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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千面公子-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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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烈马堂的老大,也是一个说到做到的人。方裂谷知道他的意思,他只要敢逃,他的剑一定不会放过他。

这句话绝对是真的,就算方裂谷闭上眼睛,也能“看见”冷独孤身上的杀意。

可这句话之前还有一句话,“他不是冷凋零”,那红袍老人又是谁?这句话比后一句更重要。因为后一句只定了他的死,前一句却决定了他的生。给了他一线生机。可是,这句话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方裂谷转身,抬头,然后明白了一件事,真的,冷独孤说的竟然是真的。红袍老人还是那个老人,但他的眼神却变了,从狂妄变成了自卑,从孤傲变成了惊惧。他在怕,甚至比自己更怕。这足以说明一切了。他不是什么冷凋零,自己也没什么可怕的。

在一霎间,方裂谷的胆子又大了起来,壮了起来。奶奶个熊,原来这都是假的,难怪人家说人吓人吓死人,这话说的真他妈的不错。他根本就是自己在吓唬自己。

同时他也明白了一件事,他原本就很不明白自己说的明明是鬼话,石波清为什么会信?现在他却明白了,豁然开朗:那是因为石波清根本就没有选择。

那装扮冷凋零的小子剑很快,可剑快有个屁用。他练得可是金缕衣,刀砍不破,剑刺不穿的金缕衣。方裂谷越想越高兴,越想越兴奋,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小子,来,来,你不是要和我过过招吗?大爷今天就好好陪陪你!”

回答他的,是小马的一剑。这一招方裂谷见过,可就是见过了他也躲不了。中剑,剑中。依然是心口。中剑的是方裂谷,可小马却踉跄了一下。他感觉自己刺中的根本不是人,而是橡胶,或者硝干的皮革。剑尖一软,接着一硬,一股大力沿着剑身奔涌而来。小马手一麻,虎口一震,一连退了两步。他人还受得了,可以忍受,但剑却碎了,被那股暗劲撕成了碎片,碎成了片片晶莹。

这是什么功夫?世上怎么可能有这样的功夫?

金缕衣果然不愧是金缕衣,但小马不怕。初生牛犊不怕虎,何况他是人,难道还不如牛?方裂谷刚要冲过去,小马就退了,象一只掠过池塘的燕子,几乎贴着地面一掠而退。他退,不是怕,而是为了更好的进。大家眼前一花,他的手里又多了一柄剑,徐家的祖传宝剑海阔天空。不等方裂谷回神,他又一刺出一剑,这一剑是白的,白得刺眼,象月亮忽然掉起了湖里,砸起了一片涟漪。又象浪花涌出水面,亮出了它的绚烂。

只一剑,方裂谷却产生了幻觉,他看见了何止千剑万剑,那剑光弹指间就把他吞没了。剑中,仍是心口。小马似乎认定了这就是他的死穴、要穴。铮的一声,两人分开,这一次轮到方裂谷变色。这一剑已刺破他的衣衫,在肌肤上留了一抹殷红。他还来不及去察看,马飞的剑就象飞舞的蝴蝶,一只一只扑打着翅膀掠过来;又似浪花,千层浪,一层一层,连绵不绝扑过来。方裂谷已经分不清小马到底刺了多少剑,也看不清小马的样子,他已经完全变成了一团模糊的影子。他只听见自己的胸口发出啄啄啄的声音,好象有一只啄木鸟正疯了一样把他当木头啄。每一剑都在心口。既不偏一丝,也不差一毫。

方裂谷开始恐惧,小马的剑太快,他根本来不及闪避,但至少还来得及恐惧。水滴石穿,何况那是一柄削铁如泥的剑。他的胸口已经发痛,皮早破了吧,血早流出来了吧,肉也绽开了吧,骨头已有剑痕了吧,那么心呢?心还能坚持多久?啄啄啄,一剑一剑刺进胸口,也刺进他的脑海里。啄啄啄,他的神经变成一根弦,在这怪异的声音里颤抖。啄啄啄,啄啄啄,似乎没有尽头的啄啄啄。方裂谷快要疯掉了,无休无止的剑刺在自己的胸上,听着那连绵不绝的啄啄啄,任谁都会发疯。方裂谷终于忍不住了,他狂嗥一声,拔腿就跑。

小马没有追,事实上他连站都站不稳了,双腿象灌了铅,双手却轻得仿佛不属于自己。他的手在抖,他的腿在抖,他的全身都在发抖,象一片秋风中的枯叶。他已筋疲,他已力竭。看着方裂谷逃跑,他的心对他说:“追!”他的身体却对他说“停!”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那一霎间是吸了一口气还是松了一口气。

小马没有追,可仍有剑光,冰冷的剑光。剑光掠起,方裂谷只觉心头一凉,顿时安静下来。他看见了一柄剑,森寒的剑,剑在胸口。那一剑刺得依然是胸口,穿过马飞利刃啄破的血肉,直达方裂谷的心脏。剑在手上,手后有人,那冰一样的人冷冷道:“我说过的,你不能走,否则只有死路一条!”他说到,就一定会做到。就象皇上下的圣旨,木板上钉的铁钉。

下部天涯亡命:第十二章是结局还是开始

8

家,对许多人来说都是温馨、温暖的代名词。一想起它,就会让人情不自禁地在脑海里展开一幅画:烈日下奔波的父亲,烛光下缝衣的母亲,天真无邪的弟妹,对自己宽容温厚的兄姐。

但对冷独孤来说,却不是这样。家对他来说是一个枷锁,一个沉重得让人窒息的地方。

关于母亲,他的记忆只是一个被雨水泡得发白的背影。就在父亲入狱的当天,她就悄悄卷了家里的金银珠宝,消失在茫茫雨帘中。

只留下他,一个八岁的孩子来承受世人的白眼和辱骂。他那时候几乎忘了自己的名字,只记得所有人都叫他狗崽子。狗崽子似乎就是他的名字。为了活下去,他流浪在街头,以天为被,以地为床,野狗嘴里夺食,枯木桥下渡命。

直到有一天,一个胡子拉碴的人找到了他,告诉他,他是他的父亲冷凋零,他这才想起来,原来他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野孩子,原来他也有家,也有父亲也有母亲也有名字。那一天他吃饱了两年来唯一的一次饱饭,吃得很饱,饱得他弯不下腰;那一天他睡了久违的床,这才发现有棉被盖着真的很暖很舒服。那一天,他欣喜若狂。那一天,他以为有了父亲,就有了一切。

可是没有,并没有他所盼望的生活。上天并没有补偿他的意思,并没有因为他所受的苦而对他格外眷顾。当他兴致勃勃地说起那天过河突然涨了水,他与激流搏斗,九死一生才爬上岸的时候,他希望父亲能够褒扬他两一句,说一声:“你小子不愧是我冷家的种。”可是没有,他发现冷凋零根本没有听。他一直在看一柄剑,他关注一柄剑多于关注自己的儿子。当他义愤填膺地诉说张家大财主故意放狗咬他,只因为他在地上吐了一回痰。他没指望冷凋零拔剑为他夺回这回气,他只希望父亲能够安慰他一下,附和他一下。可是没有,冷凋零正抱着一柄剑发愁,正在想怎样才能破昆仑剑法。他抱着它的时间,显然比抱他的时间更多。当他满腔幽怨地哭诉他被街上几个混混欺负,他们骂他野杂种,把他的头按在泥泞,让他舔净他们脚上的污垢时,他以为父亲会动心,会为他落下……哪怕是一滴眼泪。可是没有,冷凋零虽然就坐在他的身边,目光却飘向了千里之外,他沉浸在铁马金戈的剑道中,早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冷独孤这才发现他已经回不到昨天,父亲已经不是当年的父亲。他在乎剑,多于在乎他。他的眼里心里除了剑还是剑,只有剑,剑剑剑。仿佛剑才是他的儿子,他的真爱。冷独孤忽然发现自己成了一个多余的人。

后来冷凋零为求剑道,带着他隐居荒山,苦思庐成了他第二个家。可是家里依然没有温暖,没有女人的家原本就是残缺的,何况唯一相伴父亲象一个沉默的影子多于象一个人。这里说是他的家,不如说是他的囚笼,困住了他的青春和梦想。也许正是因为父亲耐得寂寞,他才会不甘寂寞。也许正是因为多年乏味的生活,才让他更向往激情与热血飞扬的江湖。也许正因为这样,他才一遇见步亏,就一头扎进、陷进名利里,不可自拔。

物极必反,刚极必折。人也一样。

冷独孤缓缓拔出了剑,任方裂谷象劈倒的木桩轰然倒下。他的脸上依然没有任何表情,好象他刺的不过是一棵树、一块石头。所有人对他来说,都不过是工具。步亏利用他,他又何尝不是在利用步亏。方裂谷于他,不过是块试金石。一旦他试出了马飞的深浅,这块石头也就没必要留了。

冷独孤望着天,望着天际的云,冷冷道:“他没有生的机会了,你们也一样。”他说得很自信,而且坚信。只是好象石波清并不吃他这一套,反而关心起另外一个话题:“你是一个人来的?”

当然。虽然他是烈马堂的老大,手下悍匪成千,可有必要带人吗?再者,这苦思庐是他的家,就算没有爱,也有恨。恨也是一种感情,而且比爱更强烈。感情从来都是一个人的私地、禁地,他可不想让更多人闯进来。更不想让人猜想冷凋零和他的关系,他要做他,独一无二的冷独孤,而不是让人一提起他的名字,就马上联想到:“我想起来了,那人是冷凋零的儿子。”他不需要用冷凋零的名气提高自己,更不愿意让他的光茫盖住自己。

他不说话,他不屑回答。但沉默往往就是一种回答。

“所以我们还有机会。”石波清并不因为他的傲慢而生气,他很冷静地分析:“我承认,我们四个人加起来也不是你的对手。但我们为什么要以卵投石呢?我们不能打,但至少我们还能逃。我们四个人如果同时跑向四个方向,你可以追几个,可以杀几个?”

这里是罕无人迹的大森林,一跑进树林里,就象一粒沙子落进了水里。冷独孤再厉害也是人,不是神。他不可能在海里捞起丢失的那粒沙,也不可能同时找到他们四个。但冷独孤不惊,也不慌。他胸有成竹。他淡淡道:“你们不能走。”这话好熟,太熟。他已经说过这样的话,上次是对方裂谷,这次是对石波清。

石波清没有动,他知道冷独孤这么说必定有他的理由。果然冷独孤说出他的理由,他的理由是:“如果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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