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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1章

太虚幻境-第39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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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仅仅是意识到自己快要疯了吧,所以才咒骂旁人是疯子。他大喊大叫着,拚命地踢墙拍门,手脚痛不可支,他发疯般叫着,心中却想要哭泣。

明明知道人心的黑暗,却始终向往光明,明明知道人性脆弱,却仍然愿意相信人。他是看透人心,却还不肯长大的孩子。执着着孩子似的善良和原则,哪怕在这个冰冷的世界中,他做的一切,看来都只是一个笑话。

可是,人世如此冷酷,怎会允许一个孩子,固执得不肯长大。所以,不管他如何努力、如何珍惜,他所爱的,终将被毁灭,他的理想,必会一次次碰壁。

在那一次重过一次的痛楚中,他终有一日,会长大,会无奈地承认,这个世界,不是美好的童话,原来,他的善良,真的只是一个笑话。原来人应该做的,不是帮人、救人、助人,而是那样高高在上的,把每一个生命当做筹码,把每一条性命当做棋子,研究着,让哪些人生、哪些人死、哪些人欢喜、哪些人悲苦,然后被无数人欢呼、拥戴,称做救世明君就好了。

到最后,他只能无可奈何地放弃,他在心深处,固执守护的天真。

他的冲击在黑暗中一次次碰壁,他的声音在黑暗里孤独地响起,孤独地消失。他的叫声,在黑暗中,无人听见,他的挣扎,在黑暗中,无人理会。

这样恒久的黑暗,仿佛是整个世界,他已被天下人遗弃,天下人的生死幸福,与他又有什么相干,天下人的磨难悲苦,通通都是活该,他又何必在意,何必理会。

第三章 黑暗光明

倒飞回园中,落地后拿不住桩,退出三步,犹自站不稳,不得不再退出四五步,勉强站住脚步,身形一晃、二晃、三晃,才勉强稳住,楚韵如脸色煞白,唇边一缕鲜红慢慢溢出,倍加触目惊心。

园门外,身量瘦长,面无表情的大内高手,恭敬施礼:「皇上有旨,请容夫人安心在烟霞殿中静养。」

楚韵如一语不发,只是伸手拭去血痕,毫不犹豫继续向前走。

一只手牢牢将她拉住:「你冲不出去的。」

「可是,今天已经是第五天了,他亲眼看到无数人在面前受刑,以为所有人都因他而死,然后又一个人被关进了黑牢里,他会发疯的,我不能扔下他一个人。」

安乐摇头,眼中悲悯无奈之色渐浓:「皇兄不会让你出去的。」

楚韵如咬牙,苍白的面容,倍加悲凉,忽的反手将安乐的手握住:「我出不去,你出得去。」

安乐震了一震,这才道:「我也想过,但只怕,这也是皇兄的目的之一,你……」

楚韵如眼神坚定地望着她:「这个时候,顾不得这么多了,安乐,求求你,不要把他一个人留在黑暗中。」

安乐深深凝视她,良久,才点头:「好,我答应你。」

黑牢外表看起来并不恐怖,只是皇宫一角的一处大房子罢了,走进去,一样有太监、宫女恭敬施礼,一样有雕栏画栋,金阶玉瓦,不同的是,大房子最深处,一面大大的铁门,封闭了一处永远黑暗的空间。

安乐来到这里时,被太监、宫女拦在外头不让进。

安乐一眼也不往跪在前方的人身上扫一下,迳自入内。

管事太监皱着眉,站起身,弯腰伸手要拦,脸上立时挨了火辣辣的一记耳光。

「我乃当今大秦公主,你敢把你的脏手伸过来!」

众人一怔,迟疑之间,安乐已是大大方方走了进去。

走道最深处的大铁门前,一张桌子、几把椅子,负责看守的太监,闲着没事,正就着花生米喝小酒,远远看到那华衣盛装的公主款款而来,吓得手忙脚乱趴到地上去。

安乐远远而来,已听得铁门被捶得通通响,里面隐约传来疯狂的大叫声。

「宁昭,你放我出去,你放我出去!」

「你把韵如怎么样了?」

「宁昭,有什么事,我都答应你,你放我出去!」

隔着那么远,也听得出那声音的疯狂和痛楚。

安乐脸色渐渐苍白起来,大声问:「他这是怎么了?」

地上趴着的太监,结结巴巴地说:「这个人还蛮坚强的,关了五天了,都还没发疯,只是偶尔喊几声,有时候,整天地唱歌。不过,里头的密室有一些小孔,直通到地底,在黑暗中,谁也看不见。有擅长口技的人,今天躲到地下去,模拟他妻子的惨叫声和求救声,然后,他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安乐脸色惨白如纸,一个在黑暗中被关了足足五天,竭尽全力挣扎在理智与疯狂之间的人,忽如其来,听到至爱之人的惨叫声、求救声,是多么惊心动魄。他必会疯了一般地四处冲突,然后一次次被墙壁和铁门弹回。他会拚命掩住耳朵,却挡不住至爱之人的声声惨呼,什么也看不到,所以只能想像,因为是想像,所以会更加恐怖、更加可怕,即使是神仙,处在这种境地中,也只能发疯了。

她的声音在一瞬间有些嘶哑:「快把门打开。」

后面追来的管事太监总算赶到了:「公主,这人是梅总管亲自押进来的,门锁上之后,钥匙就被梅总管带走了,梅总管一直跟着皇上,不离左右,公主要救这个人,何不去求皇上?」

安乐什么也说不得,只是无力地看着铁门顽固地挡在面前,无助地听着一声声撞击,无助地任由被关在门里的人,疯狂至极地吼叫着、呼唤着。

然后,她再也忍不住心头的酸楚,扑向铁门,大力拍击起来:「容若,容若,你别着急,韵如没有事,她和我在一起,你别这样,你会弄伤自己。」

容若听不到,他什么也听不到,他已经疯狂了。他竭尽全力控制自己,他拼尽了力量,不肯丧失理智,然而,他听到了楚韵如的惨呼声,于是,在心中绷到最紧的那根弦就此断裂。

是有人在耳边呼唤吗?是疯狂之后的幻觉吗?他通通不知道,他只知道在听到那一声惨叫时,他就跳了起来,他就毫无理智地向前冲去,被黑暗的铁壁撞跌在地上,不知疲倦、不知痛苦地站起来,疯狂地摸索着,渴望有一个出路,疯狂地撞击着,渴望能逃出生天。

黑暗让他失去了思考的力量,长久的禁闭让他失去了分辨事实的能力,他只听得到他心爱的人,在悲惨中呼叫他的名字,他却无能为力,他只听得到他至爱之人,辗转惨呼,不知在受什么伤害,他却什么也不能做。

他忘了一切,原则、道理、天下苍生、楚国的利益,他全部忘记,他只记得一个名字,韵如,他只知疯狂大叫,宁昭,宁昭,你放我出去,我什么都答应你。

谁能永远做圣人,谁活该永远做圣人,站着说话永远不会腰疼,舍己为人说得真是好听,真正被舍弃、被伤害时,真正被利箭刺穿胸膛、被钢刀割碎心灵,真正让自己所珍惜的一切被毁灭,真正让自己心爱的人受伤害时,谁还再顾得上什么大义、什么良心、什么原则。

人心从来软弱,人类何曾经受得起考验,他的善良,也不过是高高在上时,事不关己的悲悯罢了。不不不,他不想通过试炼,他不要做圣人。天下苍生,太过虚无飘渺,国家民族,这话题太大、太迷茫。他只要他心爱的人安然无恙,他只要他至亲的人不受伤害,和宁昭合作又怎么样?向魔鬼低头又怎么样,人人心中都住着魔鬼,凭什么他容若就要例外。

他放弃所有坚持,让那个固执己见,不肯睁开眼面对现实的笨蛋见鬼去吧!他只知道疯狂地嘶吼着、恳求着,一次次撞向铁门和四周冰冷的墙壁,不知道已喊了多久,不知道已撞了多久,不知道心如火焚了多久,不知道身上伤痕共有几处,不知道那椎心的痛是因为身体还是心灵,也不知道,隔着一扇门,有一个美好良善的女子,为他心痛如绞,为他呼唤嘶喊。

安乐拍打了半日,拍得手心生疼,却还是无法呼醒铁门里已然疯狂的人。

她张惶地四下打量,忽看到铁门下方用于送饭送水的小口子,忙道:「把这个打开。」

管事太监扑通跪下来,叩首道:「公主饶命,皇上有旨,除送饭送水之外,绝不可把此门打开,否则不止奴才们的脑袋,并家中父母、九族亲人,一个也饶不了啊!」

安乐又气又急,疾声怒斥:「你……」

只听得扑通连声,其他涌进来的太监们全都跪在地上,叩头连连,齐声道:「公主饶命。」

管事太监汗如雨下,简直都要哭出声来了:「公主你是慈悲心肠,可怜这个被关押的人,也求你大发善心,饶了奴才们一条狗命吧!」

安乐咬了咬牙,终于把到口的喝斥又忍了下去。

皇宫从来是杀人如草不闻声之处,他们这些听命办事的奴才又有什么罪,要为此赔上性命。

她一语不发,走到一旁的桌椅处,忽的伸手,抓起一把木椅子,然后,在所有人的惊呼声中,拿着那木椅子,狠狠砸在铁门上。

太监们,有惊呼的,有尖叫的,有脸色苍白要向后倒的,有站起身,扑过来,张开手脚想拦,却又被安乐恶狠狠一眼,瞪得呆住的。

天啊,堂堂大秦国容颜绝世,风华绝代的公主殿下啊,就像个市井泼妇一样,抓了把椅子死命打着大铁门。精神不够坚强的人,实在受不了这样的刺激啊!

安乐不知用木椅狠狠撞了铁门多少下,只知道因为用的力太大,好几次跌跌撞撞往后退,发已散,襟已斜,双手刺痛红肿,手里的椅子重得似有千斤。

她是如此柔弱的女子,在这皇宫中,虽有着崇高的地位,但想救护一个朋友时,却如此孤立无援。所有人会对她行礼、会向她磕头,却没有一个人敢伸一伸手,助她一回。

明知那大门就算用檑木也未必可以撞得开,明知自己此刻的做法,全然无用,但是不想放弃,真的不想放弃,不想把那个人,留在黑暗中,慢慢疯狂。

无数次撞击之后,椅子终于不堪重负,随着一声剧响,震散了开来,断裂处的木刺扎进安乐的手中,鲜血顺着那自小被呵护疼惜,无比柔嫩的手心流下来,安乐却完全不知痛楚,她的手已经麻木得没有感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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