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螺障-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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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别的时候,我对她说:“既然我给你这么多好处,能不能看看你的脸?”她就摘下了红盖头。看过了她的脸,我觉得把她给了张三峰有点可惜。
张三峰单独将我送出好远,突然言道:“我家祖先失败后,历代后人都在思考失败的原因,已经思考了八百多年,这个经验你要不要?”他是想报答我。
他说张家祖先利用迷信发动起义,但也失败在迷信上,当黄巾军的力量达到顶峰,却拿不出解决农民苦难的具体措施,终于导致了失败。他担心我的红巾军重蹈黄巾军的覆辙。我给了他一本《明王降世》,看看里面有什么问题。
他读书的样子像个小孩,舔着唾沫翻页,看完的时候已是第二天天明,他抬头望着满身露水的我,感慨一声:“原来是这样。”
他说这本书讲的是,光明只能在人们心中残存,永远不可能成为现实。张三峰在十五岁少年的时候曾想过像他的祖先一样,拿起刀枪冲出深山,打出一片天地,但他现在已经五十岁了,他的血性已在深山中消耗。
我最后一问:“《明王降世》其实说的是绝望?”张三峰点了点头。这个秘密不能泄漏,否则我的军队将再无斗志。我双手作揖告辞,当张三峰作揖回应时,我趁着他低头的瞬间,一刀砍下了他的头颅。
我的动作简洁迅速,我也没料到自己有这么好的刀法。提着张三峰的头颅,我跑回山顶,面对他的新娘,我说:“你还是去找你那个有好几吨纸币的员外去吧!一辈子作威作福。”
张三峰葬在了七棵松树下,这是我寻遍武当山给他找的墓地。在墓碑上,我实现了我的诺言,封他为国师,赐号为“通微显化真人”。
失魂落魄地下了武当山,城里来了个江西道士,治好我的病。他也是八百年世家,他的祖先在东汉末年创立天师道,与张三峰的祖先不同的是,他们从未发动起义。
这个人名张正常,擅长捉鬼治病,八百年来,他家人丁兴旺,现有七百多人口,拥有广大田地。与所有地主的田地一样,将种田人剥削得家徒四壁。望着他高高的华冠,我说:“既然是以法术著称的张天师后代,应该以异常显胜,你为什么叫正常?”
张正常坦然一笑:“这个年代,一切都异常,正常反而是最大的异常。”我了解他的底细,忽必烈曾册封他为“演道灵应冲和真人”,他现在头戴的玉芙蓉冠,就是忽必烈的馈赠。
我说:“我也可以给你些东西。”我赐给他玛瑙莲花冠,赐号为“护国阐教通诚崇道弘德大真人”,他来的目的已全部达到。
他走的时候,面容肃穆,说回到龙虎山后,他将足不出户,直到参悟出人间的“正常”。我说:“你只要不再与蒙古人来往,就行了。”他为难地说:“如果你打败蒙古人,我自然没有与他们交往的必要,如果你被打败,我只好还跟他们交往。脚踏两只船,是生存之道。”
我:“我一定打败蒙古人。”他谨慎问道:“那时张家的待遇改不改?”我:“比蒙古人作得更好,才是汉人的气魄。”
他仰面朝天,流下两滴清泪,说:“我只是为了张家子孙能够繁衍下去,才作下许多委屈的事。如果我只是无父无母的孤儿,一定加入你的红巾军。”
他的家族已繁衍了八百多年,如果断绝了,实在可惜,我只能祝福他“好自为之”。他戴着我送的玛瑙莲花冠走了,估计进入蒙古统治区,会换上玉翡翠冠。
〔五、〕
张正常走后,我回到家,擦窗棱的女孩生下了一个男孩。惊得我大叫:“这么快!”这个早产儿是男孩,我给他起名为朱栎,栎是窗棱之意。
我的妻子还是个小孩,每当听到仆人喊她“夫人”,就吓得跳上窗棱,我得拿各种好吃的逗她半天,她才会下来。一天有刺客夜袭,卫士搜查毫无所获,却发现我的妻子蹲在窗棱前呆呆不动,身上插着一只飞镖。她的习惯害了她。
她受的是轻伤,活了下来。她从此认为窗台很不安全,爬到了更高的地方,呆在房顶上再不下来。每到旁晚,我都对着屋顶大喊一句:“下来睡吧!”见没有反应,我就自己睡了。
后来,只有当下雨的时候,我才会想起她。过一段时间,下了雪,儿子朱栎指着屋顶叫了声:“雪人!”我训斥道:“住嘴!那是你妈。”
暗算我的人是张士诚派来的日本忍者,忍者要忍人所不能忍,我判断他们躲在阴沟。火烧了南京城所有下水道,果然搜出了十来具尸体。
只有一个尚能呼吸。他被严重烧伤,刘伯温对他进行了严酷的拷打,他都一声不吭。当他被折磨得不成人形,刘伯温才恍然大悟:“他已经被火烧坏了神经中枢,当然一点不痛。”
给他灌下了一杯辣椒水,他就呛得招了供。他说他叫吉长偏心,我下令:“治好他。我要跟他学忍术。”以后的每一天,我都起床很早,在吉长偏心的带领下长跑。
我们的队伍越来越壮大,每日都有一些老臣累倒在路边。我问吉长偏心:“从忍者的角度如何评价这件事?”吉长偏心回答:“从忍者的角度看,这些跟随你跑步的都是奸臣。”他们附和我的爱好。
吉长偏心有一个细竹管,对嘴一吹便会射出根小箭。我试了试,真好玩!我一有机会就拿出竹管,我的命中率很高,每当听见“嗖”的一声,我的部下就会应声倒地。
但我在探望他们的伤势时,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他们中箭的地方都大致相同,在皮糙肉厚的脚跟,而我记得我瞄准的是他们的心脏、眼睛等要害。
我怀疑他们在听到“嗖”声时,就倒地躲避,将一只早已准备好的箭刺入脚跟。我把怀疑对吉长偏心讲了,他思考了一下,说:“要不这回咱们射根毒箭,如果他们活着,就说明是在骗你。”
我冲着一个我比较讨厌的大臣射了一箭,他应声倒地。几天后,他还活着。这个消息令我勃然大怒,赶到他家怒吼:“我射的是毒箭!”
他委屈地说:“我的确中的是根毒箭!”他掀开了被子,为了不让毒蔓延,他的一只脚已被剁下。我霎时间改变了对他的成见,他是一个朴实的人。
我给他连升三级,他有个女儿,我也准备让朱栎长大后娶她。如果我将来作了皇帝,他就是国舅。听到这一喜讯,他不顾残疾,从床上单腿蹦了下来。
发生了这件事后,吉长偏心的服装就开始华丽,喝名酒,宿名妓。我带领三百侍卫包围了吉长偏心常去的妓院,未获,我想了想,让人去搜查下水道,吉长偏心果然潜伏在那里。
我笑嘻嘻地问:“你给我出了毒箭的主意,是不是又把这消息卖了?”他说:“忍者不光是暗杀,忍者还是间谍,出卖消息是我们的本行。”
吉长偏心出卖了毒箭的消息,那个大臣及时地砍下了自己的脚,博得了我的信任。吉长偏心感慨地说:“那些搞政治的人,才是真正的忍者。”
独脚大臣被斩首时,懊悔地说:“我应该等你当上皇帝后,再来那套。尚未成功者大都头脑清醒,失算!”他的头颅滚落在地时,我感到前所谓未有的惊慌。
忍者来自失去土地的农民,在吉长偏心十六岁的时候,几乎百分之八十的日本农民都当了忍者。由于数量过多,竞争激烈,许多忍者只得谋求海外发展,听说中国也在打仗,就渡海而来。
一晚,我接到通报,一个日本女人来到城门,叫嚷着要进来找他的男人。城里只有一个日本男人——吉长偏心,我说他:“是你的吗?”他趴在城垛向下望去,在灯火的照耀下,哽咽道:“百惠!”他的恋人叫山边百惠,我向下望去,她穿着五彩和服,那是他们家乡野花的色泽。
吉长偏心痛苦地说:“不要打开城门。”也许他当年是个英俊少年,而今他却被烧毁了面容。吉长偏心离开了城垛,走进城角的鼓楼,从此闭门不出。
城外的山边百惠站立得婀娜多姿。守城士兵问我:“让她一直站下去吗?”一阵风吹过,城下的女人衣裙飘展,而她仍纹丝不动,农民几千年来一直遭受着残酷剥削,女人变得与男人一样,有着难以想象的坚忍力。
面对士兵的提问,我回答:“让她站下去吧。”
我儿朱栎正在迅速地成长,六个月就长到了一米七二。由于我在从青年迈向中年的关口,无故地拖延,他的出生整整晚了十年。这种疯狂的生长速度,是对他迟来生命的一种补偿。
当他一岁的时候,有了对女人的需要,在一个中午,将他的奶妈强奸了。我对此很高兴,我有了强悍的后代,令我浮想联翩。
事发后,朱栎跑到院子里玩皮球去了,奶妈赤身裸体地坐在床上,伤心地流泪。她还是一个年轻的女人,由于在十五岁时受人诱惑,怀孕后被父母赶出家门,她没有任何生活技能,只能作了奶妈。
我:“我可以赔给你一些纸币。”她回过神来:“算了,我们当奶妈的,就是得不停地怀孕才能有奶水,这虽然是一件坏事,但,我明年有活儿了。”
她的开朗豁达,令我感慨万千,这才是真正的劳动人民,一切思考都围绕着生计,很少有什么道德观念。道德是奢侈的,属于富人。我给了她一些钱,她心满意足地走了。
她走了几日后,我问刘伯温:“奶妈们生了孩子,怎么处理?”刘伯温:“生了就溺死。她们只能养活得了自己。”生孩子只用来制造奶水,孩子是她们的生产工具。如果她怀上了朱栎的骨血——十个月后,我的孙子将被杀害。
我派人将奶妈捉回,说:“既然你是我儿子的第一个女人,我就要养活你。”她:“那么说,我以后不必去卖奶了?”我点了点头,她幸福地昏厥。
她当上了少奶奶,每天好吃好喝,变得又白又胖,比以前更像个奶妈。可她是劳动者,难以忍受不劳而获。她已经偷偷地给几个佣人的孩子喂过奶了,令我颜面全无。我严厉地责问过她:“你就没有别的生活乐趣了吗?”
她想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