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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黑手-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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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这话像魔咒,范宏大这辈子,怕是走不出“累”这个字了。

“累啊——”往汤沟湾赶的路上,范宏大心里反复响着这一句,脑子里不断闪现出一些人和事。土地风暴,审计令,这是两剂猛药。作为一市之长,他太清楚这两剂猛药的威力。他记得父亲曾经提醒过他:“宏儿,龙嘴湖新城做好了,是你的一块金字招牌,做砸了,你的两只脚,可就再也迈不动了。”

现在,范宏大就觉得两只脚有种陷下去的沉和痛,得想办法让脚步轻快起来啊——

一进门,看见父亲,看见将军楼里熟悉的一切,范宏大的眼泪刷就下来了。怪得很,每次看见父亲,看见将军楼,范宏大的双眼总要发软、发湿。他哽咽着嗓子:“爸,又出事了。”

范正义躺在太师椅上没动,双目微闭,似在养神。其实他是不用养神的,这辈子,范正义最多的就是这个“神”。别人总在言累,他不,他从不累,他精神得很,浑身有用不完的劲。他干了一辈子,把个小渔村干成了彬江最富有最繁华的“小特区”,把一个曾经支离破碎的家撑得如此完美,把两个枯瘦如柴多病多灾的孩子带到羽翼丰满、大鹏展翅的境界,他还是不累,还是有劲。

劲大得很呢。

“回来了?”他微微欠了欠身子,依旧闭着眼说。

“爸,出事了。”范宏大往前走了两步,站在他跟前说。

他又不说话了,看上去他睡着了,睡得很安详、踏实。范宏大像是被他这副样子给吓住了,立在边上,惶惶的,不知该不该继续把心里急着的事情说出来。

半天,范正义打出一声鼾,这鼾是个信号,也是他们父子间的一种默契,他在告诉范宏大,你傻站着干吗?给我按摩啊。

范宏大挪步过去,伸出手,为范义按摩肩部。范正义的肩不好,年轻时天天打鱼,风吹的,天气稍有变化,两肩就隐隐作痛。

范宏大的手长得很别致,按说他一米八的个子,就该有一双粗大结实刚劲有力的手,可他的手实在是太小巧了,怎么看也不像一双男人的手,倒像女儿家绣花弹琴的手。范正义喜欢让大儿子为他按摩,一是范宏大对按摩有天赋,他从没读过医书,却能准确地拿捏到你的穴位,轻重缓急掌握得尤其到位。范正义以前请过一个专业按摩师,在彬江很有名气,按了几次,觉得还是不如儿子范宏大。相比儿子这双手,按摩师那手就显得机械、粗糙,而且在肩上游走得相当生硬。范宏大就不,这双手只要到你肩上,就不再是手,而是一首欢快的乐符,或者一只灵巧的小鹿。是的,小鹿。范正义心中是有一只小鹿的,年轻、俊美、生气盎然、活蹦乱跳。范正义曾经把所有能想的赞美词都送给了她,但这只小鹿逃走了,给他心里留下一个永远也无法填充的缺,范正义贪恋儿子这双手,不能不说跟这只小鹿有关。

当然,你绝不能小看这双手,不能因为它带有女人气质就说这双手缺乏力量,这是双能做大文章的手,更是双能在复杂困境中拨开迷雾迎来彩虹的手。

这双手现在在范正义肩上游走,忽儿狂风暴雨,忽儿轻歌曼舞。似刚,却柔;似柔,又刚。范正义闭上眼睛,陶醉地享受起来。想想,儿子已有一年没给他按摩肩了,这一年儿子被各种事务纠缠着、困扰着,也被各种风暴吹打着。他太忙、太累了,这累,当然是心累。

儿子啊——

范正义在心里这么唤了一声。这一声唤,差点就落下泪来。

强有强的优势,更有强的弱势。儿子打他娘带来时就好强,好强了半辈,这份强怎么也不像他那命短的爹,倒是跟他范正义像了个绝。自己不也是强了一辈子吗?

范正义忽然生出伤感,在这个多事的七月的夜晚,在将军楼这间金碧辉煌的屋子里,已经七十岁的范正义忽然想到人生的悲伤之处,这是很少有的,范正义的一生可以说跟悲伤无缘,他心硬着哩。这是那头母鹿曾经对他说过的话。

范正义一边恓惶,一边享受着,不管怎么样,儿子手上的功夫没减,折腾了他半辈子的肩只要交到儿子手上,快感立马就有了,舒服,舒服啊——

他努力忘却掉那些不该想起的事,还有那个不该想起却总也忘不掉的人,想一门心思好好享受一番。

那双手越来越轻越来越柔,一阵和风吹来,天下起了绵绵细雨,滋润啊。

耳边响起一首熟稔的小调,五月令,歌者头戴斗笠,轻踩小舟,一荡儿一荡儿的朝他划,划来……

猛地,弦断了,船沉了,歌者不见了。

范正义轰然睁开眼,静等半天,肩上空空的,什么也没有,和风没了,细雨没了,那酥软微痛的感觉也没了。

儿子的手僵在空中,像是有什么突然的力量击中了他。

范正义有丝失望,不,是愤怒。他是不容许这种情况在儿子身上出现的,特别是老大范宏大。

范正义并没发作,他在等。

“爸,出事了。”半天,范宏大说了一声,这一声说得那么软弱,那么无力。范正义失望到了极点。

他起身,离开了太师椅。

“今天天怎么样啊?”他在屋子里走了几步,盯着另一个方向,声音却是冲着犯呆的范宏大。

“有风。”范宏大小心翼翼答了一句。

“哦,那就是钓不成鱼了?”

“爸——”

范宏大害怕父亲提“钓”两个字,父亲对钓鱼有着别人无法理解的挚爱,不管是白天还是黑夜,不管是刮风还是下雨,只要他想钓,就一定要去钓。范宏大跟着父亲钓过几次,一条鱼也没钓上,倒把自己钓得心力憔悴。他就不明白鱼有什么好钓的,值得父亲用一生去热爱它?

“爸——”范宏大又唤了一声,他用这种方式提醒父亲,他今天来是有事的,大事。

“陪我下盘棋吧。”范正义忽然说,一点不在乎儿子心里怎么想,怎么急。他拿出了棋盘,开始摆棋子。范宏大怔了怔,无可奈何走过去,含着委屈地拿起棋子,跟父亲对弈起来。

一盘棋下了将近两个小时,中间范宏大的手机不时地叫响,范正义像是听不见,吃掉范宏大一个车后,他说:“把它关了吧,分心。”

范宏大只好把手机关掉。

老二范志大来过几次,一问秘书老爷子跟大哥关起来下棋,没敢打扰。范志大倒是明白一点老爷子的心思,尽管他只是个小小的村长。

将近午夜的时候,范正义终于收起棋,活动了下筋骨,又回到太师椅上:“说吧,是不是天又塌了下来?”

“爸——”

“直接说事儿!”

范宏大硬着头皮,就将审计师谢华锋失踪的消息说给了父亲。

“这个人很重要?”范正义问。

范宏大点头。

“你能确信他跟郑春雷搅在一起?”

范宏大摇头。事情太突然,他还不能断定谢华锋是不是被郑春雷带走了。

“那你慌什么?!”范正义愤而起身,一秒钟后又缓缓坐下。

“他手里……”范宏大结结巴巴。

“少跟我提那些没用的,我只问你,姓郑的是不是咬住你了?”

范宏大觉得自己的心被父亲锥了一锥子,要出血。但现在不出血,他咬住牙,痛苦地点了下头。

“甩不开?”

范宏大沉默片刻,再次点头。

屋子里忽然就静下来,静得能让人窒息。好久好久,两个人都屏住呼吸,父子俩彼此能听到对方的心跳。

“他是条鲨鱼,我早跟你说过,你就是不听!”

“眼下他在拿向树声的死做文章,如果谢华锋跟他粘到一起,后果……”范宏大不敢把后果说出来,他怕先吓住自己。

“怎么老是提这个姓谢的,他是‘车’还是‘马’?”

“炮!”范宏大重重吐出一个字,这个字吐得有点水平,范正义带着欣赏的目光瞅了他一眼。不过很快,范正义对儿子就又失望了。因为范宏大说了一句绝对不该说的话:“爸,我怕他们把汤沟湾的事情也扯出来。”

失望归失望,在这节骨眼上,范正义不可能对儿子袖手旁观。他种下的两棵树就等于是他的左右手,哪一只染了疮,都会伤害到他的身体。

他得想办法这个疮剜掉!

范正义如此这般,跟儿子语重心长说了一个多小时。这一小时,对范宏大来说,真是受益无穷。说来也怪,父亲只是一介草民,一辈子没走出过汤沟湾,但他的眼界,比天还宽,比地还大。他说出的话,句句像刀,既捅在范宏大心上,也捅在别人心上。

范宏大的心渐渐开朗、轻松,这就是他急着找父亲的原因,父亲手里总有灵丹妙药,多重的心病,父亲一剂药下去,痛就减半。就在他如释重负吐出一口气时,父亲忽然问:“下午来的三个人,是你招来的?”

范宏大并不怎么在意,甚至有几分得意地“嗯”了一声,没承想,范正义的脸色蓦然就变了。

“让他们以后离汤沟湾远点!”

地产商黄金龙和腾龙云并没见到范宏大,这一晚他们在龙凤宫过的很逍遥,开足了眼,也熬尽了体力。一切烟消云散后,他们然茫然,内心空虚到了极点。他们到汤沟湾,原本是有重大事情的啊,怎么就稀里糊涂睡到了风月床上?第二天睁开疲惫至极的眼时,阳光已经非常灿烂地照了进来,映得屋子里四处流彩。他们抖落掉身上的污尘,揣着忐忑不安的心,要求跟范市长见一面,却被告知,范市长昨夜根本就没到汤沟湾,他去了省城,今天一大早又从省城回到了彬江。

“你信吗?”黄金龙问腾龙云。〖TXT小说下载:。。〗

“我信,你呢?”腾龙云反问道。

“我也信。”

说完,两个人哈哈大笑,但那声音真的不像是笑,比哭还恐怖。

比之他们,梁平安就更糟。梁平安昨夜是揣着梦的,春梦,多好的两位模特啊,两道大菜。被酒精燃烧着胸腔的梁平安决计豁出去,不管这两道菜是不是为他备下的,他都要尝,一定要尝。可就在他摇摇摆摆闯进两位模特的房间时,手机响了。梁平安本来想关机,不想让人打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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