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忧公主-第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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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室里由于激荡起过多的土屑灰砂,须要等待片刻澄清之后,才能有所辨别。
伫立一隅,始终不曾出过声音的哑童,这时也忍耐不住,被灰砂呛得发出了一连串的咳嗽。
背脊紧贴屋顶的吴明,一直静静地观察着眼前,使他奇怪的是,这么久的时间里,他听不见对方一点声音,甚至于连对方的身形也失去了。
灰砂渐渐消失,石洞里渐现清晰。
然而,包括了大雅的一双眼睛在里面,竟然没有能看见海无颜这个人的身影,他竟然消逝了。
吴明心里一阵发凉,脊背吸力一松,全身有如四两棉花一般地轻轻落了下来。
他身子方自落地,眼前人影再闪,海无颜也同时落身下来。
敢情与吴明一般无二,海无颜竟然也是贴身室顶之上,至于他是怎么上去的?何时上去的?吴明竟然是丝毫也不曾觉察出来。这一惊,使得吴明为之目瞪口呆。
“承教,承教,还有两招,足下你就不要客气,一并施展出来吧。”说话时,海无颜已一步步向着吴明眼前踏进过来。
吴明的脸先是涨得一阵子发红,紧接着有些渗青,蓦地一声冷叱:“好!”
盘腰运掌,一步步向前逼进。壮健的身躯,随着他前进的步子,不时地左摇右晃着,每走一步,晃上几晃,下只是身子在晃,他的足下也晃,四肢也在晃动,整个石室里,随着他晃动的身子,激起了一阵轰轰之声,较之前番,显然又是一种新的感受。
海无颜身子顿时站住不动。
这一霎,他那双睁大的眼睛,缓缓地收敛起来,成了两道细缝,每当他集中精力,运神凝思的时候,就会出现这种表情。他似乎已经感觉出来,最紧张要命的一刻已经到来。
多年来,他甚至于在睡梦之中,也会梦见这一招式,一想到此,他会情不自禁地为之热血沸腾,身上的暗疾,亦会隐隐作痛。从而使他潜生出一种激动,一种复仇的激动。然而眼前,他却不得不有所收敛。
透过他深邃的一双眼睛,面前的吴明,似乎正在玩弄一种小儿作耍的姿态,像是在变戏法,又似在玩魔术,渐渐地他的那个身子模糊了。
通过他舞动的双手、身形,原本的一个人,忽然变成了两个,两个变成了四个,四分为八,人影越变越多,这一霎,纷纷作扇面状地向外扩散开来。
这一霎,就在海无颜深深吸进一口气的当儿,吴明已如怒涛狂卷般扑了过来。
几乎和他不差先后,像是一般无二的,海无颜也摇动着他的身子。
如果通过第三者哑童大雅的眼睛里,所看见的形象更为奇怪。因为他们双方的姿态看起来简直是太相似了。
一条,两条,三条,四条,数不清有几条人影,总之,在吴明一系的人影扑上的一瞬,海无颜的一系人影也迎了过来。
这一刹那无异是快到了极点。
紧接着,这些人影一迎在了一块。属于幻像的终究是幻像,一连串的波波声音,随即消逝于无形,因此可以证明出,虽然这些人影是属于子虚的幻景,却亦已含着一分力道,因此在两力互撞接触的当儿,发出了“波波”之声。
像是一串小鞭炮般,发出了一连串的清脆爆破声,随之而后的即是人影双双消逝,然而,其中毕竟有真实的一个。
“啪!啪!啪!啪!”四只手掌,在四个不同方位接触在一块。再下去两个人像是扭股糖般地一阵之打转,而后忽然分了开来。
鱼跃而起的吴明,像是一头雄狮般的猛厉,随着震耳欲聋的一声大吼,再次扑了过去。
“醉金乌”一共是九招诡异身法,到此已全部施展完善。
两个人像是又缠在了一块,由这一头推向那一头,由那一头又推向这一头。像是用老了的一个拙笨的动作,只是其间却包藏了万千细节,数不清的千百动作。
在一阵劈啪连声的掌接时触之中,两个人似乎又掉换了一个方向。
忽然吴明由下面翻上的一只手,待要插进海无颜的时窝,海无颜身子向左后方微微闪开了一些,在这个闪势之下,海无颜已抓住了那难能的千分之一。
这一霎,他的手如果如时地扳住了对方的手腕子,便可出奇制胜,施展他苦心殚虑之所得,将对方力毙手下。然而,他却不欲这么施展。在此,他留有深心。
他似乎已达到了比试的愿望,他已稳操胜券,但却无须在眼前逞能求胜,即使所表现的是相反的败象,却无违初衷。
海无颜已有足够的信心,可以在那一霎把右手尖锐猛厉的手指插进对方的心窝,但是他却故意让自己又失去了这个机会。因此吴明在最后的一霎,获了胜。
抬起右手的吴明,在不能自己的情况下,尖尖五指反插进了海氏的右肩窝下。即使有强韧的护体元罡,也难当吴明千钧的一戳。
海无颜脚下一跄,平身倒了下来。他当然心里有数,即使是存心负伤,也要表演逼真,因此当他身子直挺挺地倒下去时,真的就倒下去了。
一股血箭,由吴明手插之处窜了起来。
海无颜打了个滚儿坐起来,右手力按了下,阻住了待势要窜出的再次热血。这一刻,他面色沉着,并无痛苦,实则却强掩着内心的狂喜,不使形诸于面。
吴明直挺挺地站在面前打量着他,全身随着急剧的喘息而频频起伏着。有说不出的感触,使得他一时欲语还休。在他的印象里,这几乎是不可能的,无论如何他也难以想通,眼前这个人竟然能在“醉金乌”这套招法下,保持不死,这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的。
“我终于见识了,佩服!佩服!”海无颜一面说时,缓缓由地上站起来,在他站起之时,随即施展特殊的点穴手法,止住了伤处附近的穴道,向着吴明微微颔首,向外踱出。
吴明惊魂甫定下,赶上一步,道:“喂!”
海无颜回过身来,道:“你还有什么事?”
吴明瞪着一双大眼睛,略似歉疚地道:“你知道,我并不是故意要伤害你。”
“这个我知道,”海无颜微微扬动了一下眉毛:“能够见识到这套‘醉金乌’手法的高妙,已是我最大的荣幸,一点小伤算不了什么!”
吴明不禁绽开了笑容,心情为之顿时开朗。
海无颜转过脸向着一旁的哑童又点了点头,这才转身向外步出。
不知是什么时候开始,吴明对他已存下接交之意,只是他甚至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鉴于对方的冷漠,几次话到唇边,又吞回肚里,眼前这一刻,他却不能再失去这个机会。
“喂喂,恩兄!我还不知道你的大名应怎样称呼呢。”
海无颜站住脚,摇了一下头道:“我的名字,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这又为了什么?”吴明愣了一下,心里由不住有些生气,他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情,平常任何人的账他都不买,可是不知怎么对于目前这个人,却竟能百般忍耐,一容再容,这一点可能连他自己也想不明白。
海无颜回过身来,像是忽然想起一件事道:“噢!对了,我还忘了告诉你,无忧公主朱翠要我放你们回去,你们已经自由了。”
吴明挑了一下眉毛,大喜道:“好极了,她人呢?”
十六
海无颜摇摇头:“不知道。”随即向外步出。
今天,他心里实在有说不出的愉快。
多少年以来,他一直梦想着能够有破解“醉金乌”这套罕世绝技的一天,今天这个愿望终于达到了。只凭这一点,就值得他绽开笑颜,痛痛快快地干上一大杯。
于是他来到了眼前这家酒店:“白桑轩”。
顾名思义,这里倒真的种植有两行桑树,店主人用白粉把桑树的树皮粉白了,漆上“白桑轩”三个字的招牌,由酒店两侧左右排开来,看上去十分醒目,在正面屋檐下垂挂着两排鸟笼子,笼子里关的是八哥儿和画眉,不时地跳上跳下,发出咭叭聒耳的鸣叫声音。
海无颜选了一个侧面靠窗的位子坐下来,只须抬起头即可清晰地看见远山的落日和朵朵红云。
秋天的长空显得无限肃杀,偶尔过空的雁影,更为眼前增加了几许单调。
这里的桑堪酒最是出名,其色暗紫,喝起来甜甜的,可是后劲儿却不小,外来不明客,常常在畅饮之后不知醉倒,是以在酒店大门的两侧,准备有两列红漆板凳,据说就是专为这些醉客所准备的。
海无颜独自个喝了两角酒,要了一笼包子,慢慢地吃着。多年以来,他的心还不曾像眼前这么开朗过,那个紧紧压迫在内心的悬疑,终于得到了解答。那就是,他多年的苦心钻营,没有白费。
他所研究出来的招式,已经过证实,确能克制“不乐帮”的罕世奇技“醉金乌”手法,虽然在与吴明的交手一战里,他所表现的是个败绩,然而他心里有数,真正获胜的是他,而非吴明,如果他不是及时手下留情,吴明已在最后那一式交手里,丧生在他手下。
秋风飒飒,扬起了地上的桑叶,一团团在眼前打着转儿,一个落魄文士模样人,蹈蹈来到了店前。
这人一身青布长衫,肩上搭着银袋,像是走了很远的路,身后铃声当当,还跟着一头小毛驴,驴背上驮着一些东西。
像是个出门应考的举子,有些地方却又不大像,不过驴背上驮着的书倒不少。
这个人牵着驴,伫立在门前老半天,一个劲儿地只是打量着“白桑轩”这三个字的招牌。他白皙的脸上,满布着风尘之色,两道弯起的眉毛,有着几许愁苦与机智,显示着这人的不落凡俗,却并不十分得志。
看着看着,一个小伙计由店里走出来,过去与他搭讪了几句,他把手里的小毛驴交给了那个伙计,拍打了一下身上的灰尘,随即向着“白桑轩”店门走进来。
店伙计把他带到了一个临窗的座位,这个位子与海无颜只隔着一个座头。
放下了肩上沉重的那个布银袋,接过了一个伙计手上的手中把儿擦了脸和手,指点了几样菜,想是不太欣赏这里的茶,他由银袋里拿出了一小包茶叶交给店伙计,随即倚背向椅,不再多说,只是沉沉地想着心思。
海无颜对于此人的好奇,暂时止于此,随即把目光移向一旁。这一转移目光,却又被他发现了另外一件新鲜事儿。
一个玩猴儿戏的老人,也在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