凉颜。
竟然真的有这个人,竟然真的有这个人!
“金鱼姐姐,你救救我,救救我。”梅牵衣泣不成声,喃喃不停,“我是好人,我是好人……”
*
梅牵衣坐在床上,裹着被子,捧着热茶,专心致志地一口抿一口地喝着,不露出一点声音,也不敢稍微抬一下头。梅青玄滑稽地趴在床沿上,支着下巴瞪着双眼,很努力地追着她躲闪的眼珠,玩上了瘾。最后,四目终于相对时,他哈哈笑了起来:“牵牵,看,爹赢了吧。”边说着,起身坐在床上,又换一副认真的表情,看着梅牵衣,温柔,却不容抗拒。
“来,牵牵,告诉爹,昨晚看到什么了?”
梅牵衣眼角瞟了一眼旁边帮她准备热茶的金雨朵,回头望着梅青玄,轻声道:“有黑衣人……”她轻轻地说着,到最后,很委屈地道:“我就是害怕嘛,那么黑,那个人那么吓人,我……我怕他一掌来就杀了我。爹——”
扬手把碗一扔,随即扑进梅青玄怀里。梅青玄抢着接住她的碗,张着双臂任她挂在身上,一时之间有些狼狈,还好金雨朵帮他解围拿走了茶碗,才让他放下手来,轻轻拍着女儿的背,柔声哄着。
“牵牵不怕,爹保护的。”
梅牵衣在他怀里猛点头如捣蒜。“幸亏有金鱼姐姐。”
“你这丫头,这下知道江湖不好玩了吧?别人家的事少管,不小心看到了就赶紧躲开,知道的越少越安全。”梅青玄难得地教育着女儿。梅牵衣抽抽噎噎地回答他:“我只是好奇嘛。”
“这不就是好奇的结果?”梅疏凝一句话堵住她因抗议撅起的小嘴。
原来,在武林山庄之前,她和展凉颜就已经见过面了,只是,那时候她不认识他,黑夜里自然无法认出。可是,那个梦,他在梦里如此特别,刻骨铭心,他的声音身形,绝不会认错。他就是展凉颜,她在梦里爱得如狂如魔的展凉颜。
不,她不能坐以待毙,不能任那没有由来的梦境预示牵着照着它的安排走。
如果那个梦预示未来,那么,她就当是警示好了,她要改变她在那里被写好的命运。梦里她会喜欢展凉颜,那她偏不喜欢;梦里她抛弃家人,现在她只要家人。她重新审视自己,审视身边,她的爹爹,娘亲,哥哥,还有金鱼姐姐,这都是她绝对不能失去的人,梦里的她不懂,现在的她完全懂得。展凉颜算什么东西,他凭什么让她为了他背弃她的世界?
还不晚,还不晚,一切都不晚。她的人生才刚开始,决不能停止在二十岁。
她花了一整个晚上来整理出思绪,首先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好好活在当下,当下才是现实,她必须找回现在正常的梅牵衣。不然,不等将来犯错,她就先被那子虚乌有的梦里未来给吓死了,还是让爹娘伤心。
这其实有些难度,在经历了那样身临其境的梦境之后,她几乎都快忘了当初那个纯真活泼的模样。但要做起来,也不是特别难。和家人在一起的温暖,让她麻木茫然的心又好像重新活了过来。她努力地回忆着当初的美好,努力想着,那个虽然任性,但也颇有侠气的梅牵衣,努力想着当初,她在第一次跟着爹爹出走江湖时,是怎样的心情,做怎样的事情。
“哥,金鱼姐姐,我们来比赛,看前面那个亭子,谁先到谁赢!”马背上的梅牵衣神采飞扬,扬着她的小银鞭,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又回头朝梅青玄道:“爹,你来给裁决,别让他俩作弊!”
梅疏凝闻言立刻抗议:“爹做裁判,我跟小金鱼恐怕下辈子都没机会赢了。”
“你!”梅牵衣圆瞪着眼,“你什么意思,你是说我之前赢的,都是爹包庇的么?”
梅疏凝抱着双臂,把头歪在一边,意思不言而喻。梅牵衣气得哼哼叫:“哼,叫你小瞧人。爹,你告诉哥哥,你最公平了,没有包庇。”
梅青玄有些无奈地道:“牵牵啊,这个……爹说不出口啊……”
一言既出,除了梅牵衣气得哇哇叫,其他在场的全都笑了。梅牵衣恨恨地一甩鞭子,咬牙道:“好,这次叫你们输得心服口服。爹,你别偏袒我,就算我赢了也不能说我赢了!哥,你比不比?”
梅疏凝摸了摸鼻子,无奈地看了金雨朵一眼:“那就比吧。谁叫我有这么一个妹妹呢。”梅疏凝和金雨朵很显然让着梅牵衣,却又不露痕迹,总是与她保持一个马身的距离,偶尔跑到她前面,但不多时,又故意让她给追上。梅青玄和金谷川两人策马跟在他们身上,遥看着儿女们笑颜盈然。
当那个十里亭已遥遥在望时,梅牵衣脑中念头闪过,突然勒马停住。梅疏凝紧跟在她身后,眨眼又超过了她,也跟着勒马停住,调转马头。
“怎么停了?”
金雨朵也从后面追上来。“怎么了?”
梅牵衣望着前面的地形。十里亭的坡下有条小溪,溪水的另一边是树林,最适合埋伏。那一次,她先跑到了十里亭,正得意地向梅疏凝和金雨朵宣布她赢了,然后要爹爹承认,爹爹很为难地告诉她,她前面说了,就算她赢了,也不能说她赢,不然爹爹就会被认为是偏袒。
然后,事情就那么发生了。一支响箭朝她射来,又急又快,她有心躲开却闪避不及。梅疏凝离她最近,一把拉过了她,他自己却被箭钉住了肩胛。紧接着,嗖嗖的响箭从树林里射出,雨一般地飞来。梅青玄和金谷川在最前面护着他们,金雨朵则紧跟其后护着她和梅疏凝,梅疏凝忍着伤,硬是把金雨朵拉到身后,由他保护。
箭雨稍歇时,跳出一帮穿着奇怪的人,像三教九流不入流的混混们杂糅在一起,但却个个武功高强,出手狠辣。好在梅青玄和金谷川的江湖名望也不是打诨的,一前一后,一剑一算盘,和他们打得难分高下,再加上梅疏凝和金雨朵,还有她时不时地补上一两招,最后总算是把他们打跑了。但是,爹和舅舅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伏击者是什么人。
或许,就算想到了也不会告诉她吧。
那么,这一次,也会遇上么?
4画舫里的男子
梅牵衣极不情愿地撇撇嘴,道:“我突然想到,就算赢了,爹也会判我输了。没意思。”故作耷拉地不言不语,静静地骑着马,慢慢往坡上走去,等着后面的梅青玄和金谷川跟上。她刻意选了路的左边,把梅疏凝留给树林那一边,这样,等响箭来时,只要不用心急救她,他自己就足够应付了。
梅疏凝近来早习惯了她的心血来潮一天三变,见她不想比了,也乐得轻松,转换话题与她闲聊要逗她开心。“你不是对慕氏十三剑很感兴趣么?昨日我听爹和舅舅商量,经过太湖时,我们放慢行程,绕道平江,再去钱塘。太湖风景甚是美好,牵牵若欢喜,还可以一路坐船过去。”
“真的吗?”梅牵衣两眼一亮,回头朝梅青玄道:“爹,哥哥说的是真的吗?我们要去平江?”
梅牵衣当然知道是真的,那个梦里他们也去了平江,还在太湖上遇到了慕氏十三剑。江湖最初的慕氏十三剑其实是慕家庄十三个弟子,只是慕家庄没落之后,连十三个弟子都收不齐,如今的慕氏十三剑,只有七剑。但为了维系十三剑之名,其中六名男弟子每人背了两把剑充数。当时在太湖上遇到,她足足偷笑了半个时辰。就算梅疏凝不住地跟她使眼色,让她别笑,她还是忍不住。
话音刚落,那响箭咻咻地就来了,如记忆里一般。只不过这一次,没有任何人受伤。她躲在梅青玄身边,梅疏凝不用受伤,他们也没有失去先机。不多时,那群偷袭者便速速撤去,就像突然出现一样。
梅牵衣想,或许那个梦境也不错,她窥见了未来发生的事,那么就能未雨绸缪,避过那些不好的事。
梅青玄和金谷川立马溪边,望着那群人消失的树林,沉吟半晌,没有半分头绪。
“从他们的装束和招式丝毫看不出路数,出手虽狠辣,却没有非要置人于死地。”金谷川拨着手里的算盘,珠子噼啪响着,甚是悦耳。
“像是在试探什么。”梅青玄想了半晌,得出可能的结论。
“试探什么?”梅牵衣凑过头来,好奇地发问。梅青玄看到她,严肃的脸色顿时变得轻松,笑道:“试探你爹久不出手,是否宝刀未老。来,牵牵过来,告诉爹,刚才怕不怕?”
梅牵衣扬起笑脸,一派天真的模样,摇头道:“有爹在,不怕。”
“乖牵牵。”梅青玄拍拍她的肩膀,朝金谷川爽朗一笑:“大哥,想不出来就随他们吧,马上就到太湖了,可别让这几只小毛贼坏了我牵牵的游兴。”
梅牵衣双眸发亮,眼珠滴溜儿转了一圈,小脸掩着兴奋,神秘兮兮地问道:“爹,你说他们是不是那天晚上我看到的黑衣人?”
那伙人,一招一式,全是灵婴楼的武功,进退有度,都是展凉颜的手下。虽然衣着混乱,但谁说混乱就不能是一种秩序?那天晚上她看到他们,也许就是在部署这些,只可惜,当时她没注意听,以至于他们的目的,她也一概不知。或许就像梅青玄所说的,试探。
那梦境如此真实啊,真实到她连她练过什么武功都记得一清二楚。
梅青玄闻言一怔,与金谷川对望一眼,回头来看着她,想说点什么,终于还是掩了口,只道:“不管那些小毛贼了,我的牵牵游太湖最重要。”
这溺爱呀。梅牵衣想,她要记住爹的好,牢牢地记住。只要她记住了这些,将来无论发生什么事,就算让她杀了自己,她都绝不会动手伤害爹爹一根头发。
湖光□,景色宜人。细雨斜斜地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