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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七夜雪-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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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倒不想去江南,”薛紫夜望着北方,梦呓一样喃喃,“我想去漠河以北的极北之地……听雪怀说,那里是冰的大海,天空里变幻着七种色彩,就像做梦一样。”

她唇角露出一丝笑意,喃喃:“雪怀他……就在那片天空之下,等着我。”

又一次听到那个名字,霍展白忽然觉得心里有无穷无尽的烦躁,蓦然将手一松,把她扔下地,怒斥:“真愚蠢!他早已死了!你怎么还不醒悟?他十二年前就死了,你却还在做梦!你不把他埋了,就永远不能醒过来——”

他没有把话说完,因为看到紫衣女子已经抬起了手,直指门外,眼神冷酷。

“出去。”她低声说,斩钉截铁。

他默然望了她片刻,转身离去。

她看着他转过头,忽然间淡淡开口:“真愚蠢啊,那个女人,其实也从来没有真的属于你,从头到尾你不过是个不相干的外人罢了——你如果不死了这条心,就永远不能好好地生活。”

他站住了脚,回头看她。她也毫不示弱地回瞪着他。

两人默然相对了片刻,忽地笑了起来。

“这是临别赠言吗?”霍展白大笑转身,“我们都愚蠢。”

他很快消失在风雪里,薛紫夜站在夏之园纷飞的夜光蝶中,静静凝望了很久,仿佛忽然下了一个决心。她从发间拿下那一枚紫玉簪,轻轻握紧。

“霍展白,我希望你能幸福。”

第二天雪就晴了,药师谷的一切,似乎也随着瞳的离开而恢复了平静。

所有事情都回到了原有的轨道上,仿佛那个闯入者不曾留下任何痕迹。侍女们不再担心三更半夜又出现骚动,霍展白不用提心吊胆地留意薛紫夜是不是平安,甚至雪鹞也不用每日飞出去巡逻了,而是喝得醉醺醺地倒吊在架子上打摆子。

“哟,早啊!”霍展白很高兴自己能在这样的气氛下离开。所以在薛紫夜走出药房,将一个锦囊交给他的时候,嘴角不自禁地露出笑意来。

只是睡了一觉,昨天夜里那一场对话仿佛就成了梦寐。

【文、】“你该走了。”薛紫夜看到他从内心发出的笑意,忽然感觉有些寥落,“绿儿,马呢?”

【人、】“小姐,早就备好了!”绿儿笑吟吟地牵着一匹马从花丛中转出来。

【书、】她拉过缰绳,交到霍展白手里:“去吧。”

【屋、】也真是可笑,在昨夜的某个瞬间,在他默立身侧为她撑伞挡住风雪的时候,她居然有了这个人可以依靠的错觉——然而,他早已是别人的依靠。

多年来,他其实只是为了这件事,才三番五次地到这里忍受自己的喜怒无常。

如今事情已经完毕,该走的,也终究要走了吧。

“药在锦囊里,你随身带好了,”她再度嘱咐,几乎是要点着他的脑门,“记住,一定要经由扬州回临安——到了扬州,要记住打开锦囊。打开后,才能再去临安!”

“知道了。”霍展白答应着,知道这个女人向来古古怪怪。

“打开得早了或者晚了,可就不灵了哦!”她笑得诡异,让他背后发冷,忙不迭地点头:“是是!一定到了扬州就打开!”

霍展白翻身上马,将锦囊放回怀里,只觉多年来一桩极重的心事终于了结。放眼望去,忽然觉得天从未有如此之高旷,风从未如此之和煦,不由仰头长啸了一声,归心似箭——当真是“漫卷诗书喜欲狂”啊!

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做伴好还乡。

即从巴峡穿巫峡,便下襄阳向洛阳!

“绿儿,送客。”薛紫夜不再多说,转头吩咐丫鬟。

“是!”绿儿欢天喜地地上来牵马,对于送走这个讨债鬼很是开心。霜红却暗自叹了口气,知道这个家伙一走,就更少见谷主展露欢颜了。

雪鹞绕着薛紫夜飞了一圈,依依不舍地叫了几声,落到主人的肩上。霍展白策马走出几步,忽然勒转马头,对她做了一个痛饮的手势:“喂,记得埋一坛‘笑红尘’去梅树下!”

薛紫夜微微一怔。

“等回来再一起喝!”他挥手,朗声大笑,“一定赢你!”

她只是摆了摆手,不置可否。她竭尽心力,也只能开出一张延续三个月性命的药方——如果他知道,还会这样开心吗?如果那个孩子最终还是夭折,他会回来找她报复吗?

眼看他的背影隐没于苍翠的山谷,她忽然觉得胸中阵阵寒冷,低声咳嗽起来。

“小姐,这样行吗?”旁边的宁婆婆望着霍展白兴高采烈的背影,有些担忧地低声。

“也只能这样了。”薛紫夜喃喃,抬头望着天,长长叹了口气,“上天保佑,青染师傅她此刻还在扬州。”

我已经竭尽了全力……霍展白,你可别怪我才好。

有人策马南下的时候,有人在往西方急奔。

为了避嫌,出了药师谷后他便和妙火分开西归,一路换马赶回大光明宫。龙血珠握在手心,那枚号称可以杀尽神鬼魔三道的宝物散发出冷冷的寒意,身侧的沥血剑在鞘中鸣动,仿佛渴盼着饮血。

风雪刀剑一样割面而来,将他心底残留的那一点软弱清洗。

他在大雪中策马西归,渐渐远离那个曾经短暂动摇过他内心的山谷。在雪原上勒马四顾,心渐渐空明冷定。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也在漫天的大雪里逐渐隐没。

离开药师谷十日,进入克孜勒荒原。

十三日,到达乌里雅苏台。

十五日,抵达西昆仑山麓。

昆仑白雪皑皑,山顶的大光明宫更是长年笼罩在寒气中。

骏马已然累得倒在地上口吐白沫,他跳下马,反手一剑结束了它的痛苦。驻足山下,望着那层叠的宫殿,不做声地吸了一口气,将手握紧——那一颗暗红色的龙血珠,在他手心里无声无息地化为齑粉。

他倒过剑锋,小心翼翼地将粉末抹上了沥血剑。

然后,从怀里摸出了两枚金针,毫不犹豫地回过手,“嚓嚓”两声按入了脑后死穴!

他大步沿着石阶上去,两边守卫山门的宫里弟子一见是他,霍然站起,一起弯腰行礼,露出敬畏的神色,在他走过去之后窃窃私语。

“看到了吗?这就是瞳!”

“执掌修罗场的那个杀神吗?真可惜,刚才没看清楚他的模样……”

“滚!等看清楚了,你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死了——他的眼睛,根本是不能看的!

“是啊是啊,听人说,只要和他对上一眼,魂就被他收走了,他让你死你就死要你活你才能活!”

“那、那不是妖瞳吗……”

那些既敬且畏的私语,充斥于他活着的每一日里。

从来没有人敢看他的眼睛,看过的,绝大多数也已经死去——从有记忆以来,他就习惯了这样躲闪的视线和看怪物似的眼神,没什么好大惊小怪。

他直奔西侧殿而去,想从妙水那里打听最近情况,然而却扑了一个空——奇怪,人呢?不是早就约好,等他拿了龙血珠回来就碰头商量一下对策?这样的要紧关头,人怎么会不在?

“妙水使这几天一直在大光明殿陪伴教王。”妙水的贴身随从看到了风尘仆仆赶回的瞳,有些惧怕,低头道,“已经很久没回来休息了。”

“教王的情况如何?”他冷然问。

贴身随从摇摇头:“属下不知——教王出关后一直居于大光明殿,便从未露面过。”

他默然颔首,眼神变了变:从未露面过——那么大概就是和妙水传来的消息一样,是因为修习失败导致了走火入魔!

那么,这几日来,面对着如此大好时机,宫里其余那几方势力岂不是蠢蠢欲动?

他来不及多问,立刻转向大光明殿。

走过了那座白玉长桥,绝顶上那座金碧辉煌的大殿进入眼帘。他一步一步走去,紧握着手中的沥血剑,开始一分分隐藏起心里的杀气。

“瞳公子。”然而,从殿里出来接他的,却不是平日教王宠幸的弟子高勒,那个新来的白衣弟子同样不敢看他的眼睛,“教王正在小憩,请稍等。”

他点了点头:“高勒呢?”

那个白衣弟子颤了一下,低低答了一声“死了”,便不多言。

死了?!瞳默然立于阶下,单膝跪地等待宣入。

“呵呵呵……我的瞳,你回来了吗?”半晌,大殿里爆发出了洪亮的笑声,震动九霄,“快进来!”

他猛然一震,眼神雪亮:教王的笑声中气十足,完全听不出丝毫的病弱迹象!

“是。”他携剑低首,随即沿阶悄无声息走上去。

教王身侧有明力护卫,还有高深莫测的妙风使——而此番己方几个人被分隔开来,妙火此刻尚未赶回,妙水又被控制在教王左右,不能作出统一的筹划,此刻无论如何不可贸然下手。

一路上来,他已然将所有杀气掩藏。

“教王万寿。”进入熟悉的大殿,他在玉座面前跪下,深深低下了头,“属下前去长白山,取来了天池隐侠的性命,为教王报了昔年一剑之仇。”

一边说,他一边从怀里拿出了一支玉箫,呈上。

——天池隐侠久已不出现江湖,教王未必能立时识破他的谎言。而这支箫,更是妙火几年前就辗转从别处得来,据说确实是隐侠的随身之物。

“呵呵,瞳果然一向不让人失望啊。”然而教王居然丝毫不重视他精心编织好的谎言,只是称赞了一句,便转开了话题,“你刚万里归来,快来观赏一下本座新收的宝贝獒犬——喏,可爱吧?”

得了准许,他方才敢抬头,看向玉座一侧被金索系着的那几头魔兽,忽然忍不住色变。

那群凶神恶煞的獒犬堆里,露出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看衣饰,那、那应该是——

“看啊,真是可爱的小兽,”教王的手指轻轻叩着玉座扶手,微笑道,“刚吃了乌玛,心满意足得很呢。”

乌玛!

连瞳这样的人,脸上都露出惊骇的表情——

那具尸体,竟然是日圣女乌玛!

“多么愚蠢的女人……我让妙风假传出我走火入魔的消息,她就忍不住了,呵呵,”教王在玉座上微笑,须发雪白宛如神仙,身侧的金盘上放着一个被斩下不久的绝色女子头颅,“联合了高勒他们几个,想把我杀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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