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生活顾问-第20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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媒人一缩头,道:“林夫人,你别怨小人不会讲话——田夫人是个克夫命呢,稍微有些家底的人,谁肯娶她?”
林依道:“她到底是知县家的弟媳。”
媒人笑道:“任谁家寡妇改嫁,从此就与前夫家没干系,难道还有谁借此与知县家攀关系——没这般厚的脸皮。”
林依先前之所以恨田氏,皆因她勾引时昆,如今见她只是要改嫁,就软了心肠,想替她谋一门好亲,遂问媒人道:“有没有不是大富大贵,但衣食无忧的人家要娶正妻?填房也无防。”
媒人笑道:“到底是知县家,运气好,还真有这样一户人家,就住在东京城,姓肖,他家有三个儿子,还未娶过亲,年纪比田夫人小两岁。”
林依仔细一问家中人口,家庭住址,发现就是肖嫂子家的儿子,笑道:“倒是个旧识,就劳烦媒人走一趟。”
媒人自然应允,领了赏封,往东京城走了一趟,当天就将消息带回,称肖家得知田氏是林依的妯娌,认定她品行 好,哪怕是个寡妇,也愿意娶她。
林依听了肖家如此赞誉,竟有欺骗人的感觉,红着脸将田氏请来,与她道喜。田氏含着羞,问那肖家境况。林依道:“肖家是我们家熟识,常替我们做工的……”
田氏才听了这句,就打断她道:“二嫂,我现今是知县家弟媳,转眼就是知县家短工?我不愿意。”
林依好笑道:“凭自己的手吃饭,短工又有甚么干系?”
在田氏看来,干系大了去了,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白嫩白嫩的手,难道从今往后,要去做力气活?她认定是林依还恨着她,因此不给她挑好人家,登时泪如雨下。
林依瞧着田氏流泪,恍惚间觉得不认识她,当初自愿替她看守菜园的田氏,哪里去了?是对她了解不够深刻,还是三年寂寞时光,消磨了田氏自强自立的心?又或者她在乡下的三年,是作威作福的三年,此番进城是要谋取更好的生活?只是与人为妾,生活能好到哪里去,她在杨氏身边多年,看也该看明白了。
林依琢磨不透田氏的心思,只得问媒人:“可有要纳妾的人家?”
媒人看了田氏一眼,笑道:“多的是。”说着,将有纳妾意图的人家,由远自近地报了一遍。
林依叹道:“帮她挑个大妇和善的罢。”说完又向田氏道:“做妾苦哪,你应是晓得。”
田氏却道:“我只小意儿服侍,自然有好结局,你看流霞便知。”
流霞好在哪里?林依愣是没看出来,干脆叫媒人跟去田氏房里,随她愿意给谁做妾。
田氏带着媒人回到房中,一番询问,一番挑拣,选定了一个来东京做生意的,即将回陕北老家的外乡人。媒人见她脸上满是憧憬,疑惑不解,问她为何放着正妻不做,非要与人做小,田氏道:“谁不愿意做正妻,那也得有人要我。”
媒人明白了,田氏在张家过惯了养尊处优的生活,不愿再动手做活,因此挑选夫婿,只在富贵人家里找;她的愿意,还是想做正妻的,只是苦于没人愿意娶她,才委屈降级,来做个偏房。
在媒人看来,只有那些家贫过不下去的,才会将女儿送去做妾,又或者爹娘老子心硬,卖了赚钱,也是有的。而田氏既有婆家愿意赠嫁,还要自甘堕落,这让媒人很瞧不起她,报了那行商的名号就走了,自去寻林依商议。
田氏因为杨氏的不待见,从来就是受人歧视的,因而倒也不在意,随媒人去了。
林依听过媒人的回禀,甚么都没说,径直领着她去见杨氏,杨氏现今巴不得田氏快些出门,眼不见为净,于是督促林依抓紧办事。
林依叹着气,尽仁义,替田氏备了一只箱子,装了两身衣裳,几根琉璃簪,挑了个黄昏,一乘小轿送她去了。
田氏改嫁,杨氏觉得很对不起儿子张三郎,因此起了拜佛的念头,择了个天气晴朗的日子,到庙里烧香去了。
林依接连请了好几回牙侩,都没挑到称心如意的丫头,不禁烦闷。张仲微得知,提议道:“何不到大嫂家看看侄子,散散心?”
第两百三十九章 仍有留恋
确是有些日子没见着李舒了,林依还真有些想她,又念及她与田氏也是妯娌一场,田氏改嫁,该去知会一声儿的,于是就备了几样礼,去拜访李舒。
李舒仍旧住在原来的院子里,看门的家丁多了两个,大门却是紧闭的,待林依使人通传过后,门才打开,甄婶出来,将轿子径直引至天井,再扶林依下轿,歉意道:“林夫人休怪迎接来迟,只因我们李娘子独居,才时常将门关了。”
林依听出她称呼有变,想必是为了李舒的骨气,不免心生敬佩。
李舒迎到房门口,先与林依行礼,口称知县夫人。林依忙着回礼,嗔道:“你也来打趣我?”
李舒笑道:“你的性子,我晓得, 但礼不可废,不然落 人口实。”
林依与她携手进房,道:“你还叫我三娘,我唤你舒姐姐,若不依我,我转头就走了。”
李舒依她,唤了声三娘,命人上茶,又叫奶娘把张浚海抱来见婶娘。林依抱着张浚海,见他小胳膊粉嫩藕节似的,爱极,直夸李舒会养孩子。李舒叹道:“不知浚明如今怎样了?他虽然不是我亲生的,到底养了一场,怪想念的。”
林依道:“既然想他,为何不去看看,祥符县离东京又不远,只当去散心了。”
李舒摇头道:“说说罢了,若真见着,谁知是散心,还是堵心。”
林依想起那两扇紧闭的大门,担心是有人欺负孤独寡母,上门寻事,便将张浚海交还奶娘,向李舒问她们母子的近况。李舒把张浚海一指,笑道:“这是知县的亲侄子,谁人敢来欺负咱们?我关紧大门,不过是防着是非罢了。”
这倒是实情,林依也笑了,待吃过几口茶,又将田氏改嫁的事告诉李舒,称家里人都不理解田氏的想法。李舒却不以为然,道:“我家庶出的几个妹妹,哪个不是宁做富人妾,也不肯为穷人妻。你想想,那田氏出身本就寒微, 即便没嫁过张家,也是做妾的命——她娘老子舍得送她来冲喜,难道舍不得送把人做小?”
果然是各人想法各有不同,林依叹了口气,按下这话题。李舒陪她默默坐了会儿,终究还是放不下东京情形,拐弯抹角地向林依打听张伯临的近况,并掩饰道:“他过得如何,如今不关我的事,我只挂念我那两个丫头,若他养不活,我就去讨回来。”
林依笑道:“丫头既然是你的,何不去瞧瞧她们的近况?正大光明的事,若我不是身子重,就陪你走一趟。”
李舒眼里闪过一道光芒,但终安全还是垂下眼帘去,道:“我去瞧她们作甚,若过不下去,自然会回来。”
林依听了这话,恍然大悟,李舒将两个通房丫头留在张家二房,果然是大有深意的,丫头不回来,说明二房还过得下去,又或者,还有通风报信的功效。
过了一时,厨房摆饭,李舒请林依同到厅里吃了,又问了些张伯临近谋甚么差做甚么事之类的话,方才放她回去。
林依坐在轿子上,还在感慨,张仲微讲的没错,李舒的确还想着回来,但这般的好娘子,却不见张伯临来接, 真不知他是怎么想的。
轿子一路轻摇到家,进后衙,门口停住,林依扶了杨婶的手,绕过照壁去。此时杨氏还在庙里,第一进院子的厅里,却坐了几个人,小扣子跑过来,禀道:“二少夫人,主簿夫人和县尉夫人来了。”
林依一面朝厅门口走,一面悄声问道:“她们突然前来,所为何事?”
小扣子指了屋檐下的两个丫头叫她看,道:“说是听闻二少夫人缺人使唤,特意送了两个来。”说着告诉她,那瘦长脸,样貌一般的,是主簿夫人带来的;鹅蛋脸,面容姣好的,是县尉夫人带来的。
林依点了点头,走进厅里去,主簿夫人同县尉夫人齐齐起身,与她行礼。林依行至主位坐下,笑道:“让两位久等了。”
主簿夫人正要坐下,闻言又站了起来,恭敬答道:“哪里,是我们打扰了。”
林依抬手示意,请她坐下,又命小扣子换新茶。
县尉夫人想赶紧办完夫君交待的差事,而她又是个心直口快的,便道:“那日听媒人讲知县夫人缺丫头使唤,我就想与你送一个来,却被令妹的亲事耽误了。”
林依不明所以,又听她解释了一通才明白,原来是替时家提亲的媒人,头一回上门就见林依要亲自取赏钱,料想她家缺人使唤,于是暗地里卖了人情与县尉,这才有了今日县尉夫人送人一节。
想必主簿夫人送人,也是一样的原因了,林依的目光,投向县尉夫人那边的位子。主簿夫人感应到,暗骂县尉夫人是猪脑子,慌忙起身解释道:“我可不敢暗地里揣摩知县夫人的心意,今日与县尉夫人一起送丫头来,只是碰巧。”
林依问道:“那你是怎么知道我家缺丫头的?”
主簿夫人道:“我心想,知县夫人搬来祥符县不久,又即将生产,身边定然是缺人手的,正巧 家里有个手脚勤快的,为人又老实可靠的,便与知县夫人送了来。”
县尉夫人听了她这一番话,十分不服气,这不一样是揣摩上位者的心意,与她有甚么不同?
林依与她们并不熟悉,平素也没甚么来往,因此见了她们这会儿风格迥异的反应,并没甚么想法。只是她向来不爱使唤别个送来的人,不管揣着甚么心意都一样,于是笑着婉拒:“多谢两位费心,不过我家丫头已经挑好了,牙侩过几天就要送人来。”
县尉夫人临出门时,县尉是千叮万嘱过的,她生怕办砸了差事,忙道:“丫头是用来使唤的,多一个又何妨?”
林依道:“我家人甚是清廉,家中闲钱不多,能少养一个就少养一个罢。 ”
县尉夫人还要再说,却被主簿夫人暗中拉了一把,只好闭了嘴。主簿夫人笑道:“知县夫人才回来,想必也乏了,我们便不多扰,就此告辞。”
林依暗道,这主簿夫人虽然送人,却不强求,是个擅看人眼色的,看来官场真是卧虎藏龙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