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醉云边-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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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谦不语,心里唯有惆怅。
那抹黯然之色,倏然逝去,列龙川笑道:“军中禁令,酒只可庆捷,无须壮行,秦谦,等你凯旋时,老夫与你不醉不归。”
犹豫了一下,秦谦还是问道:“属下从不贪酒,只想问一句王爷的肺腑之言。若非属下乃是此行的不二人选,王爷还会要属下孤身犯险吗?”
他的问题,丝毫没有出乎列龙川的意料,列龙川不假思索地道:“若有更佳人选,自然不需你去。”
得到这个答案,却让秦谦多少有一些意外,不知不觉,心头泛起丝丝怅然:“王爷也经不得离别了?”
这次列龙川没有回答秦谦的问题,只是吩咐几句,径自离去。
被撇在暗影中的秦谦僵立很久,猜想着列龙川在转身的瞬间,眼中会有什么样的表情。
可惜秦谦翻来覆去,还是无法揣摩到父亲的心思,想来若是弟弟列云枫在,一定能够猜得到列龙川心中所想。
吱呀。
沉闷的开门声,打断了秦谦的回忆,点点火光,投入这个昏暗得伸手不见五指的石牢里,应该是有人举着火把进来,外边阴冷的风,顺着推开的门卷入,不但没有冲淡石牢里边血腥陈腐的味道,反而增加了更阴郁的湿冷之气。
胸口上的伤处,此时血已经凝固,将他带来的倭人,只是把他用铁索捆在镔铁刑架上,也没有人过来为他清理伤口,也没有人过来问讯,只是将他关在这漆黑如铁的石牢里边。
陷入无法视物的黑暗里,秦谦暗暗估算着时间,应该也有十几个时辰。
倭人此招,甚是阴毒,先不急着刑讯,只要如此无见天日地日夜熬着,恐怕到时候不待刑讯,被囚之人就先自行崩溃了。
忍着伤处的痛楚,秦谦对此心里早有了准备,时而想想妻子栾汨罗,时而想想母亲秦思思,时间过得倒不算很难捱,他心里盘算着,那些倭人最少也得先熬他三天三夜,正想着此行之前与列龙川的对话时,石牢的门居然开了。
难道那些倭人竟然沉不住气了?
心中为之轻鄙,秦谦先微闭眼睛,免得被门缝处投射进来的光给刺到,等石牢的门关上了,七八个人也举着火把,到了近前。
领头的一个人,将火把高高地举起,几乎都要凑到了秦谦的脸上,灼热的火焰,舔卷着秦谦脸上的汗毛,发出轻微的滋滋声,那人得意之极,哈哈大笑:“飘萍秦公子?哈哈,秦公子,当年你只身闯我鬼刀门的时候,何等神气,没有想到,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你也有沦为阶下囚的时候?”
鹿子光。
一听这个人的声音,秦谦立时认出来,对面这个人,是鬼刀门的鹿子光,是鬼刀门掌门周子澜的师弟。当年因为小弟列云枫下毒,周子澜的同门师弟阎子清又心怀叵测,故意将解药藏匿,让掌门师兄和两个师侄中毒而亡,然后自然接过掌门之位,并且信誓旦旦,要纠结鬼刀门同盟,向杀人凶手列云枫讨回公道。因为此事,秦谦亲自到鬼刀门了结这段恩怨,阎子清不是秦谦的对手,又做贼心虚,到最后只得冲着秦谦发誓,绝对不去找列云枫的麻烦。
比武对决之时,这个鹿子光也和秦谦打过一场,而且想暗下杀手,结果反被秦谦揍的鼻青脸肿,若不是秦谦手下留情,鹿子光连这一身功夫都会被秦谦废掉。
人生有四喜,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然这四喜也会陡然转势,悲从中来,便是:久旱逢甘霖,一滴;他乡遇故知,仇人;洞房花烛夜,隔壁;金榜题名时,重名。
在倭人的石牢里边,竟然会遇到昔日仇家,秦谦冷哼了一声:“秦某也没有想到数年不见,鹿掌门会做了倭奴。”
鹿子光嘿嘿一笑:“没有想到,秦公子竟然没有贵人多忘事,还记得鹿某,居然连鹿某当上鬼刀门掌门之事,也知道得清清楚楚,秦公子的耳朵够长的。”
秦谦冷笑道:“卓子清已经伏法,你会不垂涎掌门之位?你们鬼刀门的人,惯会做趁火打劫之事,卓子清如是,你难道会例外?”
啧啧做声,鹿子光摇头晃脑:“不错不错,果然是列龙川的儿子,都够聪明,既然是聪明人,就应该识得时务,仇人见面,你身为阶下之囚,最好不要太过张扬强硬,不然吃亏的就是你。秦公子,你看看,看清楚,这一屋子的刑具,琳琅满目,鹿某有的是时间,如果你非要让鹿某劳心劳力,鹿某很愿意让秦公子将这些非人之刑一一尝遍。”他说着,又哈哈笑道“当然,秦公子得身强体壮才行,不然还没有受到一半儿就死了,鹿某也挺可惜。”
他说着话,故意将火把冲着石牢里边那些刑具照了照,果然地中心摆满了各色刑具,跟随鹿子光而来的那几个仆从打扮的人,已经在两口大号的铁锅下边生了火。两口铁锅里边并没有装寻常的炭火和烙铁,一口铁锅里边开始烧水,另一口铁锅里边倒入了不少锡块。
锡的熔点并不太高,只要加够了炭火,很快就会融化成锡水,这东西要是浇到身上去,只怕连皮带肉都会烫烂了。
秦谦哼了一声:“鹿掌门要是有兴趣,不妨一试。”
看秦谦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显然没有被自己吓住,鹿子光感觉脸上无光,眼光一垂,看到秦谦
胸前的伤口,血已经凝固,和衣服沾到了一起,于是冷笑道:“哎呀,秦公子受伤了,怎么没有人为秦公子清理伤口,真是太怠慢秦公子了。”
说着话,鹿子光一伸手,连衣服带皮肉地扯下来一道条,立时秦谦的伤口重新崩裂,血流如涌,秦谦眼光一凛,冷漠不语。
一挥手,离开有仆从拎过一桶水来,鹿子光笑道:“来呀,帮秦公子清洗下伤口。”
那个仆从立刻将整桶水都拎起来,兜头泼下去,只见秦谦紧咬牙关,两腮的肌肉都努起来,脸色骤然青白,眼光愈发凌厉,死死瞪着鹿子光,连哼都不哼一声。
得意洋洋的鹿子光笑道:“不错吗,秦公子有福,能消受得了清洗伤口的盐水,不知道这热锡,秦公子有命消受吗?”
秦谦冷笑道:“鹿子光,你要敢要了秦某的命,你的命也未必能保住。”
好像被人掴了一巴掌,鹿子光立时怒道:“姓秦的,你什么意思?”
秦谦轻鄙地看着他:“做了倭人的走狗奴才,你敢不仰人鼻息,听人吆喝?”
咬着牙,鹿子光嘿嘿阴笑:“不错,他们要我来,的确是要我逼你写一封书信给列龙川,让他立刻退出驻营之地,并与濑户将军签订盟约,将图苏城割让给邠国,以赎你的性命。不过他们也说了,如果秦公子太过执拗,不肯与他们合作,就要鹿某结果了你的性命,用你的头颅,去和列龙川交战。鹿某深知秦公子是一条响当当的汉子,绝对不会为了自己苟且偷生,而屈身含辱,故而一心一意成全秦公子以身殉国之志。哈哈,在成全秦公子之前,鹿某也想顺便解决一下我们之间的恩怨,一举两得,秦公子不会反对吧?”
他说着话,招招手,有仆从过来,抬着一个巨大蛇形的铜管,将捆绑在铁刑架上的秦谦套在蛇形铜管里边,那铜管的开口处,高度正好与秦谦的眼睛水平,开口处的形状,有些像喇叭。
这个东西,秦谦在古书上见过,名字叫做过江龙,乃是唐代酷吏所致,铜管易于散热,缠绕在人的身上后,复将滚水浇铸于铜管之内,滚水顺着铜管,流遍所绕之处,炙热灼烫,难以名状,与那炮烙之刑,有着异曲同工之处,而且过江龙此刑更毒,炮烙之刑,受刑之人会被烙成焦炭,再痛苦也不过一死,过江龙因为有铜管相隔,痛是痛得死去活来,却不会让受刑之人轻易死去。
鹿子光脸色一沉:“来吧,鹿某先用这过江龙给秦公子舒舒筋骨!”
话音一落,立时有两个仆从各提着滚水的铜壶过来,面无表情地从过江龙的开口处开始浇水。
一道烈焰烧上身体相仿,火辣辣的剧痛,从铜管迅速穿透了皮肉肌肤,直彻骨髓,秦谦牙关紧咬,额头上青筋暴跳,痛得眼前阵阵发黑,胸膛里边的心,也如惊涛骇浪里边被抛掷在风尖浪底
的小舟,起伏不定,全不有己,只是秦谦心里已经铁定主意,死也不会当着鹿子光这种龌龊小人呻吟一声。
两壶滚烫的水浇过,秦谦的衣衫,已经被冷汗湿透,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已经咬破,渗出血珠儿来。
石牢的门,忽然又被打开,随着火把之光的闪动,十几个人走了过来。
强自抬头睁眼,秦谦还未等看清楚来的这些人,却听到醉红泪一声惊呼。
鹿子光立刻点头哈腰地过去:“一本君,子光正在劝说秦谦归顺我们大倭,奈何这个秦谦是个贱种,居然不识时务,子光待圣者给他一点儿教训。”
在众剑者的拥簇下,除了那个见过的一本,还有两个女子,一个是醉红泪,另一个是个蒙着面纱的年轻女子,虽然看不见她的容颜,单凭那一双眼睛,秦谦一眼就认出来,来的这个蒙面女子,就是长春帮的帮主卫离。
醉红泪又惊又怒,一下去冲过去,飞起一拳,正好打到鹿子光的鼻子上边,打得鹿子光哎呦一声,连退了数步,差一点儿做到地上,双手捂着鼻子,那殷红的血,顺着手指缝往外流淌。
一本冷冷地:“醉先生,鹿掌门是奉了我的命令前来行事,这也是我们剑之圣者教内的事情,醉先生身为我们剑者的盟友,最好不要轻举妄动,免得伤了和气。”
卫离也微微一笑:“正是,醉先生,贵国有句话,打狗还要看主人,鹿掌门现在也是我们大倭子民,请醉先生自慎自重,莫要因小失大,做些让自己后悔不及的事情。”
和平日的声音相比,卫离此时的声音,温柔如水,而且还带着一丝僵硬生涩,令这汉语说出来固然也流利,却多多少少听着有些别扭,但是秦谦与卫离相识多年,就算卫离再佯作异声,也能听得出来。
此行之前,秦谦也知道自己是要与人为嫁,可是万万没有料到,卫离也会前来。
本来一路跟来,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