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之剑-第20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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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族少女话里有话,是向布兰多点出格鲁丁的身份。时值乱世,贵族之间互相攻伐也不止此一例,只要不伤及根本,王国未必有时间理会——但她是要告诉布兰多,麻烦在于格鲁丁背后之人。
让德内尔伯爵作为埃鲁因王国让德内尔边一领境地区最高行政长官,名义上的特权伯爵,实际上势力形同一侯;从两代伯爵之前开始,为了应付边境上的蛮族入侵,这个拥有深厚历史底蕴的家族就开始篡养贵族私军,时至今日,地方上的势力几乎已经成为王国唯一一支合法的私人军队。
纵使这里面有王室并不看重这些‘野蛮人’、以及制衡山民自治的因素,但在这个纷乱的世界中,这位特权伯爵大人的势力之强可见一斑。
布兰多若在这里杀他子嗣,这在家族之间形同宣战。虽然他自称冈斯廷子爵,可纸包不住火,这些东西经不起仔细推敲——何况年轻人有意于谋求一块领地。人可以跑,新生的领地却不堪一击,面对让德内尔伯爵的滔天怒火恐怕最终也只有毁于一旦。
贵族少女不愿意看到年轻人的心血付诸东流,因此希望他三思而后行。可是一方面她也丝毫不愿意在这个人面兽心的男爵面前露出哪怕一丁点怯懦,才把话说得如此暗晦。
不过她坚信如果是面前这个年轻人,一定能细致入微地理解她的每一个隐意。
布兰多冷冷地哼了一声。
“审时度势,三思而后行。”卡拜斯裂开的、漏风的颌骨仿佛象征着一个无声的笑容。
年轻人手中的剑斜斜指向地面,他的目光越过高大的骷髅身后盯着格鲁丁,眼神冷漠,仿佛居高临下看着一条死狗——
感受到布兰多心中直言不讳的冰冷杀意,格鲁丁反而硬气起来,或者是因为藏身于卡拜斯身后的缘故,他冷笑一声:“你今天若不杀我,子爵先生,在下日后必当加倍奉还——”
这位托尼格尔的男爵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吐出这句话来,他从小到大还没受过如此大的耻辱——之前邀请来看布兰多笑话的那些士绅现在更像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种挫败感让他心头怒火中烧。
不过他正想说点什么好进一步激怒布兰多,好让这个年轻人丧失理智与卡拜斯斗个两败俱伤。不过他才刚准备开口,就看到布兰多手一抬——
一道银光已擦着他的脸颊飞射而过。
格鲁丁男爵一呆,脸颊一侧的头发顿时落下一半,脸上热辣辣地生痛,在旁人看来已多了一道刺目的血痕。他呆滞地用手一摸,再放下一看——手心全是醒目的鲜血,这位埃鲁因的实权领主顿时杀猪一样地嚎叫起来。
卡拜斯不为所动,这具高大的骷髅不用回头也知道布兰多那一击会造成什么效果。它不是格鲁丁的护卫,犯不着为了这一丁点皮外伤而出手,再说给后者一点教训也好,省得那个自大傲慢的贵族总是不明白他们之间的关系。
它又看着布兰多,年轻人放下手,冷冷地道:“留你狗头,下次来取——”
说罢,他环视大厅内一眼,冰冷的气息逼得所有人都忍不住后退一步。然后年轻人回过头,看了安蒂缇娜与茜一眼,一言不发甩手就走出了大厅。
他一转身,大厅外早已闻讯而来的守卫与重甲卫兵立刻齐刷刷分开两边,开玩笑,布兰多发威一击干掉那二十多个骑士的一幕他们大多数人都刚好目睹,即便没有亲眼所见的,听旁人一说还不明白这个年轻人是个什么样的杀神。只要他不和他们领主大人过不去他们就谢天谢地了,哪里还敢阻拦。
而大厅内嚎叫不已的格鲁丁心中虽然又气又急,他有心让手下人将布兰多留下来,可话到临头,又想到布兰多之前动手时那冰冷的一剑。
男爵大人张了张嘴,最后话卡在喉咙里。
第一百三十九章 温言的希望(二)
布兰多离开格鲁丁男爵的城堡后一言不发,他虽然像是个国王一样走出城堡的大门:所过之处无人敢挡,即使最忠实于格鲁丁的骑士只敢手按长剑、战战兢兢地向两边散开。可年轻人心中没有半点高兴,他的手紧紧握住自己的剑鞘——仿佛长剑始终还在那里一样——剑鞘因为过度的力量而咔咔作响。
是的,但他还是妥协了。
他并不是畏惧玛达拉与格鲁丁男爵联手的势力而退,只是茜恳求的目光打动了他。就像他永远不可能成为马卡罗,不可能因为自己的怒火就不顾及庭院之中停留的桑夫德与其他灰狼佣兵。
他明白,那是那个女孩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和寄托。她有权利这么做。
但他虽然明白,心中却依然还是感到压抑和愤怒。
尤其是连安蒂缇娜也委婉地提出反对的时候——
年轻人忍不住感到一阵心冷。
他要反抗的是埃鲁因腐朽的规则,但他却颓然地发现自己现在根本没有这个能力——甚至得不到支持——他知道安蒂缇娜想要他融入这个规则之中,那位贵族千金虽然没有明说,但她也并没有隐瞒她的真实想法。
的确,这样对他来说是一个更好的选择。
可这可能吗?
布兰多从没想过自己会有放弃自己的主张的一天,如果他后退,那么他将放弃一切。因此他退无可退,就算是前方是刀山火海,他也必须与格鲁丁势不两立。
因此他虽然明知道玛达拉的亡灵已经与让德内尔伯爵站在一起,他也必须这样选择。他已经表过态,剩下的一切,就只能交给时间来论证。
布兰多抿着唇,一言不发地穿过城堡的吊桥。不过随着午后的微风,一股刺鼻的血腥味直钻入他的鼻子里——然后他听到背后传来一声惊呼,那是安蒂缇娜的声音。
布兰多下意识地抬起头,可就是那一刹那,年轻人整个人就呆住了。眼前熟悉的街道仿佛在他的视线之中被无限地拉伸了,长长的街道一直延伸到天边的尽头,街上没有一个人,但街边却竖立着一排排崭新的十字架——
一排排挂着血淋淋的尸体的十字架。
那些尸体大多数都穿着冒险者、雇佣兵的服装,还有一些一看到就知道是那些外城的贫民。男女都有,但现在只剩下毫无生机的尸体。
布兰多记得在沃恩德古典的时代,当地的领主们会将强盗的尸体挂在十字架上,以警告那些继续从事这一事业的人。
可此时此刻,格鲁丁男爵要警告谁?
不仅仅是警告他,也是对于城内那些蠢蠢欲动的冒险者、雇佣兵的一个警告,格鲁丁男爵这是在借这一次事件来告诉这些外来户,谁才是这块土地上的主人。
血的警告。
“很好——”
布兰多深深吸了一口气,几乎要立刻就回头。可他咬了咬牙,最终还是忍了下去,但他眼角一扫,已经看到了街边闪过一道人影。
是他?
布兰多心中一动,立刻追了上去。
他追过街道的转角,跟着进入一条小巷之中。那抹熟悉的青灰色已映入眼帘,年轻的领主才刚刚犹豫了一下,但对方已经开口:
“布兰多……大人,对吗?”那个穿着青灰色长袍的年轻人看着他,一脸冷漠地问道。
布兰多认出这正是上午和他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个弦巫师学徒,他对对方印象深刻,自然不会轻易忘记。
他点了点头。
那个年轻人没有立刻开口,两人都陷入沉默之中。不过对方削瘦的面孔上虽然冷漠,但从眼底却能看出那种无声的愤怒。
短暂的沉默之后,年轻人终于再次开口:“我记得,大人你曾经问过,我想报仇吗?”削瘦的年轻人面色不变地看着他,答道:“如果现在我告诉你,我想——”
他抬起头,咬了咬牙:“大人,你能给我指明一条道路么?”
布兰多沉默不语。
“这也是城内其他人的想法,雇佣兵还有冒险者,他们与格鲁丁男爵的仇已经结下了。”年轻人盯着他,继续说道:“如果大人你愿意,我们愿意为你效命——”
两人相距不过十米,但布兰多摇了摇头:“我还是那个问题,你想报仇?”
年轻人一怔。
他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那就好好活下去,”布兰多看着他,答道:“我答应你,但不是现在。”
“大人?”
布兰多不再说话,他转身走出这条小巷,正好看到后面追上来的其他人。不过面对年轻人阴沉的一张脸,以及身上压抑的无尽怒火,不明事情真相的虎雀、桑夫德等人只感到面面相觑。
年轻人与他们交错而过。
“布兰多。”只有商人小姐叫住他。
罗曼双手抱着自己的小包包,立在他身后;她用深褐色的眸子疑问地看着后者的脸,小眉毛轻轻一挑:“你生气了吗?”
布兰多微微一怔,他并不想多说什么,可看到商人大小姐那张脸却怎么也生不起气来。他只有叹了一口气,轻轻拍了一下少女的脸颊。
“谢谢。”他说。
“诶,”罗曼微微一怔,顺便皱着眉头推开他的手——好奇地问:“可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不是安蒂缇娜叫你来的吗?”
“你怎么知道?”
布兰多再叹了一口气,摇摇头。他向另一边回过头,果然看到那位贵族少女也提着裙子快步追上来。
“你在生我的气吗,”安蒂缇娜抬起头看着他,小声问:“领主大人?”
“你没有做错,安蒂缇娜。”布兰多沉声答道。
“但是大人你还是在生气。”
“是的。”
“为什么?”
“安蒂缇娜,就像是你知道这个世界上的事情并不是非黑即白那么简单——”
“你说得很好,让德内尔伯爵作为埃鲁因南方边境上的最高长官,势力庞大可说一方诸侯,他的私人军队可以让所有反抗他的人都瑟瑟发抖,即使是那些真正的大人物也只敢在暗地里诅咒这位他们的对手。更不要说我们这一行还什么没有的小蚂蚁。”
布兰多摇摇头,看着少女答道:“甚至可以这么说,那位大人物打一个喷嚏,都可以让我们接下来前进的道路变得危机丛丛、遍布荆棘,稍不小心,就会灰飞烟灭。”
“但是?”
安蒂缇娜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