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罗汉坐山虎-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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缪千祥怔忡着没有说话,脑袋里是一片混乱,亦是一片茫然,他实在不敢想像,万一他的四位拜兄落入“双老阁”手中,他该如何因应是好。孙有财固是一个可以帮忙的朋友,但看他的模样,仿佛亦是六神无主,慌了手脚,此情此景之下,委实令人难以对他产生信心。
孙有财同样一语不发,似乎也陷入沉思之中,他的身子缩成一团,不但纹丝不动,且毫无声息,要不是缪千祥知道有个活人窝在那里,姓孙的简直也像块山岩一样了。
时间就这么悄悄流逝,一分一寸的流逝,天地之间,什么事物都有个早晚迟速,只有光阴这玩意是决不稍停的,不管你怎么苦挽强留,它总是按照它的固定顺序消失,换来一个同样的假象,却已是另一段未来了,现在也是如此,天色已经慢慢透亮,漆黑的天幕,不落痕迹的在东方翻起一抹淡鱼肚般的灰白……
孙有财忽然轻咳一声,脸上和东方的天幕同样的一片灰白,他十分疲乏又十分沮丧的道:
“天快亮了,老弟。”
悚然一惊,缪千祥震悸的道:
“怎么还没有人来此会合?”
孙有财气色委顿,无精打采:
“说的就是这话,老弟,恐怕真个出了大问题啦!”
缪千祥迟疑的道:
“那,我们却该如何是好?”
望望天色,孙有财一骨碌爬起身来:
“我们得走人,否则一待天光大亮,视野清楚,就一个也脱不了身!”
缪千样急道:
“但,但我的老哥们!”
一把将缪千祥拖起,孙有财低声咆哮: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剩下你我两个,还能在外头动动脑筋,走走门路,如果吃人家一网打尽,便抓瞎到底,又到何处喊冤去?”
想想也对,缪千祥连忙爬起,随着孙有财闪闪躲躲的离开匿藏之处,趁着那一抹迷蒙的天色掩护,尽速逃往山岗之下,说狼狈,可还真够狼狈!
从“乐合居”的后门绕进密室,缪千祥和孙有财都已累得同孙子一样,正待舒一口气,却赫然发现那张大床上横卧着两个人,孙有财反应迅速,猛退一步,右臂倏翻,袖筒中一柄双刃匕首已到了手中,级干祥顿时醒悟,也从后腰间拔出单刀比划着,目光瞧向大床上的两个人,却怎么看怎么眼熟。
于是,床上的人翻了个身,竟是汪来喜的口音——虽然暗哑低沉,却确是汪来喜的口音:
“唉,到底还是掉进去两员……”
孙有财立刻收回匕首,踏前一步,又惊又喜的叫嚷起来:
“来喜老兄,我的皇天,来喜老兄,果真是你,乖乖,还有我们杨老大也在,谢天谢地谢菩萨,好歹是回来了一双半,不曾全军覆没……”
缪千祥不禁一阵激动,眼眶发热,鼻端透酸,他哽着声叫:
“来喜哥,天可怜见,还饶回了你同豹哥!”
孙有财赶紧点起蜡烛,在青红色的火苗闪动下,映照出床上两个人的模样,不但衣衫破碎,披头散发,而且混身青紫,瘀血斑斑,形状之狼狈,比他二人尤有过之,好像才从一群恶狗嘴里逃出来的德性,真叫惨!
杨豹的眼神郁倡僵滞,一睑的预唐,他有气无力的道:
“你们没有等着姜三同潘肥?”
缪千祥抹着泪道:
“一直等着快天竟还没等着人,孙兄说不能再等下去了,要不然,恐怕通通走不脱。”
点点头,杨豹沉重的道:
“回来是对的,既然等到这个时间尚不见人,十成十是凶多吉少,叫人逮了,再等下去也是白搭,没得还又赔上一双……”
孙有财道:
“二位怎么不到预定的聚集地点会合?却叫我和缪老弟担了半夜的心事!”
汪来喜接口道:
“还说呢,我是落在一片松树林里,摔得个七荤八素,待将爬起来,追兵已近,好不容易翻过墙去,却离着集合点成相背的方向,眼看人家横在中间,想过来也过不来,只有脚底抹油,朝着‘乐合居’干活了……”
杨豹也倦怠的道:
“我运气较好,掉在一幢楼顶上,只压碎几片瓦,幸亏没有穿顶坠落,我是慌了,自楼顶下来后,光晓得拣那僻静的角偶走,不知怎的竟从一道小侧门中溜了出来,那时节业已不辨东西南北,哪还找得着集合的地方?好在经过一番瞎撞,却糊里糊涂到了大路,顺着路才回到这里,我抵达的时候,来喜也才刚刚到……”
孙有财沉吟着道:
“也不用泄气,说不定那两位老兄如今正躲在什么地方避风头,咱们无妨多等些时,要是运气好,他们自个就溜回来啦!”
杨豹木然道:
“但愿是如此……”
略一犹豫,缪千祥轻声道:
“孙兄,为什么不设法走走其他路子去探一探?争取时效最为要紧,早点知道结果,也可以早点拿定主意!”
孙有财皱着眉道:“你倒说说看,有什么路子可走?”
缪千祥道:
“譬如说周才那边,是不是能从他那里问出点消息来?”
不由悚然惊悟,孙有财微显不安的道:
“我几乎忘了这个王八蛋,不错,得赶紧着人到‘双老阁’去探探消息,如果周才也掉了进去,此地便不安全了!”
汪来喜关切的道:
“在‘双老阁’里,你另外还有路子?”
孙有财道:
“可以试试看,至少打听打听动静还能找着人,来喜老兄,我这就出去安排,此外,各位也得立即离开‘乐合居’,我会另给你我找地方安置……”
说完话,孙有财急匆匆的推门出去,看他那种脚不沾地的忙活状,显然是真个看了慌,谁都预想得到,万一周才失风被擒,他可决不是咬得住牙关的人,这里迟早会叫人抄了窝!
缪千祥坐在桌前,有些失魂落魄的瞧着烛火发呆,江来喜下床跃着鞋子来到他对面坐下,先低咳一声,才神色和悦的道:
“你在想什么,桩儿?”
唏嘘里谬千祥痛苦的道:
“要是福根哥与一心哥真个落到‘双老阁’那些凶神手里,事情就大大的不妙了,他们是为了我才历这一劫,说什么我也不能袖手旁观!”
汪来喜慢吞吞的道:
“你不关心那条翠太龙丢了没有?”
身子倏然一震,缪千祥失声道:
“莫不成是丢了?”
汪来喜摇头道:
“东西好端端在着,豹哥跌在瓦面上是偏仆下去的,要是换成仰跌,就包管将宝物压碎,里外一场空了,我特为告诉你一声,好叫你放心。”
缪千祥面颊的肌肉抽搐着,极为难过的道:
“翠玉龙固然是到了手,但福根哥同一心哥却陷进了虎穴,就算我能保着这条龙回去换来秋娘委身下嫁,这段姻缘亦未免太过血腥冷酷,会使我终生不安,来喜哥,我想通了,如果东西能换出两位老哥,我宁肯不娶老婆,也不要叫良心受一辈子责难!”
汪来喜长吁一声:
“你能这么想,足见你毛心仁厚,不曾昧于私欲,但现在隔着那一步还早,该怎么应付,我们到时候再打算,且走着瞧吧!”
床上,杨豹哑着声道:
“等听过孙有财的回信再做定夺,趁这个空暇,大家都小睡一会,养足精神才好办事,光犯愁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缪千祥除了满怀忧虑,却是毫无睡意,心里悬挂着两位拜兄的安危,根本就睡不着,他是越寻思越懊恨,耳边不禁想起了孙有财早先说过的话——天下之大,有几个女人是值得好几条性命的?
山偎林旁,筑得两间茅屋,茅屋外面,有竹篱围绕,一条土狗,几只斑毛雉在追逐奔跑,光景很是平静祥和,但是,茅屋内的气氛,却是一片肃然,半点祥和的味道也没有。
茅屋中并无任何陈设,只泥地上平铺着一张大草席,杨豹、汪来喜、缪千祥三人都盘腿坐在草席上,孙有财打横陪着,这时节,四个人的四张脸孔,全似抹上一层灰,阴霾得紧。
僵窒了一阵之后,汪来喜打破沉寂,嗓眼里却似塞着一粒枣核:
“这么说,已经确定姜三和潘肥掉进‘双老阁’手里了?”
孙有财黄脸上透着一股黑气,干干涩涩的道:
“消息不会错,两个人都被押了起来,听说潘一心潘肥还跌扭了腿……”
汪来喜沉沉的道:
“那么,他们丢了什么东西,也必然查出来啦?”
孙有财一摊手道:
“这还用说。”
杨豹搭腔道:
“周才呢?这家伙失风露底没有?”
孙有财道:
“他见机得快,倒是腿脚滑溜先走了人,不过我到现在还没有找着他,八成是暂避风头去了,‘双老阁’里头的眼线告诉我,周才托人请了病假,依我判断,他是躲着观望风色,若是牵连上他,居然一走了之,否则,他们将回去当差……”
说到这里,他微微一顿,拿眼瞅着汪来喜:
“如若仍须利用周才这条路子,必得有一个先决条件,就是万不得咬他出来,否则,他自身难保,如何还能替我们卧底做接应?来喜老兄,我要冒昧请问一句,姜潘二位兄台,是挺熬得住抑或挺熬不住?”
哼了一声,汪来喜不快的道:
“人是肉做的不是?刀斧相加之下,谁敢保证扮得成英雄好汉?别说他两个我应承不起,既便换成你我,恐怕也一样会心余力细!”
孙有财打了声哈哈,忙道:
“你别生气,来喜老兄,我只是问问罢了。”
杨豹也叹喟的道:
“‘双老阁’是什么地方,那些人又是什么样的恶煞?逼供迫招都是一等一的行家,要叫他两个挺熬不吐,实在是难,孙兄,里面的情形你比我们更清楚,应该不会对我的兄弟有所强求。”
搔着头皮,孙有财道:
“这档子事,可叫麻烦了……”
突然,汪来喜道:
“老孙,竹兰双老‘血合字会’谢独那桩公案,这两天有没有新发展?”
孙有财也是个反应快捷、心思细密的角色,闻言之下,立时有了精神:
“真是一言惊醒梦中人!来喜老兄,你不提,我还差点忘了这个枝节,不错,弄得巧,或许可以在这上面找空隙、玩花样!”
汪来喜并没有什么喜悦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