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花一世界-第15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备,这才敢双手用力,拉开了门。
近门边站着的是那个小道士,我敷衍地冲他笑了笑,眼睛一转,早就瞬也不瞬地死盯着他身后那个玄衣的道士了。
那道士一身黑衣,只在两襟处缀着一对阴阳鱼,发色也是黑的,高高地挑成个髻,又加着脸上的肤色较深,远远看着就有了一种庄肃的凝重。我心里沉甸甸的,面上的笑不知不觉就敛了,恭恭敬敬地抱拳躬身,不敢胡乱称呼,便先尊了一声:“道长。”
玄衣道士走了过来,步子迈得虽慢,不想速度却是出人意料地快。等他走到近前我才瞧出了端倪,原来他竟长得很高,只是身体各部分的比例极好,不胖不瘦的,所以刚才远远看着,一点儿都没瞧出他是这般高挑。
他甩了甩拂尘,打了个稽首,直起身子时,目光不动声色地朝我一扫,嘴角分明动了动,我本以为会牵出个笑,却不料很快又抿起,倒似比刚才还紧上几分。他也不说话,只提步走进了屋,外头的小道士却像是得着了什么隐藏信息似的,行了礼便退下了,临走还没忘帮着掩上了门。
屋里只剩下了我和那玄衣道士两人,他又不说话,静悄悄地,弄得我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一心巴望着他能快些打破这沉默,不料,他甫一开口,我又立刻觉得,他还是不开口的为妙……
只听他波澜不惊慢条斯理——连头发丝儿都没颤上一颤——地开口了:“秦姑娘请了。”
我懵了,有好一阵儿都是恍恍惚惚的,等我醒过神来,发现自己一只手摸着下巴一只手抚着胸口,看来我潜意识里首先惦记的是下巴有没有惊掉了,其次惦记的是心跳有没有吓停了。
“你……你……你……你你你……”我从心底里鄙视自己,怎么就像没见过世面似的被人一句话就堵成结巴了……我……我——赶紧顺顺气——我可是活了两世的!!
我要紧两眼先对着天花板望好——我从上辈子起就有个很尴尬的毛病,但凡说谎话,总忍不住要脸红,当着人面说的时候尤其厉害,所以最好的法子就是,先不看那人——端好手肘子,伸出右腿,很有架势地打横一跨,双腿叉开,与肩同宽,右脚面微微外斜,两脚遥遥呈丁字形,声音往高一扬,又往低一落:“呃——哦!小生并不姓秦,且不知道长这‘姑娘’二字又是从何而来?”
我盯着天花板不敢挪窝,没看见他的表情,只有那拂尘,因是衬着黑衣,格外显眼,余光也能瞧见那长白毛晃悠悠地飘了飘。
“秦姑娘,”他开口了,先就又是这仨字,他说得轻飘飘,可对我却是极具震撼力,我不得不努力克制,提醒自己要镇定,就算不当心露了马脚,那马身子还是争取要藏藏好,说不定还能挽回露出来的那点儿脚趾头,“秦姑娘就不必隐瞒了,余观姑娘,步下虽健,然使力并不重,着那官靴颇有几分滞重。姑娘一身紧扎束,乘马,又带着兵器,显是习武之人,若为男儿,早已惯了这官靴,岂会这般辛苦?”
他说得简短,我却一听就傻了眼,原来,都是这鞋子惹的祸!要说清这缘故,还得先说说现下的服饰潮流。这年头,人们出客时脚上穿的有三种最是常见,第一种便是官靴,男人们一般都穿这个,多用牛皮缝制,帮子统子底子都是极硬的,听说光是硬底儿就要用八九层牛皮钉上,我现在脚上穿的也就是这种官靴。第二种是绣花鞋,不管是大户还是小家,娇滴滴的或者自诩娇滴滴的小姐是必穿的。第三种是蛮靴,习武的女儿家多爱穿这个,样式和官靴有些像,只不过是用羊皮缝制,用料也没官靴那么七层八层地吓人,顶多也就是三五层小羊皮,穿在脚上又软和又舒适。我平时也顶喜欢穿它,只是这次出来因是着了男装,鞋子也不好不配套,只好舍了蛮靴,穿了官靴。这么一换可真是苦了我了,官靴又硬又重,穿在脚上夹脚不说,还磨脚后跟,一路上弄得我苦不堪言。这下可好,穿着这靴子走路时的别扭样,愣是把我的底儿全给漏了……
我呐呐了半天作不来声,心说这老道是真够狠的,你说这衣服头发饰物配件什么的出了差错,我还能狡辩个几句,可这走路的姿势……我倒是能说我自小残疾,走路就是这么着的,可这话连我自个儿都不信,要说服他,我可实在是连百分之一的把握都没有……
我实在没办法,就想认了算了,刚要开口,忽然愣住了:哎?不对啊!这老道就算看出了我是女孩儿,怎么连我姓什么都知道?
“呃……”小小地扬了下声调,再没底气往下沉了,“你又怎么知道我姓秦……”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这句式,根本就是默认了老道说得对,我就是姓秦,再加一个“又”字,索性连之前的“姑娘”也认全了……完了!这下不要说马脚了,连马头都露给人家了……
我也不怕脸红了,把眼睛也转了下来,终于可以大大方方地盯那老道了。只见那老道端着拂尘,一双眼睛真是精光四射,再加他含义不明地一转一阖,直教我后背心都凉飕飕的。好不容易候得他开了口,只听他不紧不慢地道:“月前本观有一位贵客,姓秦,表字叔宝。这位秦爷曾对贫道言过,家传瓦面金装锏,只在其妹手中改成了纺锤形……”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按:本章题目中“识兔”二字取自《木兰诗》“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雌雄”)
第十章
魏玄成淡语暗试 徐茂功深藏不露
咿!我说这老道咋啥都知道!闹了半天,是我二哥早就跟他泄了底啊!!什么靴子啊步法啊都是幌子,真实情况是,他一看我那锏就知道我是谁了……
我斜了他一眼,心下实在又是愤懑又是不甘,当下也没多想,只为了争口气,一抱拳,张口就是:“原来魏观主和我二哥是旧识,小瑶失敬了!”
我眼瞅着对面那张脸的神色恍惚变了,那双微阖的眼睛又睁大了几分,我越发觉得那对黑瞳亮得几乎要晃人的眼,而此刻,这如炬一般的目光正专注地投在我的身上。
又是一番沉默,我禁不住暗地里埋怨,这老道,怎么好也罢歹也罢,老爱拿不说话这一招打马虎眼,偏生我最受不得的就是没人吱声,安静比喧闹要难捱得多啊!
他的唇忽地又动了动,这回我有了经验,不敢奢望他能露出个和善点的表情。不料,他嘴角向上一勾,本来紧抿着的上下唇也随之松了,竟隐隐地像是含了个不甚分明的笑。他略略垂头,轻嗽了一声,再抬起头来时,嘴角已恢复如常,那抹隐约的笑也消失得一干二净,直教我怀疑起刚才是不是眼错瞧差了。“不想秦姑娘也识得贫道。”他的语气极淡,仿佛这是件再平常不过的事,而至于刚才他显然流露出的惊讶,大概要么与此事无关,要么就是我的幻觉。他提了提拂尘,极自然地搭在胳膊上,提步走到一边的椅子旁,宽大的袍袖一抖,拂过本来已很干净的椅面,这才坐了,冲我点了点头,拂尘的尾尖颤了颤,朝墙边的床微微一跳。我便走过去,挨着床沿坐好,看他还有什么说的。
“贫道确是姓魏,”……
不想他一开口自我介绍起来,我心里仍是很有些不平,也是一时逞强,想也没想就打断他接道:“道长姓魏,名征,表字玄成,原是为官者,因看不惯世事,挂冠退隐,和你那个老小孩师弟一起在这里隐居,我说得可对?”
我想他这回是真的吃了大惊了,索性连掩饰的意思也没有了,只拿眼睛盯着我瞧。他那等专注的神情把我弄得很紧张,绷紧了每一根神经,数着心跳算计他接下来会说的话。不料就在这静得一根针没掉下去就能被听到——如果有这么根针出现的话——的时候,忽地起了一个轻微的“扑”声,就在我迷茫地愣神,搞不清那是个什么声响的时候,紧接着一声“嗤”彻底击晕了我——他……笑了……?
这绝不是刚才那样模糊的含混的笑,这是清清楚楚的明确的笑,不单是半张的嘴、上扬的唇角,那笑意甚至还蔓到了他的眼睛里,那双点漆似的黑瞳闪烁着弯成了半月形,“老——小孩……”他哈哈笑着重复了一句——说真的,先头我还真没想到,他也会像这样地笑……
我拿手托着下巴,又把手肘子支在大腿上,两脚勾起,蹬在床沿上,蜷起整个身子,朝他翻白眼,从眼睫的缝隙里窥他。大约他到底是感觉到了我目光中的冰冷——反正我是没笑,他止了笑声,只有那双眼睛还是弯弯的,眼睑偶尔微微一跳,连带着那两道长而浓的眉也不时轻轻耸起。
“秦姑娘所言不差,”他微阖了阖眼,只是还没等我松口气,那双眼睛又炯炯地瞧着我了,“然则不知秦姑娘又是如何得知这些的?”
我吧登着两眼傻看他,心里话:魏征到底是魏征,半点大意不得,这回他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得,我又只有做木鸡的份了……
“啊——哦——”我嘴里在支吾,心思转得飞快,还没等我把所知道的语气词兜转过一遍,我心里已有了主意,堆起一脸的讪笑冲魏老道咧嘴:“道长为官中正清廉,这远近乡民哪个不知哪个不晓!道长美名,就是小女子也听得如雷贯耳,又岂会不知?”
我虽说了这一大通,可心里到底是在打鼓。说魏征的名头大,那当然是不会有错的,问题是——贞观年间的魏征是大大的有名,但是东岳庙里的魏征到底有多大名我可心里没底……
我撑着笑,直到腮帮子发起酸来,不由皱着眉,扁了扁嘴。不料刚一转头,又撞上魏征那双眼睛了,那眼睛,黑是黑,白是白,看着清冷,偏生只是那么稍稍一触,就教我心里灼灼地起了炽热感。直吓得我赶紧抻平了眉心,拉开嘴,扯起一脸的傻笑抵挡对过的目光,生怕被看穿了心思。
“原来如此。”
他说得平淡,我却暗吃了一惊,盯着他发起呆来。他……他就这么信了?可看他的脸,戴了面具似的声色不露,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