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委书记-第6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张勇脸色一变:“怎么会呢?中央退耕还林的政策没有变呀,你们的粮食和钱为啥会停发呢?”
刘扬对退耕还林方面的政策不是十分了解,就问张勇。张勇说政策没有变,下面执行政策出了问题;并且这纯粹是“眼药工程”,栽在公路边上,让上级领导看的。张勇说:“这就是不折不扣的劳民伤财,栽了花椒树,就要组织农民学习花椒种植技术,让它结果,让它给农民带来实际效益,而眼前呢?只是有树。这就是说,只是栽了,再就没有管过。”张勇点了一支烟,猛吸起来。
“几年没有给粮食和钱了?”张勇问农民。
“四年了。”
“四年,有多少人靠国家的这些钱,靠农民的损失发了大财!真不是东西!”张勇狠狠地骂了一句。
他们上车沿山梁向西南继续行进。到了它的尽头,一个优美的弧线,山梁落了下去,南边出现了一条不是很宽敞的川道,耕地也明显比前面那个村好一些。有几个在地埂上放牧的人,有男人,也有女人。刘扬叫停车,下来跟这些人攀谈。
“前面这个村子叫什么名字?”
“丰裕村。”一位老人说,“你们是来转山的城里人吧?”
“是。我们来这里转一转。”刘扬操一口普通话说。
“你看你们多好,拿着旱涝保收的工资,又不干活,还到我们这山旮旯游山玩水,真是太幸福了。”
“是啊,我们知道自己幸福,你们农民这几年也好嘛,负担没有了,公粮也不缴了,挣到钱自己花,也好嘛。”刘扬笑着说。
“共产党好啊!知道我们农民人的辛苦,对我们好啊!”
“乡村干部好不好?”刘扬问。
“村干部也是农民么,差也差不到哪里去;乡干部,那是爷爷啊,是太岁啊。现在没有由头整我们了,收提留那十来年,简直就是疯狗嘛。”几个农民都这么说。
“你们为何不把牲口赶到草坡上去放啊?”刘扬问。
“哪有草坡啊?林场占光了,都是人家‘封禁区’,不让进,人都不让进,还说啥放牲口!”老人说。
“以前呢?”刘扬问。
“我们祖祖辈辈就在这地方生活。我们这里旧社会的地主就是靠养牲口发家的,有养百十头骡子的商户。前些年,耕地刚放下来那些年,我们庄里的牲口翻了两番,一家养好几头骡马,人家林区的农民养十几二十头牲口;现在这么一封,堵死了,牲口养不成了,有些耕地也叫人家占了。”一位中年男人感叹着说。
“村干部不为你们讨公道?”刘扬说。
“哪有啥公道!我们村里的几个人从集市上买回来的松椽,林场硬说砍了他们林场的,撕了椽票还打人,最后罚了几千元。我们的乡长去林场问场长,场长说私事就喝酒,公事就滚开。乡长反映到区上,林业局局长一句屁话说肯定是盗伐了的,要不农民自己咋不去法院告状呢?乡长让我们的人告,我们的人说算了,那官司咱农民打不起,本来就借了账的,还要交啥诉讼费,就忍了。这一忍,我们先前手里的牧场草场还有耕地都成了人家林场的了。”另一个农民补充说:“前些年那些地我们还替林场缴公粮、提留着哩。人家育了树苗卖钱,我们完成上面的任务!我们农民辛苦啊!”
在工厂里长大、在工厂里工作了二十年的刘扬哪里听过这样的故事。如果在省城,在歧北市的餐桌上,他会毫不迟疑地认为这是胡说八道、胡编乱造,但是眼前是几位满脸酸楚的农民,他无法怀疑他们说的不是真的。
“你们村有退耕还林的耕地吗?”刘扬问。
“有啊!这就是啊。”几个人同时指着眼前的荒地。荒地里只有荒草,遥远处有几株干死的落叶松还在东倒西歪,显示着它们的悲惨命运。
“丰裕的耕地里还有花椒树,你们的地里只有荒草。”张勇说。
“丰裕人才给害苦了。”一位女人说,“我们至少还有川地没有让退掉,这些地在丰裕就是良田,亩产量在八百斤左右。而丰裕是把门前的口粮田退耕还林了,把最应该退的——你们看——这东南山梁上几百亩种五十斤收一百斤的红砂地却没能退耕还林,倒霉死了。”女人指着东南方向一条蜿蜒如巨龙的山梁说。
确实是红砂地,麦子稀稀拉拉的。刘扬的心一下子沉了下来。“你们退耕还林补偿的粮食和钱发到什么时候呢?”张勇问道。
“四年没见了。”
跟丰裕一样。
“你们两个村子是一个乡的吗?”
“是。同属杨林乡。”
刘扬给老人一包烟,说:“明天我还会来跟你们聊聊天的,再见吧。”几位农民都感激地笑了,朝他们挥手,几个女人说这不公平,你应该给我们女人发几颗糖的。
驱车到了杨林乡政府所在地——张勇知道从这里下山,再向南走一段,就到了杨林镇。他们在一个小餐馆里吃面。刘扬给小何说:“你现在给市委办公室打电话,叫明天传电报通知各县区委、政府,明天上午召开全市退耕还林现场会,县区委书记、县区长和林业局局长参加,市上四大组织领导全部参加,市林业局参加,小河区的财政局局长也参加,八点钟在政府院子集合,小河区区委书记和区长发言,作经验交流,现场会具体地点现在不说。”
张勇看了一眼刘扬,说:“我该回避吧。”
“你不用回避。退耕还林会议之后要看小河区的畜牧业发展情况,看他们把我们领到哪里去看。如果还是退耕还林这种状况,我要罗汉和这个目中无人的吉区长吉大人说出个所以然呢。”
午餐后刘扬、张勇、小何来到杨林乡政府。办公大楼是非常气派的,比区政府的办公条件好多了。院子里有两辆大众牌小轿车。刘扬问一个散步的乡干部,这是哪里的车?回答是乡政府一辆,乡财政所一辆。跟上面一样,领导坐最好的车,其次就是财政,花钱的和管钱的享受,至于挣钱的,靠边站吧,一边歇着去吧。“这个乡有多少职工?”刘扬问。“八十多个。”“平时忙吗?”“怎么说呢?忙也不忙,不忙也忙,总之是忙不到地方上。”“你负责什么工作?”“林业。”“好,你下午陪我们到梅林林场去一趟怎么样?”刘扬热情起来。“你们是干什么的?”“我们是市委研究室的,在搞农林牧调查。”刘扬说。“可以。”“现在就走。”
刘扬把这个中年人让在副座上,让他带路。车向北驶,沿河堤跑,再向西,进了山涧,宽阔的公路,只是没有铺沥青。“这路是你们乡政府修的?”刘扬问。“不是。林场自己修的。”
空气无比清新起来,还有一种雨淋淋的感觉。除了林业专干,其他人都做深呼吸。“我们应该一个星期来一次,把我们的肺清洗一次。”刘扬说。“有条件的人不多啊。”张勇说。
两边的山上都是黑压压的松树,风过处,松树发出的声响有些可怕,比大海的波涛的声响沉闷得多。绕过几个大的弯道,眼前逐渐开阔,地势也平坦下来,有了没有栽树的空地,整个天地间只有三种颜色:绿、蓝、白。头顶是蓝的天,蓝的天空中有一些白色的云彩,给人一种压迫感的是厚重的绿色,竖立的绿色,平躺着的绿色,深沉的绿色,浅显的绿色。不时还有鸟的鸣叫传来,更显得山里寂静。
车在平坦的绿地上停了下来,因为到了一个工区,两栋白房子太醒目了。林业工人在午睡,听到车响,有人出来看究竟。
“干啥的?”一个年轻人气焰嚣张地问。“不能进来吗?”刘扬十分客气地说。“不能。退出去。”强迫的命令。“市委研究室的同志,搞林业调查的。”杨林乡政府的林业专干说。这一说还真管用,这个工人转头对屋子里面喊:“都起来吧,市委的当官的来了。”“怎么说话呢?”小何吊高嗓音训斥。刘扬挥手说:“不能这样,这些人在这深山里也不容易。”听到训斥的工人一脚把眼前一枝无名花朵踢飞了。小何还想说话,被张勇轻轻拉了一把。出来的几个人,睡眼惺忪,咦咦呀呀地唱着。
“梅林林场有多少亩?”刘扬问道。
“不知道,问场长吧。”一个更年轻的小伙子说,说话时摇头晃脑,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
“你是谁?”刘扬问。
“工长。”他说着便走开了,嘴里吹起口哨,《吉祥三宝》的曲子。
刘扬看了一下手机,有信号,问乡林业专干:“你能打通这个场长的电话吗?”专干说能,便给林场场长打手机:“市委研究室的同志在你们南峪河工区,请你接个电话。”刘扬接过电话,用十分强硬的语气说:“我是市委书记刘扬,请你半小时到这个地方,我等你,有重要事情要谈。”
一句话,使工区所有的工人转过身来,投来惊恐万状的眼光看着刘扬。他们做梦都没有想到上任不到十天的市委书记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他们身边。市委书记什么时候来过林场?哪位书记会到林场视察工作?他们的前辈也没有过此种经历,他们是第一次。区委书记也没有来过,林业局局长也没有来过南峪河工区。所有的人都慌了,那个牛气冲天的工长跑起来,冲进屋子抱出来一个简易沙发,口吃着说:“刘——书——记你——快——坐吧,我——有——眼不——识泰——山,你大——人大——德不要——跟——我这——个小——人计——较……”
张勇、小何、林业专干和司机都坐了下来,他们中间放了一个小茶几,飞天牌香烟、松籽、啤酒也摆在面前,翻天覆地的变化啊。刘扬对张勇说:“还是当官好啊,怪不得当大官的人不愿意退休,奥妙就在这里。市委研究室就不行,只有市委书记才能压得住。官本位啊,害人不轻啊!”
“官大一级压死牛。”张勇感叹。
杨林乡林业专干笑了,说:“刘书记,你看我多有福气,糊里糊涂就坐上了你的车,我们的区委书记恐怕也坐不上你的车啊!真是的,我哪里知道你是市委书记!我倒酒,我倒酒!”说着就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