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合大拳师-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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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里只有每年这一天才会看到平日总是气宇轩昂的四爷如此狼狈,头都不敢抬一下。然而面对神灵,谁也不敢心生邪念,但他们脑子里总有一个四爷老泪纵横的影象。
袁成孝从孩子时就跟着他爹上祭,听他爹念祈文,后来长大到现在他也一直不理解他爹为什么在这一天如此虔诚,虔诚到可怜,可笑。
他知道他爹忏悔的原由,却始终不理解为什么如此怯懦,丝毫不加掩盖。
每随着年月的推移,他爹面对祖宗哭诉有罪的态度就越真诚,时间也越长。他知道他爹做过一些坏事,可是也不至于如此悲伤欲绝。
他感觉在这一点上,他比他爹强很多,他心狠手辣,从不后悔,下得去手,又藏得住秘密。他要做个样子给他爹看看。
他此刻又哪里知道,他爹所感激祖宗的,除了只是冷冷看着,不加罪于他,更是给他一个痛哭的机,在千百乡亲面前,如果只准选择一个原因的话,因为孤独。那些话是与任何人都不可说的。
或者只有当那天来临,他自己跪伏在这里的时候,恐怕痛苦流涕得更甚,或者会多生出一分惭愧。
他没想到这些,只听着他爹撕心裂肺地喊着有罪,乡亲们心里的羞耻感被调动起来,开始细数一年来的罪恶,也跟着难过起来,甚至胆战心惊。
成百上千的人中,或者就袁成孝一个心不在焉,他感觉很丢脸,他怕人群有人议论,他怕人家把这罪与罚联想到他的妻儿身上,那将让他颜面无存,他希望赶紧结束,他不怕报应,他怕人谈论报应。
按惯例,差不多时,也不能让乡亲跟着跪伏太久,弄得膝盖又冷又痛。作为长子长孙,他以孝身去拉起他爹,然后大家一起喝酒,随着火焰升腾,送神灵回天。
袁成孝跪着走过去,第三次去拉他老爹,然后主持二先生也按惯例过来拉,族里在场最老的人过来拉,然后小孙子过来拉,形式过后,袁四爷起身,掩面,回避。
白日大火就忽一下冒起来,那谁也没见过的画像随着外边的黄缎一起燃烧起来,把画像分成几团区域,有些地方分裂落下,不等落地被火焰吞噬,然后挣扎着熄灭。
而大多数是随着气浪翻腾旋转着上升,即使下落,也没有落在地上的。
火焰蔓延的声音很清晰地在耳边忽忽地响,那势头猛烈,让人汗毛直立,那吞噬万物的力量是多么地令人畏惧。
凤吟趴在地上显得非常安静,他对这感觉毫不陌生,那无数的夜里,他都是这样趴在残墙上听着火与大地的声音。
他看着那火越升越高,扶扶摇摇,似乎真有一个看不见的高大身躯,踩着热浪越来越高,最后高到看不见了,他总能联想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但是听不清楚,记不起来。
呼呼的火焰声如同滚雷,占据了耳朵,内心。凤吟仰望着上空,似乎看到南边的天塌露出一块来,仿佛有人走动。
活动一直持续到晚上,庙里会专门出来祭祀低吼吟唱,那些批着暗红袍子的人诡异地匍匐在地上,发出一种非常原始古怪的声音,那声音在胸腔咽喉,口鼻内振动,厚重低沉,与大地共振,伴着篝火的跳动蔓延。又有僧侣边上吹奏骨笛,发出悠长悲凉的呜咽,深深刺激着内心。
这是一场别开生面的庆典,不似通俗的欢快,喝酒吃肉,唱歌舞蹈,却似一场自我反省的大课。
人们在哀伤之中昏昏欲睡,仿佛被抽走了灵魂,却又进入一个奇幻的半梦世界。
白日的一切已经完全抛诸脑后,下午还你死我活争夺头魁,而如此就已不在心上了。
于是一种新的美妙感觉被调动起来,人们相互感染,又身心分离,进入了纯粹又简单的愉悦之中。仿佛只有今天才发现自己内心深处有一处奇妙的场所,应有尽有,随心而动。
也有各类的清醒者,但只在少数,他们是可怜的。
凤吟眼看着这些人在火光之中扭曲,他们眼神迷离幸福,可惜好景不会太长,第二天他们又会进入残酷的现实。
凤吟看到他爹不知道什么时候参与到了其中,撕扯着羊腿,大口地嚼着,似乎饿了一天了。
一双闪亮的眼睛四下里观瞧着。
凤吟第一次看到他爹这个神态,他脑袋四下里转动,身子却稳稳地蹲在那里,脑袋都拧到背后了,竟然还能那么安稳,活像那天夜里那只狼。
凤吟看到那几个僧侣或者因为身心疲倦,已经瘫倒在地,死了一般。感觉这酒,这火,这歌声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冥冥中把人内心深处的一些东西给勾了出来。
他感觉他爹挺可怕的,又感觉挺可怜的,总感觉那天夜里是把他爹打死了。
趁着清醒,凤吟逃离了现场,但那个声音依然呜呜地在大地下振动。
事情总是有着这样那样的巧合,计划总是百密一疏,凤吟的逃离,又发现了一个秘密。
第二十五章 一窗昏晓送流年
第二十五章一窗昏晓送流年
铁萼堂的枪丢了,什么时候丢的,都不知道。也没什么蛛丝马迹,婆子发现的。
这还了得,袁家没了大枪,就好似人没了脊梁,那是精神支柱。
动了大枪,就是动了袁家祖宗,就是动了袁家的根基,就是当着儿孙的面打了祖宗一巴掌,谁这么大胆。
这枪原本不是一直在堂上的,过去是各房轮番供养,每当过年拜年,各房都要早早赶到跪拜。
后来家业大了,轮流的也就多了,得若干年才轮回一次。
后来传到河西,河西欺负人,守着三年就是不送出来。河西开始排行低,但排着就排出个大辈份,过年的日子又不好自极兵威,各家就只能按规矩大清早赶往见拜。
但是铁萼堂这边却是祖上给长子长孙不动荡根本,哪能这么空着。
一连几年,河西越来越过分,清早不开门,各家总在过年这一年大清早立雪门外。
各家确实老早就有各类摩擦,亲兄弟做买卖,做冤家,这个关系总不好处理,没成家分家倒还好,一旦各有妻室,都是床头商议事情多,哥们商议事情少,问题就多了。
早先当哥哥的都能教育弟弟几句,弟弟也听。当弟弟的劝哥哥几句,哥哥也接纳。
后来就不同了,都不爱听,都听媳妇的。越亲的越有忌讳,似乎生怕提及小时候那些破事。
但关于生意上磕碰,一直是用柔和互利的方式解决,也有了一种规则。
但却都明里暗里的从一些事情上占点小便宜出气,得点爽快,这就越积越深。
但河西在这件事的处理上,却引起了族里的公愤。后来河南各家一商量由大当家这边出手,取回枪,跟老祖宗永远在一起。
这边就出了个主意,提前让人潜入河西宅子,偷出了大枪。
这下闹翻天了,大过年的一门反目,惹起一场械斗,死了很多人。
从此两地仇恨加深,撕破了面皮,过年也互不上门,稍有机会就杀气腾腾。
这次不用说,别家不敢当,一准让河西给取了。取了本也取了,都是自家人,但是不打招呼不承认,这口气就下不去。这年还怎么过!你不让我过年,我也不让你吃饭,砸了他的锅。
说什么都没用,出了这种事,人多嘴杂也藏不住,整个山会被人利用了,瞒天过海,真他妈好生恼火。
多害相权取其轻,袁成孝搞了一个演说,本想鼓舞斗志,没想到直接激化了两村的矛盾,一时间剑拔弩张,收拾不住。
这一下子,许多小矛盾被激化夸大开来,各家磨刀霍霍。只要当家的一句话,就洗了河西也要翻出来。
河西从离开此地就一直做着准备的,河西是有城墙的,人家也不怕。
敢做,就不怕。还是袁四爷。四爷公开道:“本是家事,不必外扬。谢谢乡亲关心,我深表感激。
但枪只是祖宗的一个器物,器物都是以旧更新,祖宗神灵还在铁萼堂,都是一脉相承,祖宗也不想看着因为一点器物就闹得不可开交。都希望过安定日子。这没什么。
而且,作为一门,也不必如此偷偷摸摸不打招呼,取了也就取了。
但以我见,不是河西所为,本不必如此,若是想取,台上夺了头魁,又不能不给他。
正大光明。若如此无信义,那也令祖宗蒙羞,必不得佑护。我料河西也没有糊涂到这种地步。
想是另外有人所为,如今世道有变,故意挑拨我一门和气。
而祭日刚过,让他河西有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如此。
枪是圣物,神器自光,藏不住的,稍住时日就会显出来。他河西若是取了,自然也不会密不示人。
这定是有人欲取渔人之利,挑拨我们两家关系,我们不能上当。且按兵不动,河西那边,我自有打算。
各位千万不要为了一门家事大打出手,千万不要妄动,毁我袁家于一怒。
在我祖宗面前拿走器物,在我眼皮底下取有器物。
想显我根基不固,真是痴人做梦,这个玩笑开大了。
我袁宅家大业大,光施仁义,取信于乡里,才夜不闭户。
有人视我仁义于儿戏,我铁萼堂乃为一方禁地,竟然有人敢私自偷入。
就别怪我袁老四心狠了,我自有安排。”
袁老四一字一字地讲完,就在当街环顾四下,竟说得人大气不敢出,又想极力表达清白,又怕表达有误,一个个憋得脸红脖子粗。
袁四爷继续道:“若有调皮小子寻点乐子,想耍一下手段,我袁老四也不与他见识,我开门九日,再给我送回来。
我不怪他。乡里,庄户,只管各司其职,平常以对,我老四这里谢谢了。
与河西之事,自有我一家交涉。
另外宅内家丁不济,看护不严,有辱家风,我定当以家法严惩。
此事我家刘掌柜是万万脱不开干系的。家法不严,怪我一人,我自不维护,袁家留不得他了。”
天,就像袁老四的脸色,阴沉着,说翻就翻,却一直没有爆发。
夜里突然大雨瓢泼,砸得窗户啪啪响,袁广廷与老刘在祠堂对坐了半夜。
第二十六章 孤烟寒色阴凉天
第二十六章孤烟寒色阴凉天
五更鸡鸣,太阳还没有出来,东方微微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