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忧公主-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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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胖子拿起银子,自语着:“太多了,太多了,用不了这么多呀!”再追出去,淋了一身雨也没追上,回来之后一个劲儿地摇着头,脸上却堆满了笑意。
“这位爷一直就是这个样,最体谅我们穷人了!得!各位算是白饶了一顿,反正爵爷请客,我再给各位加点菜。”
“用不着。”朱翠站起身来道:“我自己的钱我自己付,见了面请你代我谢谢常先生吧。”说罢,留下钱,冒雨而出,一径地走了。
※※※
朱翠出了吴胖子的面铺不远,即见一个打伞的长衣人由暗处迎过来。
双方尚距离甚远,那人即深深哈下腰来道:“姑娘好,我们公子请姑娘过府一谈,我这里侍候着您哪!”
朱翠眼珠子一拿,即见一隅墙角下,先时曾在面铺遇见的那位“常小爵爷”正倚立在墙下,身侧一人为他高高撑着雨伞,正在远远向自己含笑点头。
依照平常习性,朱翠是决计不会答理的,只是今天情形特别,显然她了解到这位小爵爷必有什么话要向自己说,再者,她也有心观察一下镇武将军的近况,因为这位将军到底是自己父亲的心腹爱将,刻下自己家人现正在危急落难中,如能得他在适当时机加以援手,自是有益无损。略一思忖,她也就不予拒绝,便在那人伞下,一径步向常小爵爷立处。
常小爵爷笑嘻嘻地道:“方才小食摊上谈话不便,我看姑娘此行似有难言之隐,如有在下能效力之处,在下很愿为姑娘尽力。”
朱翠见他面色诚恳,微微一笑道:“常先生太客气了。”
常小爵爷欠身道:“舍下就在附近,姑娘如不见弃,请来舍下一谈如何?”
朱翠艺高胆大,自忖即使他心怀不轨,却又能奈自己何,只是一个姑娘家,尤其像她这种出身,自有其一分矜持。
微微一笑,她即道:“那么就烦头前带路吧。”
常小爵爷如果够细心,只这一句“头前带路”,就可看出对方不同凡俗的出身,当下他道了声请,随即导引着朱翠一径步向那所耸立在巷口的巨宅之中。一个小厮立刻打着灯笼迎过来,带着二人穿过了一条长长的箭道,步向回廊,廊子里两列宫灯,照耀得异常明亮,几个高悬的鸟笼子都罩着黑色的笼衣,一些盆景摆设得更是浓淡适宜,醒目的黄菊,似乎一直在强调着秋天已然来临。
带路的小厮一直导引着来到了侧院的花厅,行礼退下。
常小爵爷伸手推开了空花雕刻的门扇道了声:“姑娘请!”
朱翠迈步进入,并无忸怩姿态。
双方落座之后,一个俏丽的丫环献上了香茗,退下。
将军府第自然有其庄严宏伟的气度,然而这一切看在那都阳公主的眼中,却又极其平淡了。
她始终保持着一份雍容和高洁的气度,在在使身为居停主人的常小爵爷心中纳罕,他可能有生以来第一次和贵为“公主”的异性接触,是以对方的气质仪态,是他前所未见,也就难怪他深深为对方的绝世风华和气度所震惊了。
“我想你必然有什么话要对我说。”朱翠平视着他缓缓地道:“现在你可以说了。”
常小爵爷先是一呆,随即轻轻咳了一声。
“是……不是的……”他反倒有些拘束了:“刚才在小店初见姑娘时,即觉出姑娘你有异寻常,吴胖子又说到姑娘此行是在寻找令堂,是以……我才动了好奇之心。”
朱翠淡漠地笑了笑:“我什么地方又有异寻常了?”
“这……”常小爵爷微微一笑:“姑娘也许自己并不觉得,一个出身高贵和羁身风尘世俗的寻常女子,无论从哪一面看,都有所不同的。”
在他说这几句话时,一双眼睛很炔地已再次打量了对方一下,最后目光却落在了朱翠手扶椅搭的那纤纤玉手上。
朱翠立时心中升起了一些愠怒,然而她的不悦在自己眼睛接触到手腕上所戴的那只碧绿的翠镯时,立刻为之冰消。真是一大疏忽。她深深地自责着,寻常人家女儿,岂能戴得起这华丽贵重的饰物?
是昨夜她私下打点清理时,发现到母亲昔日所赠送的这只锡子,一时爱它光泽,就戴在了手上,原是藏在袖子里,一不注意,却又自腕上溜了出来,对方的一双眸子,偏偏就注意到了。
“如果我的判断不差,”常小爵爷面含微笑道:“姑娘只凭手上这只翡翠镯子,就只怕万金而不可得了。”
朱翠微微一笑:“寻常人家女儿,不见得没有一两件家藏至宝。”
“不错!”小爵爷紧接着一句道:“只是姑娘身上这袭碧湖青的苏缎宫帛,就非寻常人家所可购置了。”
朱翠往身上瞧了一眼,知道自己显然又疏忽了,她自忖所选穿的衣着,已是自己行囊里最最朴素的了,却不知落在对方这个颇精鉴赏的行眼中,一样地露出了破绽。
微笑了一下,她反问对方道:“你以为呢?”
常小爵爷呵呵笑了几声道:“由此看来姑娘非只出身望族,多半还是官宦之家,因为就我所知,只有一、二品的大臣,才能恩蒙圣上赏赐,得能衣着这类进贡的宫缎,这么看来,姑娘的出身也就可知一二了。”
朱翠心里暗暗吃惊,忖思着好险,如果对方换在官府当差,今天自己岂非又得面临险境了。
她心里惊讶,表面却并不显著,微微一笑道:“莫非你请我来这里,只是在刺探我的身世么?”
常小爵爷摇摇头回答道:“那倒不是,姑娘不必见疑,刚才我已经说过,我只是好奇而已。”
朱翠道:“我也有些好奇。”
常小爵爷怔一怔,道:“姑娘的意思是?”
朱翠道:“是关于你方才说的‘不乐帮’的事情。”
“噢!”常小爵爷一笑道:“我也只是由衙门里的几个管事嘴里知道而已。”
朱翠道:“令尊职掌襄汉军权,这地方西卫精兵,当在令尊管辖之中,有什么风惊草动,料难逃过贤父子耳目之中。”
常小爵爷又是一惊。
朱翠浅浅笑道:“果然那个不乐帮如此横行,汉阳府的几个捕役如何能是他们对手?只怕令尊这个将军府也要协调着拿人吧。”
常小爵爷先是面色一变,随即恢复镇定。
“姑娘有此一番见地,足见非比寻常了,”常小爵爷拱了一下双手道:“还请以真实身分来历赐告,才好继续说话。”
朱翠哈哈一笑道:“常公子不必多疑,我们终究是萍水相逢,互不相干的陌生人呀,莫非你还疑心我有什么意图居心么?”
“那……倒不是的……”半天,他的脸色才恢复了镇定,看了对方一眼,喃喃道:“姑娘说得不错,这几天汉阳府风声很紧,除了不乐帮这干匪人之外,另外琐事也不少。”
朱翠冷笑道:“朝廷的锦衣卫已大举出动,想必是有惊天动地的大事,常先生竟然当是琐碎的小事,这显然是语出不诚了。”
常小爵爷霍地站了起来:“你……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事?姑娘你到底是谁?”
“你太激动了。”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使得常小爵爷立时压制住他的冲动,缓缓地又坐了下来。
朱翠微微一笑,接下去道:“你以为这件事外面还不知道么,那是因为这批北京派下的鹰爪子太招摇了,地方上早就传说开了。”
常小爵爷苦笑了笑道:“姑娘听见了什么传说?”
朱翠一笑道:“是关于鄱阳王被擒的传说。”
常小爵爷“啊”了一声,立刻站起来四下看了一眼,又踱向窗前向外顾盼了一下,走回来。
“这件事姑娘不可随便出口……须知隔墙有耳。”
“难道你在自己家中谈话,也要如此谨慎么?”
“唉,”常小爵爷轻轻叹了一声,坐下来道:“姑娘也许不知道……”
朱翠睁大了眼睛,急于一听下文,只是常小爵爷的嘴却未免过于谨慎,话到唇边又吞了进去。
“你怎么不说下去?”
“我,”常小爵爷忽然作出一副笑脸,摇摇头道:“我实在无可奉告。”
朱翠眨了一下眼睛,道:“可是因为令尊与鄱阳王过去的关系极深,所以你才有此忌讳?”
常小爵爷脸色一变:“你说什么?”
朱翠道:“你又何必害怕?我又不是来自大内的那些鹰爪子。”
常小爵爷喃喃道:“可是你却似无所不知,姑娘到底是谁?哼哼!”
一刹那间,这位小爵爷脸上泛出了铁青:“如果姑娘今夜不说出实话,只怕你不易走出我这府第。”
朱翠一笑:“啊?那倒不见得吧,只要我能进来,我就一定能出去。”
常小爵爷哈哈笑道:“好狂的姑娘,你以为我这将军府第就这么容易进出么,只怕我不点头,姑娘你就是想走出这间花厅也是不易。”
“真的么?”朱翠冷下脸来道:“是不是这样,等一下就知道了,只是我现在还不想走就是了。”一面说,她脸上又恢复了先时的笑靥,一面由几上轻轻拿起香茗,揭开盖子,轻轻吹了一下,喝了一口。
常小爵爷不禁为她的这番镇定所惊住了,一霎间,怔在当场。
客人是自己请进来的,却想不到竟会弄到这么一种境界,实在是尴尬极了。如果这位小爵爷素行不良,见色起意,那么眼前机会正是求之不得,事实上他却又是个品行端正的正经人,对方姑娘要是真的撒起野来,赖在这里不走,可实在是个头痛问题,固然在一呼百诺的情况下,对付一个女流,应是轻而易举,只是一来与自己平常作风不同,再者对方的出身来历,以及对方刚才所放出来的口风,在在讳莫如深,实在摸不清这个姑娘的真实来历,莫怪乎常小爵爷一瞬也为起难来。
恰在这时,门外传过来脚步声。
常小爵爷一惊道:“谁?”
外面传出下人的口音道:“小的常福,将军过来了。”
“知道了!”常小爵爷显然有些不自在地道:“姑娘请暂避一刻,容家父离开之后我们再谈如何?”
朱翠一笑道:“既是令尊到了,我倒想见他一见。”
常小爵爷一惊道:“你……要见他?为什么?”
朱翠翻过眼来看着他:“不要忘了,是你请我来的呀!”
话还未完,却听得一行脚步声,由廊子里传过来,一人高宣道:“将军来了。”
常小爵爷一时慌了手脚,只望着朱翠道:“你……到底是谁?……要是你敢在我父亲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