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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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什么呢?”耗子问我。
我说:“我在想一个人。”
于是几个同学脸上便有了很暧昧的笑。
这是实话。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我脑中确实只有一个老人的样子:一年到头裸露在外面的油亮的光头,很长很密的胡子,手里提着根拐杖,腰稍有些弯。那些是皮老爷子身上一眼就能看出来的特征,待走得近了,你就会看到他额上几道深深的皱纹,整齐的眉毛下面明亮得和年龄根本就不相称的眼睛,脸色还很红润,嘴角亦总是翘着——无论怎么看,这都是一个慈祥的老人。
正因为如此,七岁的我对大人们一再叮嘱的“村里哪 儿都能任你们疯,就是老爷子那院不能乱进”这话压根就没放在心上。一个秋天的下午,为了抓一只肥得特讨人喜欢的蚂蚱,我翻进了那个院子。院子很大,比村支部那个院子都大,墙很低,也不过就七八十公分,对于一个每天爬高上低的顽皮孩子来说,那纯粹只是摆设。
被老爷子看到了。他把我叫住,带到屋里,用几粒糖就化解了我的不安。
当时屋里还有个眼睛大大的小女孩,扎着羊角辫,圆圆的脸,稍有点胖,她是小皮。她不会爬墙不会爬树不会玩扔沙包也不愿意玩泥巴……所以村里的小孩子们都不乐意跟她一起玩,因为没意思。
当时的小皮在捧着一本书看,后来我知道是《三国志》。那时我一年级(小皮小我一岁,也是一年级),所以那三个字我是认识的,不过进屋时也是惴惴,继而又觉得她捧着的书好厚好大,一定很沉,所以当时倒是没去关心书名。
吃了几粒糖后,皮老爷子又从桌上拿了个大大的苹果诱惑我:“小鸣啊,愿不愿意陪我们家小丫玩啊?”
理所当然的,我说:“好啊!”
然后老爷子说了声:“小丫啊,可以玩了。”小皮就很欢快地扔下书,一跳一跳地跑到里间捧出一大盒积木倒在水泥地平上。
小皮很巧,在她手里,积木不断地变成房子、船、树、机器人什么的,都很好看。我很笨,什么都弄不出来,所以就只好转而对付手里的苹果,一边看小皮玩,听她向我介绍:“这是高楼、这是大卡车……”一边想:苹果真好吃!
天快黑的时候爸找了来,一进门就大声赔着不是,拽着胳膊把我拖回家,按在大腿上就给了几鞋底:“都给你说过多少回了!还去不去?!”
糖和苹果很诱人,所以我没回答,就挨了更多鞋底。
爸那时候应该很生气,妈怎么也劝不住他。
记得好象是在麻木中哭着瞅着的;
记得第二天皮老父子遣人把爸叫了去,过了差不多一个小时,爸回来了,看着我叹气,说我以后可以去找小皮玩;
记得那天见到的小皮眼圈红红的;
还记得还多事情呢……
开始更新~~以后每周会更新两到三章~~~~也可能会更多一点……
正文 第二十节
比如后来老爷子那里几大柜的书代替了糖果对我的吸引力;
比如小皮初中后个头就比我高了,老逼我叫她姐;
比如因为在老爷子那些书里学会占卜而被村人戏称为“小半仙”;
比如高二那年生日小皮送给我一块玉佩……
那块玉佩……
如果我知道那是一块能救命的活玉①的话,无论如何我是不会要的。
但那时候我不知道,就收下了,所以一个月后,小皮中了一刀,不治身亡,我也被捅了一下,却活了下来。
三辆摩托被砸烂烧了,五个人被活活打死——皮老爷子的三个儿子拖了几十个人回来,不到一星期就把凶手找着了,带到小皮的灵前。
乡长书记和派出所一帮人都在场,后来给那些家伙收了尸,听说给 头的报告是说那五个人持凶抢劫伤人,逃跑的时候栽到沟里,车毁人亡。
我也挨了打,被爸从县医院硬拖回来,把玉佩给皮家送了去,然后把我吊着狠抽了一顿,打得我浑身是血。
小皮他爸听到信后,赶来把我爸劝住的,然后又把我拉回县医院,住了两三天便出院,不敢多住,太花钱了。爸说,欠人的已经够多了,不能再多欠了。
回家养了几天,到乡卫生所拆了线,被皮老爷子叫去。他说了很多话,很多之前模模糊糊的东西在他嘴里得到了证实:
在旧上海小有名气;
三个儿子都还是混道上的;
到我们这山旮旯里住了二十来年,是因为厌了;
捐了几十万给村里、乡里,修路、办学,是觉得该还了;
五个孙子,就小皮一个孙女,找先生算出她有劫,就帮她求了块玉,可没想到……
快八十的人了,在我眼里,那在皮老爷子第一次显出了无助的苍老。
“我本来就该想到的,逃不掉啊!”他的眼很迷离,“这就是江湖……”
我走的时候,他把玉佩挂我脖子上:“小丫给你了,就留着吧。”
“这就是命啊!”这么些年来,他的这句话常常滚在我耳边,令我时不时地觉得有些眩晕。
命?这是一个怎么样的事物呢?对我来讲,它就是无边无际的阴云笼在头顶,偶尔划过一道闪电,便在心头留下来止不住的疼。想放开,却办不到,所有的努力,尝试去开心一点,再想一想,总有些神经兮兮……
“小皮……”半坐在床上,眼中仿佛还是一片苍白,我不禁呻吟出声。
然后,从朦胧中惊醒。
确如皮哥所言,倩是个懂事的女孩子,她什么都没问,虽然在一个瞬间,我在她眼中抓到了疑惑。而宏在这个时候却有着堪与爱吃醋的女人媲美的敏感:“狼哥~~小~皮~是谁?”
小皮是谁?
一个同学?
一位玩伴?
一段纯洁的感情?
还是一个于我逃不脱关系的死亡呢?
脑子开始发胀,胸口也是一样。那是一种欲望在升腾。
躺在病床上的人总是脆弱无力的,我定定神,最终还是没有压迫住那种欲望的迸发,于是,便开始了几年来从未曾有过的倾诉——语无伦次而且后来泪如泉涌,一点也没顾忌到是不是很没面子 。
“就中了一刀,就死了?”宏问,很刺痛的问题。
“刺中了心脏。”我还记得,我忘不掉。
“你呢?怎么了?”
是啊?我怎么了?这是一个重逾千均,压得我一直喘不过气抬不起头的事实。
但,总是逃不掉的,不是吗?
想咽口唾沫,嘴里异常地发干;我说出答案,声音传到耳中,显得毫无生气:“小皮给打下去了。小皮,她用手,把朝我心口捅的那刀给砸下去了。”
说到这里,我感到浑身刺痛,仿佛爸手里的鞭子又甩到了身上,如雷的声音在耳边炸响:“眼睁睁看个丫头倒你前面,个窝囊废!咋的不死了算了!”
刻骨铭心啊……
不能再让类似的事情发生。
我说:“不能。”
绝对不能!
仿佛又听到了那天晚上续我被一酒瓶砸倒后的一声尖叫。
应该有震动的,不过当时的我没感觉得到。
——是倩被推了一下,撞到了桌子角上。
几个同学什么时候离开的我不清楚,只记得迷迷糊糊瞅着了的时候倩好象还在,醒来时,看看表,已经是夜里一点多了。
日光灯亮着,惨兮兮的白。
窗户紧闭,让人觉得有些气闷,从床上下来,趿拉着鞋去开了窗,让风进来。
只是头破了,现在被绷带密密缠着,不用担心。身上应该被砸了不少下,肌肉、关节都有些酸痛,但也并非是难以承受的。
就在窗前站到了天亮。轮值夜班的护士看来来不太负责,竟然没来查过床,单间,只有我一个,没人打扰,这一段时间正好可以让心安静,让神识处于一片详和之中,很好的感觉,很久没有过了。
天亮了,太阳升起来了,很好的天气。
后来一个小护士进来,把我赶到了床上:“有什么好看的!注意点,你!”
“嗯。”我应了声,然后想起了什么:“是啊,终究还是要落山的。”
“哦?”小护士眼看看窗外,“看太阳啊?”
我没应声,她便又道:“那怕什么,明天不又升起来了?”
明天升起来的还是这一轮太阳吗?想着,我对她笑了笑,不再说下去。
给我做了一下检查,小护士走了;又过了一会,倩来了。对这个女孩,我心中充满了感激,平时没太多交往,她却什么怨言在这两天里有空就来陪我聊天解闷。
为什么呢?
“我是你老乡啊!笨蛋!”她说。
又想起那天晚上了,其实在桌子上摸到酒瓶连砸带捅地搞了几下后我大脑就已经开始逐渐清醒了,到了最后也没什么大事,就是点儿外伤,可是包扎好了之后却一会儿做什么电图一会儿拍什么片子的折腾了半天——我不想的,我觉得没事,但最后竟然没拗过她。
“不行!你得住院!”那时候倩的语气恶狠狠的,很霸道,和眼前这个显得十分文静的女孩实在联系不起来。很快地把她带来汤解决掉,我看着拉了个小凳子坐在床边的她,微笑。
“笑什么呢?!”她白了我一眼,“傻儿吧叽的样子。”
我回答她说:“没什么。”
“真没事啊?”
“没事……”说到这里,我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帮我叫一下护士好不好?”
倩“嗯?”了一下,然后一丝红泛上脸颊,从小凳上站起,快步走了出去。
很快,倩就把那个小护士叫来了,她问我:“什么事?”
“有没有一个姓张的,新来的医生?”我问。
“张医生啊?他正好今天早班,一会儿就来了。”小护士回答我,然后她问:“你找他有什么事吗?”
我说:“皮哥走的时候让我找他办出院手续。”
“哦,差不多,你的身体也不需要住院。”小护士说,“等他来了我和他说一下。”
“麻烦你了。”
“不用。”她答应着,出去了。
呵呵,这护士也是新来的呢……
“你真的要出院吗?”小护士的背影刚从门口消失,倩便问我。
“是啊。”我说,“反正也没事,别浪费那个钱了。”
倩怔了一下,然后脸上浮出笑容:“那好呀,再也不要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