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瑕-第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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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临泾剑眉一拧,飞身跃上小飞子骑得马,冲了出去!
阳光白花花的,灼人的眼。柳无心跳下车问小飞子,“小兄弟,为何通路堵死会激起哗变,墨绝律法,通路有重兵把守,任何人也是不准私自出去的。”
小飞子对柳无心道,“柳公子,您有所不知,墨绝干旱,洛水不能福泽各地,前些年王上开恩,准许特使由通路从外面运水入墨绝,解救饥渴。如今通路堵死,天若不下雨,就有人要活活渴死了!”
洛云泥皱眉,小飞子甚是乖巧,亲昵地行礼上前道,“小飞子见过水狐姐姐!”
云泥扶他起来,却见他干瘦黝黑的脸全是汗水,衣衫破裂,光着脚。云泥心下叹息,眼见前方哗变愈盛,忍不住问小飞子道,“前方兵士在屠杀民奴吗?我临泾哥哥,去打仗了?”
小飞子道,“说是斩杀哗变者,可是为了杀鸡儆猴,也是为了向上邀功,那帮畜生是见人便杀,现在各地都封城,为了立权威,敢上街者,便会斩杀!”
云泥震惊道,“那这些人……”
小飞子道,“水狐姐姐,承墨妖婆封死通路,据说王上勃然大怒,与她当场反目,要处决承墨家人!承墨家欲殊死一搏,在外面疯狂杀戮,抢夺财富,她要放开手脚,拼个鱼死网破了!”
云泥起身道,“柳大哥,我们去帮临泾哥哥吧,他一个人!”
花临泾一马当先,被层层的兵士围住,凶险异常,却越发悍猛骁勇。外围的民奴怒吼着欲冲上去助战,被兵士一波波阻击,血溅当场,最后犹疑怯手,怔愣对峙!
刀风至。
墨绝人从未遇过那么浑厚的刀风,似乎漫天盖地而来,压迫得令人瞬间屏住呼吸。
兵士后退,功力弱者甚至被掀翻在地。柳无心的凤凰刀脱腕而出,游鱼般倏忽而逝。人死,刀移,一滴血,刀过无痕。
柳无心穿透人流站在花临泾的背后,逼得包围的兵士纷纷后退,骇然而停手。
人群突而死一般静。柳无心松袖,零零散散的凤凰刀铮然落地,狼狈无光。兵士们从骇然中反应过来,如梦初醒,看向自己的腕子,空荡荡的。
柳无心道,“只知道向弱者挥刀的人,不配再用刀。”
兵士们畏缩不能言。花临泾一身是血,怒而斩杀。柳无心道,“花兄!”
花临泾道,“不杀他们,转过头他们还是会残杀民奴!你死我活,讲不得什么慈悲!”
洛云泥静静地在外围看着。不知道谁喊了一句,“水狐姑娘!六小姐!”
人群骚动,无数激动的民奴冲过去,洛云泥被瞬间淹没!
数不清的民奴冲向她,围住她,云泥骇然无处逃,不想冲过来的民奴却是跪地痛哭,涕泪滂沱。
云泥无措地站着,泪湿了眼睛。她分辨得出,众人悲从心来,哭的是水狐先生。一位老者用他枯枝般的手抱住她的脚,哀嚎道,“六小姐,我们想念水狐先生啊!”
云泥的心肺撕裂开,泪夺目而下。她低身握住老人的手欲扶他起来,老人却愈加悲怆,泣不成声。
这便是墨绝吗?云泥仰面,赤辣辣的阳光也突而黑暗。爹爹,他到底是一个曾经怎样的存在,她原来从未曾懂,水狐光卓,在墨绝居于什么样的地位!
而她也从来不知道自己,一个无助的孤女,一枚自卑的棋子,在墨绝竟自意味着什么!
甚至她竟然突然理解,洛逸人为什么对她凶,对她狠。她的确不争气,一心做名成皙羽翼下柔弱的小燕,一心为了她的大师兄而活。
她总是以为自己孤苦,最不幸,她总是以为自己生不如死,想来和这强疮百孔的墨绝,和这成千上万嗷嗷待死的民奴相比,她的不幸又算作什么!
她贪恋自己的安宁幸福,可是面对濒死的墨绝,她贪恋的,是多么可耻的幸福!
洛云泥泪下,颤抖着,腕间杀机动。
杀戮已开始,那就奋力拼杀。杀出条血路,看看墨绝终究会是什么样的天下!
夜死寂。半城死人。空气中是被鲜血浸染的湿漉漉的血腥和腥臭。而夜空的月,却依旧明亮。
月既无心,可是人有情。
云泥一个人,在暗夜里,迎着月光,走在衰破的巷子里,一步步,脚下横七竖八的死尸,呈显各种狰狞的姿态。
“墨绝等级森严,出生固然重要,可是武功更重要。武功最好的可以进入王室,其次的进贵族,再次些的成官僚,再次的成兵士,然后是平民,最后为奴隶。除了武功,还有各种技艺,技艺高超者皆有特殊优待,能取得地位。民奴者,是最卑下最无用的人,受人奴役,为各个等级的人供给衣食。民奴者众,占十之七八,但无论是见识还是武力,皆居于绝对的劣势,高位者不把民奴放在眼里,故肆意欺凌压榨,墨绝由此渐渐凋敝。”
“老爷以水狐家之显贵,看穿墨绝积弊,为民奴争利益,主张变革,削弱王权,打破等级,甚至要墨绝融入外面世界。外面世界丰饶富美,民奴也能过上官僚兵士般的日子,故而令天下思变,朝局动荡,为水狐家惹来杀身之祸。”
花临泾这些话,云泥不是不知道,但在暗夜巷子里的死尸中行走,一句句回味时,她自问她从来不曾真正懂。
爹爹在抱着一种怎样的情怀在生,他又是抱着一种怎样的情怀去死。
为了这积重难返的墨绝。也不仅仅是,悲悯弱者。
典籍的记载如此简单。慕雨二十六年,六月十三日午时,水狐光卓家腰斩于市。自此,民奴暴动,连年不绝。
夜风,云泥在暗夜中昂起头。连绵的敌手如贯穿的蝙蝠扑过来,云泥站定,横刀。
而远处,兵士的马蹄让大地微微撼动,那是一场,大杀戮。
十余双凤凰刀,如疾风,如快电,齐齐往云泥身上招呼。未等刀至,云泥欺身上,凤凰刀出。
传袭着洛逸人的狠辣,运转着柳无心的连绵。一转眼,便是她洛云泥的鬼快,招招铁血。
洛逸人教过她,挥刀的时候,要如突袭的猎豹,进攻的毒蛇。胜败在此一招。
云泥的人飞穿过去,看准一人,直取他项上首级,似入无人之境。
然后,她在刀入血肉的一刻,大翻身,将中刀者踹出去!
包操的袭击者几乎接触到了她的衣襟乱发和肌肤,可是只在那一瞬,她从刀锋中掠走,杀了一人,并反踹回来!
那一刻,有一种莫名的沉重和诡异。这女人出招总是快得诡异,动如魅影。
保持着出招的攻击,来不及收束,甚至还来不及反应和呼吸,颈间发丝般的细,微凉。
凤凰刀还犹自飞转,犹自鸣响。甚至他的人还换了个步子,然后他不可思议地发现,自己的身体,在往下倒。
怎么回事?是,死了吗?
洛云泥半旋,仰面,长发飞飘。
霜雪般的凤凰刀细微的鸣叫。破空,刺入血肉,破体。洛云泥飞身而下,腕间刀至,见血封喉,踏着被杀者的肩背,飞出的凤凰刀至,握在手。
她有一刻就是保持着踏体凌空的姿势,敌手不由得并肩,后退。
脚下的人缓缓倒下。洛云泥振衣落在地上,望着对手。
杀袭者骇然。
洛云泥举着手中的凤凰刀,吹落刃上血。
月光犹自惨白,洛云泥的面庞俊美肃静。她不曾言语,刃上血轻飘飘地落,溅在她的衣上。
不远处杀声震天,惨绝人寰的火光与哀嚎。半死的城,腥风血雨。
洛云泥道,“强者,可以滥杀,是么?”
她的声音低沉,似询问,又似叹息。她的话音落,横刀。春葱般的手指,霜雪般的凤凰刀。
杀袭者骇然欲后闪,洛云泥退身一步,持刀攻入!
似一道刃割破了月光,黑夜转瞬间变得斑驳错落。
洛云泥旋于空,后仰,乱发散于衣袂,如垂死跃水的鱼。
强劲的凤凰刀如一线天光,银丝般,倏忽挥散。
破心,封喉。恰到好处的,致命的尺度,刀行于血肉的死亡的质感。
饮血,杀气因此而跳动,而酣畅。
云泥踏着纵横的尸首冲向飞奔的马蹄,冲进火里。
炙人的热浪,闭目,听着噼啪燃烧中刀刃的锋响,绝杀。
数不清的民奴,混乱,抵抗,扑倒,哀嚎。绝望的女人,孱弱的老人,抱着,拉扯着孩子,跌倒,被践踏,被残杀。
无辜的孩童,被踢飞撞在石墙上,血浆崩,犹瞪着惊恐的双眼。
洛云泥挥刀,但似乎她谁也护不住。飞一般驰骋的马蹄,斩断一个,还有另一个。
整个城都在混战。绝对悬殊的力量之间,绝望地混战。
竟然,那些骑着快马的兵士,开始动用弓箭。
柳无心被团团围住,一瞬间,他感觉比当年的摘星阁,还要残酷。
摘星阁精锐对决,旗鼓相当。如今,明显的劣势,对手超出寻常地强悍。
武功低下,又极度疲惫虚弱的民奴,如何对抗飞驰而至的精锐铁骑?他以一人的武功高强,如何消解层层叠叠的围追堵截?
还有云儿。她说她睡不着,出去走走。而今,她的人在哪里?
柳无心在密不透风的重围中,一跃而冲至高空。然后他看见,那一边,围攻的,在使用箭弩。
他们必欲杀的,一定是云儿!柳无心心下一凛,俯身借力,几个腾挪起落,人已经飞奔过去。他在奔行中扯落一棵尚存活的小树,内力激发树之柔韧,清啸着,小树在空中突然霸道凌厉宛若已诺。
飞旋,扫落一片箭弩。柳无心最擅长的不是凤凰刀,还是剑。墨绝无剑,他操起断落的横梁,挥出。
对高手来说,剑之杀伤力,远胜于轻薄小巧的凤凰刀。凤凰刀在于近距离作战,胜于招数的狠戾奇巧。
横梁至,人陨落。柳无心根本不给对手喘息变动的机会,他的人打开破口,已经长驱直入。
“柳大哥!”
晃动的刀光已怒极,洛云泥在强霸凌乱的箭影里猛地横冲过来,靠在柳无心的背上。
柳无心反身拉过她,挡在前面,腕间的凤凰刀直直地甩出,横贯三个弓箭手。他的人拉着洛云泥,挥动断梁,在凤凰刀之后,冲入了弓箭的阵脚。Qī。shū。ωǎng。于是远距离的诛灭,再一次变成近距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