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乱事-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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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赛Q越来越不喜欢摸枪。他清醒地意识到战争最终的受害者还是平民老百姓,尽管抛尸疆场的不是他们父亲就是兄弟,可是胜利没有因此而善待他们,反而往往把他们推向物质和精神极度匮乏的深渊。
他渴望有个女人,每天都搂着抱着,和她生一大堆小子丫头。可是小日本在东三省的所作所为迫使小赛Q不得不打消这种念头。
大西北驻扎着十几万无家可归的东北汉子。
这些东北军人每天都在谈小日本,说这些狗日的畜生杀了他们的父母和孩子,还当着他们的面奸淫他们的女人。这些强壮如牛的汉子每每说到伤心处总是失声呜咽,泣不成声。他们成天都在磨大刀,把明晃晃的刺刀对准家乡的方向。
小赛Q也常常陪这些东北汉子抹眼泪。这些狗日的倭寇,哪里是人!如果不把他们干掉,即使有一天自己有了妻儿,也同样会遭到他们的毒手。小赛Q这样一联想,仿佛那些在小日本的屠刀下含恨九泉的人都是他的亲人,那些被奸淫的女人都是他的老婆。因此他对小日本的憎恨一点也不亚于那些东北汉子。
要打就该打这些小日本。小赛Q听说那个一直令他生畏的男人并不关心东北人的生死,开始有些不满,既而有些忿忿,后来是十分的鄙夷。他认为国民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却漠然置之的男人不配做一国的领袖。于是喝醉后,经常大骂蒋光头这样不是那样不是。因此好不容易到手的上尉军衔也被撤了,又成了一名普通士兵。
有一次,他骂得特别难听,团长威胁说要把他交给中统特务,让他的死相比五马分尸还惨,他才不敢在公开场合揭那个男人的短。
国共正式合作抗日的那一天,小赛Q朝天开了十二枪,然后当着全军的面,跪倒在地上高呼蒋委员长万岁。
小赛Q感觉到那个男人逐渐萎缩的形象瞬间又膨胀成一座巨峰屹立在他的心头。这个时候如果谁敢说蒋光头的不是,他一定会站出来拼命。
那天,这个从来对战争唯恐避之不远的军人一反常态,把刺刀磨得锃亮,仿佛随时准备着把刺刀送进小鬼子的胸膛。
抗战全面爆发后一个多月,也就是在1937年8月上旬,小赛Q所在的部队进驻山西,没过几天,太原会战正式拉开序幕。
小赛Q杀敌立功的机会终于到了。
小鬼子并没有想象中那样好打。他们的武器装备远远优于国军,再加上国军最高统帅部长期以来为了服务于攘外必先安内这一战略目标所采取的一味妥协、退让政策,成了助长敌人士气的兴奋剂。小鬼子根本就不把中国军队当回事。
第一批坚持了六天六夜退下来的士兵说,狗日的小鬼子,冲锋上阵嘴里还叼着香烟,有的甚至一手拿枪,一手提着酒瓶,好像是在自家的院子里嬉闹一样放肆。
一位断臂老兵说:“每位上阵的中国军人心里都憋足了一股劲,就是要多砍下几颗鬼子的脑袋,可是心有余而力不足,鬼子手里拿的都是新式武器,况且天上有飞机,地上有坦克,再勇敢的人也是血肉之躯,抵挡不住猛烈的火力攻势啊——”这位老兵仰天长啸,涕泪纵横。
小赛Q握着老兵像树皮般裂痕深深的手,说:“放心吧,我们有的是人,小日本灭不了我们!”说完,端着明晃晃的刺刀走上通往阵地的路口。
小赛Q觉得浑身热血沸腾,他从来没有感觉到自己如此勇敢,甚至可以用视死如归来形容。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能成为这样的人——可以做一回真正的男人了!在他心中,豪情逐渐演变成义不容辞的使命,仿佛他不只是一个人,是一支军队,一支笑傲沙场永不言败的军队,是一股无法抗拒的神力,可以藐视一切,战胜一切!
在硝烟弥漫的阵地上,小赛Q的记忆深处随时回荡着他对老兵说的那句话。他从来没有说过这样近乎伟大的话,觉得自己说完这句话后就是一个真真正正的军人了。他在心底暗暗发誓,要对得起这句话,对得起那些死在鬼子屠刀下的人。
小赛Q他们打退了小鬼子一次又一次进攻。
每次小鬼子发起冲锋时,小赛Q就会全神贯注地瞄准前方,他想把每颗子弹都送进鬼子的五腑六脏,但事与愿违,他越想打中目标,子弹越像是在戏弄他似的不着边际。每浪费一颗子弹,小赛Q都会小声地咒骂自己无能。不过,他知道急躁是提不高枪法的。
每次部队借鬼子撤退之机喘口气时,小赛Q还在继续练习枪法。几天下来,进步很明显,可他还是不满意,花了两个袁大头请他们军团的神枪手老巴给他传授了几招。
绰号为飞天蜈蚣的老巴原是土匪出身。据说他带着七个人靠一把斧子起家,起家的招牌还是那块老掉牙的旗帜:“反清复明”。那已经是宣统年间的事了。老巴他们一致认为没有响亮的口号难以立足,可这一口号并没有给他们的“土匪事业”带来什么实质性的效应。人们早也厌倦战争,一听到这口号反而觉得恐惧。只要明白人都清楚,明朝没有多少外患,可实际上比清政府更无能,更腐败,更恐怖。清初的极端民族主义者们提出这样的口号也不过是言不由衷的战略方针罢了,不外乎就是想拉拢那些患有唯我大汉独尊的思想疾病的少数人。
老巴他们的“义举”只有一个把青春都奉献给科举考试的老童生响应。于是老巴自封为复国大元帅,封那个因书读得太多而眼睛眯成一条线的老童生为复国大军师。那七个人都被老巴封为将军。如此一来,他们没有一个士卒可供差使,连诸如倒洗脚水之类的鸡毛蒜皮的小事情都要自己动手,因此他们尽管身居“高位,”却根本就没有享受过一天手握重权的滋味。
据老巴说他们在云南的丛林里坚持了好几年。他精湛的枪法就是在那几年里锻炼出来的。
如果不是老巴枪法好,老巴说他们早就饿死了。清军最初睁只眼闭只眼,后来忍无可忍,进行了一次大扫荡。他们九个人就是靠他这双手打游击活下来的。
再后来,为了生存,老巴红着脸说他们也抢一些过路商人。
有一次,山下来了一伙商贩。当时他们已经弹尽粮绝,于是拿着空枪虚张声势。快到手时,商队里为首的一位老汉抱住老童生的脚嚎啕大哭:“我已经一无所有了,把我的命也拿去吧!”
老童生吓唬他:“放手也,不然老夫开枪了也——”
“我一辈子的心血都被你们抢光了,——开枪吧——”老汉摆出一副以身殉“货”的架势。由于老汉用力过猛,老童生冷不丁被他拽了个狗抢屎。
气急败坏的老童生扣动扳机怒声喝道:“狗日的,老子毙了你!”
可是,枪并没有响。
众商贩发现这一天大的秘密后,信心陡增,于是像老狼遇到病羊一般围殴老巴他们。老巴他们被揍得鼻青脸肿,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得以逃生。
是役后,老巴他们灰心丧气,最终决定散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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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巧赶上蔡锷在昆明搞护国运动,于是老巴成了一名勇敢的护国军士兵——
老巴的故事还没有讲完,鬼子又发动了新一轮攻势。
小赛Q听到身边的老巴大声说:“狗日的小鬼子,——老子再有几只手该多好!”他话落枪响,黑麻麻的鬼子堆里已经有不少人被他送到小日本去了。
小赛Q手里的机关枪不停地喷出火舌。他感到手臂发麻,扣在扳机上的食指肿得像一根生了虫病的红萝卜,可他一刻也不敢放松。
老巴大声说:“时间还长,休息一会儿,暂时我们还顶得住。”
小赛Q却很固执:“鬼子不撤退,我不会让枪停下来!”他把牙咬得格格响,这样似乎可以减轻一点疼痛感。可后来,时间长了,全身麻木了,也就感觉不到疼痛了。再后来,他只隐隐感觉到枪口还有火舌不断地喷涌而出。
已经是第七天了。
小赛Q所在的团部只剩下十几个人,团长已战死。大家一致推举老巴做代理团长。
傍晚,一抹血红色的阳光残照在阵地上。硝烟在每个幸存者的眼前缭绕。
老巴从怀里拿出一支笛子,望着远方乌黑的天空吹起一曲《满江红》。尽管七个笛孔已在战火中受损,声音有些许走调,但是老巴慷慨激昂的满腔豪情还是融入混浊、闷热的风里飘向远方,传到坚守阵地的抗日将士的耳中——
又三天过去了。
由于人手不够,枪法稍好的战士在老巴的指挥下,左右开弓,每个人同时扣动两把机关枪。小赛Q等枪法孬点的,老巴是绝不允许他们冒这种风险的。他总是说:“你们只要把手中的那杆枪瞄准敌人就行,打一个算一个。”他还再三强调,“大家要注意保护自己,我们现在最需要的是人,不要轻易让小鬼子打倒!”
这一战下来,十几个人就只剩下来了小赛Q和老巴。
他俩背靠背坐在战壕上。
盛夏的夜晚十分闷热。月光懒懒地洒在凄凉的战场上,几棵被炸断的松柏在月光下垂头伫立,像是给战死沙场的将士们默哀。
偌大一个战场没有一点声响。这应该是夏虫的狂欢夜,这个季节的每个夜晚本来就是它们的节日,可今晚它们都伴随着远逝的枪炮声不知去向。
“这人最怕寂寞,”老巴拿出昨天忙里偷闲修过的笛子,对小赛Q说,“我给你来一曲《春江花月夜》,也许咱俩没有机会再见到春天了。”
笛声悠扬甜美,没有丝毫伤感,反而洋溢着一种祥和的平静。
小赛Q不怕死,但他落泪了。他从来没有听过这么好听的笛声。
小赛Q沉浸于美轮美奂的曲调中,他想起了江南水乡,乌篷船,模糊的月色,月色下,水乡女郎在江中似在采莲又似在赏莲——
笛声戛然而止。
老巴自语道:“小鬼子,就是死,也不会让你听出一丝一毫的怯懦。”他转身问小赛Q,“蔡子,你碰过女人吗?”
小赛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