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林英雄传-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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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蛋又想:“这经的用意其实不坏,只不过与咱们佛教大不相同……”
铁蛋从小由长老处学来的处世之法,不外忍让谦和、与世无争之类,他还记得有一次典座“灵光”师祖向他们七个师兄弟讲故事,说古天竺有一善王,勤政爱民,邻国国王则是一个贪王,暴虐无道,又觊觎善王的国土财富,因而兴兵攻打。善王得报,召集大臣商议,大臣都主张抵抗,善王却说:“两军相战,不知要牺牲多少人命,贪王不过贪图我国的财帛而已,不如我立刻退位,将国土财富都送给贪王就没事了。”
于是善王当真退位出国,让贪王毫不费力的占领了自己的国土,结果贪王横征暴敛,弄得民不聊生。
笔事的结尾则是叙说善王历经一箩筐的奇遇,贪王却得暴病身亡,于是善王重登王位,从此大家都过著快快乐乐的日子。
铁蛋当时就嗤之以鼻:“这善王根本是个笨蛋,假惺惺、假仁慈,弄得大家倒楣。”
为此,铁蛋不仅挨了灵光师祖一顿臭骂,且被全寺长老公认本性愚□,难成大器。
铁蛋年事渐长,有时虽然觉得长老所教的处世之道根本行不通,却也从未真正细加考量。师父岳翎传功之余,对这方面则很少发表意见。
“这种事儿怎么能教?你们自己看著办吧。”他每次都这么说,“狮子永远学不会羊的那一套,羊也学不会狮子的那一套,再怎么教都是白教。”
铁蛋明白师父心底决不赞同众位长老的作法。“或许师父会比较喜欢这‘白莲教经’吧?”
正想间,忽闻头顶“喀喇”一声,竟现出个一尺见方的暗门洞来,一很长绳吊著一只竹篓缓缓坠下,铁蛋接过掀开一看,原来是几碟粗菜、两碗粗饭,较诸先前被囚禁于“金龙堡”地牢时的酒菜,可谓天差地远。
铁蛋抬头“喂”了两声,却见韩不群的脸出现在洞口,阴森森的笑这:“小子,想通了没有?”
铁蛋怒道:“你究竟想干什么?”一边动著脱逃的念头。
韩不群冷笑这:“你别装傻!只要你告诉我天书神剑藏在那儿,我马上就放你走。当然啦,如果你想加入本教也不是不可以,咱们‘白莲’东宗专收些没人要的废物……”
铁蛋猛个跳起,双掌推出两道狂飙,击向头顶小洞,眼看就要击中韩不群面门,不防一片灰色粉未兜头洒下,五官顿惑一阵麻辣,呛得眼泪鼻涕齐流,耳中间得韩不群叽叽大笑:
“老夫面前岂容得你耍花样?再跟你师父学十年再来!”
说完,砰地把暗门关上了。
铁蛋揉了半天眼睛,险将眼珠子都给揉破,才稍稍舒服了些,气得破口大骂,转目望见镜中被妖怪围困的自己,忽然发觉最近自己的遭遇一直都是如此。“大家都欺负我、陷害我、笑话我、背叛我、欺骗我,难道还要我跟那善王一样,一味退让不成?”
愈想心头怨气愈旺,不禁暗暗诅咒:“我他奶奶真成了人家的出气筒,随便什么人都可以踢我一脚、踩我一下,我铁蛋难道真是贱骨头?混帐王八羔子!以后谁敢再欺负我,非把他脑袋都摘下来不可!”
胸中斗性勃发,真气竟随之纵横澎湃,往复激荡,好似海潮被日月牵引一般。
铁蛋暗自讶异,忙收摄心神,低念佛经,鼓荡的真气便立刻平伏下去,顿觉□肠辘辘,将饭菜乱吃了一回。但耳闻“白莲教经”一遍又一遍的喃喃念诵,眼见镜中妖怪不停的在身周蹦来蹦去,筋骨皮肉血脉之中竟仿佛真有许多恶魔在蠢蠢欲动,体内真气便又不由自主的起而抗争,犹如千军万马奔腾驰骤,势莫能禁。
铁蛋惊忖:“莫非走火入魔了?”忙又大唱佛经,此时方恨自己平日没在经上用功,脑中所记的佛经实在太少,只得将“金刚”、“伽楞”、“六祖坛经”反覆讽诵,但那“白莲教经”仍然得隙就钻将入来,搅得真气七冲八撞,几乎都快要破体流出。
铁蛋一向喜爱体内充满活力的感觉,这也是促使他埋头练武的原因之一,但此刻充塞于四肢百骸的狂暴力量却把他吓坏了,只怕稍一控驭不住,就使自己堕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当下摒除一切杂念,全神与“白莲教经”相抗,心中认定这番争斗凶险的程度远远超过先前几战,那敢有丝毫大意,连吃饭、睡觉、拉屎拉尿的时候都不松懈,镇日价背诵佛经以抵御邪经入侵,一面细察体内真气的消消长长,长长消消。
两种经书牵扯起两种力道,驯控之力照常运行,并无异状,但另一股狂野之力,却顺著“白莲教经”周身乱窜,经文念到那里,真气便动到那里。
“贪魔以此五毒死树,栽于五种破坏地中,每令惑乱光明本性,抽彼客性,变成毒果。
是暗相树者,生于骨城,其果是怨……”
铁蛋便觉骨会“大杼”大动特动。
“是暗心树者,生于筋城,其果是嗔……”
筋会“陵泉”立刻气胀如鼓。
“是暗念树者,生于脉城,其果是淫……”
真气便又潮涌般挤向脉会“太渊”。
铁蛋竭力想要平伏这股胡冲乱撞的力道,支使驯控之气四处堵塞,却反令自己疲于奔命,正感危急,又听经文念这:“若有明使出兴于世,教化众生,令脱诸苦,先从耳门降妙法音,后入故宅,持大神咒,禁众毒蛇及诸恶兽,不令自在,复智斧斩伐毒树,除去株杆,并余秽草,并令清净,严饬宫殿,敷置法座,而乃坐之,犹如国王破怨敌国,自于其中,□饬台殿,安处宝座,平断一切善恶人民,其惠明使亦复如是。既入敌城,坏怨敌己,当即分判明暗二力,不令杂乱。先降怨憎,禁于骨城,令其净气俱得离缚……”
铁蛋立觉骨会“大抒”一阵松脱,全身骨节都泛起一股舒畅之意。
“次降嗔恚,禁于筋城,令妙风即得解脱……”
筋会“陵泉”亦立获展放。
如是经文循环不已,铁蛋全身经脉骨血也不停的松松紧紧,作著有生以来最剧烈的运动。
他逐渐觉得这一驯一野两力之间的争斗,竟似早就安排好了一般,若两军布阵操练,进退收放,井然有致。他不禁忖这:“这‘白莲教经’根本是个练功的法门嘛!难不成那韩不群是在诱我练功?”心中疑虑渐去,愈发迷醉于体内两股真气的攻防,竟浑然不觉岁月之流逝。
其实铁蛋根本猜错了韩不群的用意。这经文既非什么练功法门,圆屋、铜镜更非为了练功而设。韩不群对铁蛋施展的乃是“白莲教”不传之秘“洗脑大法”将人禁闭在圆屋之中,成天念诵教经,辅以鬼影,把教义强行值入其人脑内,使之生根发芽,永远拔除不掉。经过此法链制之人,终其一生供“白莲教”驱策,永无贰心。
那知铁蛋这个浑头,毕生脑筋全用于武术之上,任何东西都会被他牵强附会,七扯八拉的加到武术里面瞎搅一气,这在平时虽妨碍了他的进展,但此刻却大起意想不到的作用,随任“白莲教经”反覆念诵,脑袋非但丝毫不受影响,体内功力反而大为增强。
忽一日听到经文:“人生在世,非圣即魔”处,心胸中蓦然一动:“什么是圣?什么是魔?又何必执著圣魔之分?这可还是六祖说对了,‘不思善,不思恶,自在无碍’,圣也好,魔也好,一脚踢开了帐!”
如此一想,体内顿时圆满通达,了无牵掣,两力刹那间合成一力,直向顶门冲上,只觉浑身舒泰,不由大发一声吼叫,双掌向上一推,但闻轰隆一声巨响,黄铜圆屋竟整个变了形状,头顶暗门向外掀开,透入一片耀眼异常的银光。铁蛋纵身一跳,由洞中穿出,好像一个大黄蛋吐出了一个小蛋,脚踏实地,立刻打个寒噤,结结实实的楞住了。他分明记得自己被韩不群迷昏之时,乃是仲秋时节,不料此刻竟置身于粉□玉琢的琉璃世界之中,白雪皑皑,落得他满头满脸,他也不伸手拭去,只一迳疑惑著想:“我到底被关了多久?”
举目四望,见这圆屋建在一个院落中央,四周俱是木造房屋,一名身著白衣的“白莲教”徒仰面躺在雪地上,似是被刚才那一掌震晕了过去。
铁蛋见他手中兀自捏著一本薄薄的书籍,俯身抽出一看,正是“白莲教经”。“原来成天给我念经的,就是这家伙。”
想把他弄醒,一问端倪,却见左首木屋中跑出几个人来,眼见院中情形,都吓变了脸,乱叫著躲回屋里去了。
铁蛋大步抢入,一把抓住其中一名,喝间:“今日是几月初几?”
那人结结巴巴的道:“正月都快……快过完啦!”
铁蛋掐指算了半日,因是跨年,很难算得清楚,好不容易才算出自己竟被关了五个月,又间:“你们教主在那儿?”
那人道:“都……都走了……不干俺事,俺只是个火家……”
铁蛋听他口音怪异,诧这:“这里是何州府?”
那人这:“青……青州……”
铁蛋吓了一跳,暗忖:“怎地把我弄到山东来了?”
撇下那人,满院找了一转,果然除了几个低等职事人员之外,再也不见半条人影,不由站在屋前大厅的弥勒佛像前面发楞,忽见大门口黑影一晃,鬼鬼祟祟的闪进一人,却是韩不群的大徒弟,位居东宗“四大传头”之首的王弘道。
铁蛋喝声:“来得正好!”张开右手五指,直抓他肩头,王弘道忙退开一步,面露惊讶之色,嗄声这:“小师父已经脱身出来了?岳……岳大侠的徒弟果然不凡!”忽地伏拜下去,“咚咚咚”连磕三个响头,回身便走。
铁蛋一头雾水,横身拦在他面前:“你干什么?”
王弘这面露苦笑:“小师父又何必多问?”吃铁蛋逼急了,方道:“在下只是敬仰岳大侠为人,但十几年来一直见不著他的面,这三个头就算聊表心意。日后小师父若能代我向岳大侠磕去,在下感激不尽。”说完,又要闪身出门,铁蛋却仍然拦住不放。
王弘道不禁发急:“我瞒著师父偷溜回来救你,再不赶回去,万一被师父发现,八颗脑袋也没了!”伸手就去拨铁蛋。
铁蛋自然而然的随便抬手一架,却将王弘道架得整个人飞起老高,撞在一个靠墙而放的壁柜之上,柜上数十只“来生水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