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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灵飞经-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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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之扬痛怒发狂,忘了对手身份,咬牙切齿,只想扳回一局。朱微却如一团清风,抓不住,摸不着,明明见她在前,晃眼之间又没了影子。乐之扬团团乱转,气喘吁吁,突然双脚一绊,横着摔了出去,撞翻了两把靠椅、一架编钟,四肢一阵抽搐,忽地不再动弹。

朱微吃了一惊,她本想乐之扬认输作罢,谁知小太监倔强过人,非但不肯服输,挨了敲打,反而越发凶悍。朱微骑虎难下,只好与之纠缠,起初出手甚重,到后来心软手软,早已轻柔了许多。忽见对手失足摔倒,忍不住叫道:“乐之扬,你没事么?”

叫了一声,不闻动静,朱微担忧起来,走上前去,俯身查探,冷不防乐之扬翻身跃起,一手抓住剑鞘,向下狠狠一拽。朱微性子天真,不似乐之扬出身市井,全不知这世上还有诈败装死、诱敌深入的诡计,身子骤失平衡,一头撞向地面。

朱微剑法厉害,可是一旦到了地上,比的不是剑法,全是死缠烂打的本事。她只觉乐之扬一手拉扯剑鞘,一手拦腰抱来,心中惊慌不胜,使劲想要夺回剑鞘,但乐之扬死攥不放,两人纠缠之际,双双翻滚在地,朱微在下,乐之扬在上,两人四片嘴唇,紧紧贴在了一起。

这一下出乎意料,两人四眼相对,呼吸可闻,身子却似中了定身法儿,硬邦邦的无法动弹。这情形持续了一盏茶的时光,乐之扬只觉身下的少女软了下去,云絮似的身子温热滚烫,一股潮湿芬芳的气息扑面涌来,定眼看去,朱微双眼紧闭,两行晶莹的泪水从眼角流了出来。

这时殿外传来急促的拍门声,乐之扬如梦方醒,纵身跳了起来,可是还没站稳,一股剧痛从心口蹿起,上至头顶,下至会阴,整个人似被刀斧劈开。乐之扬不由惨哼一声,扑通摔倒在地。

朱微也是惊慌失措,爬起身来,只听拍门声更急,再看四周,桌凳歪倒,一片狼藉,处处都是打斗的痕迹。

“微儿!”拍门声稍稍一歇,一个苍劲的声音响了起来,“是我,快开门!”

来人竟是朱元璋,朱微眼前发黑,几乎昏了过去,再看乐之扬,少年双眼紧闭,面孔涨红发紫,似乎正在忍受极大的痛苦。刹那间,她只觉口中苦涩,想要出声答应,偏偏唇舌发抖,说什么也不听使唤。她心里明白,父亲一贯冷酷严厉,又因为出身卑贱,得志之后,对于尊卑之分看得极重,如果知道自己与小太监嬉戏,纵不责罚自己,也非得把乐之扬剥皮抽筋、碎尸万段不可。

想到这儿,她纵身跳出,拾起那口长剑,跟着推开窗户,正想去扶乐之扬,忽听“砰”的一声,门闩断成两截,中门大开,朱元璋一脸怒气地跨了进来,身后跟着姓冷的老太监。

扫视屋内情形,老皇帝大为惊疑,转眼看向女儿,朱微脸色苍白,两眼失神,身子阵阵发抖,好似风中之叶。朱元璋疑心更重,方要盘问,老太监忽地抬头,两道冰雪似的目光刺在乐之扬身上。他一晃身,抢到少年身前,伸手一摸脉门,蓦地直起身来,尖声高叫:“张天意!”

朱元璋被这一声打断了思路,盯着老太监大皱眉头。老太监一晃身,旋风般绕着内殿转了一圈,回到原处,两簇白眉紧紧皱起。朱微以为他看出此间奥妙,不由心往下沉,一股绝望涌遍了全身。

“冷玄!”朱元璋徐徐开口,“你发现了什么?”老太监应声一颤,仿佛失去操控的人偶,垂头弯腰,轻轻咳嗽两声,说道:“陛下,张天意来过!”

朱元璋双眉一挑:“何以见得?”冷玄指着乐之扬:“这个小子中了他的‘夜雨神针’!”

“夜雨神针?”朱元璋沉吟道,“你是说那种金针?”说到这儿,他有意无意地看了女儿一眼,少女眼神茫然,似有余悸,不由心头一紧,冷冷道,“若是飞针射人,微儿怎么没事?”冷玄叹道:“这就得问公主殿下了!”

两人的目光投向朱微,少女呆呆愣愣,仍是一言不发。朱元璋不觉有些担心,忽听冷玄叹道:“陛下勿怪,公主料是受了惊吓,故而短暂失神。依臣下猜想,张天意此来,本是对公主不利。不料公主是席真人的关门弟子,‘奕星剑’造诣不凡,凶手一时无法得逞,又听见陛下敲门,心中惊慌,故而发出飞针,翻窗逃走,小太监情急护主,挡在公主身前,挨了一记飞针!”

朱元璋听得不耐,锐声道:“冷玄,我前晚命你杀掉此人,怎么人没死,还藏在宫里作乱?”冷玄不动声色,慢慢说道:“陛下见谅,那人的‘龙遁’身法小有所成,宫深夜浓,捉拿不易,我怕他去而复返,再对陛下不利,所以不敢追得太远。”

朱元璋神色稍缓,点头说:“他藏在宫里,总是祸胎!”冷玄道:“陛下不必担心,他为我的‘扫彗功’所伤,脏腑受了重伤,要不然,公主和小太监都难活命。我看过小太监的伤势,飞针并未正中心脏,足见张天意伤势未愈,力不从心!”

朱元璋将信将疑,目光一转:“微儿,果真如此吗?”朱微的怀里好似揣了一只小兔,双鬓渗出细密的汗珠,看了看乐之扬,忽地把心一横,低声说:“全、全如冷公公所说……”话没说完,眼泪已经滚落下来。她从小到大,从未向父亲撒过谎,这泪水一大半倒是出于羞愧。

朱元璋当她后怕,心生怜惜,又问:“那为何关着门?”朱微道:“我跟乐、乐公公在研读琴谱,怕人打扰,故而、故而合上门闩!”朱元璋皱了皱眉,说道:“此事可一不可再,奴才总是奴才,万一祸起萧墙,门外人如何施救?”朱微低声说:“孩儿会剑术,所以托大了!”

“谨记我言,不可再犯!”朱元璋的疑心并未尽去,可是乐之扬中了金针、性命危殆,他不信活人,对于将死之人却不便怀疑,想了想,神色缓和了一些,漫不经意地说,“微儿,我昨日太忙,没来给你庆生,本想今天补上,谁知遇上此事,足见你福缘深厚。”说着转向冷玄,“小太监舍身护主,可嘉可勉,冷公公,你看他还有救吗?”

冷玄摇头说:“难!”朱微应声一颤,冲口叫道:“冷公公,你千万要救他!”冷玄叹道:“公主见谅,‘夜雨神针’不比寻常暗器,本是从百年前的大高手‘穷儒’公羊羽(按,见拙作《昆仑》)的‘碧微箭’化来,发射时用了阴阳二劲,阳劲为弓背,阴劲为弓弦,射入人体,立刻扭曲弯转,勾住骨肉经脉。必须知道发针的劲力几分阴、几分阳,以阳制阴,以阴克阳,将金针逼直,方可从容取出。”

朱微忙道:“冷公公,你神功盖世,一定可以取出!”冷玄摇头道:“金针蓄积阴阳二劲,如果用劲不当,非但不能起出,反而会向体内钻入。我若强行取出,一旦失手,金针刺破心包,小太监死得更快。”

朱微急得快要落泪:“那谁能救他?”冷玄道:“一是发针之人,他知道阴阳二劲的虚实,二是小太监自己!”朱微诧道:“他自己?!”冷玄道:“他若是内家高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凭借内功尝试,或能化解针上的劲力!”

朱微喃喃道:“可他不会内功啊!”冷玄接口说:“是啊,所以难救!”朱微只觉手脚冰冷,眼鼻发酸,前方模糊一团。

殿里沉寂时许,朱元璋忽道:“这件事,解铃还须系铃人。”冷玄轻声问道:“皇上的意思是?”朱元璋冷冷道:“清宫!”

他一抬头,声如金石相击:“传我旨意,宫里人全到太和殿之前集合,禁军入宫搜索,一分一寸也不可放过,哼,只要逮住张天意,一切迎刃而解!”

朱微心跳加剧,如果张天意真在宫内,一旦被俘,自己的谎言必然拆穿,乐之扬非死不可;可是抓不住张天意,乐之扬还是难逃一死。一时间,她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心乱如麻,抹了泪,低声说:“多谢父皇!”朱元璋瞅她一眼,冷冷不语。

冷玄俯下身子,伸出食指,在乐之扬心口轻轻一点,后者登时呻吟起来。朱微惊道:“冷公公,你干什么?”冷玄叹道:“我救不了他的命,但可延缓他的死期!”

朱元璋哼了一声,冷冷道:“实在救不了,赐他一口好棺材!”说罢看了朱微一眼,脸上大有愠色。朱微原本心虚,被他一瞧,心子狂蹦乱跳,可是朱元璋并未多说,拂袖出门。朱微痴痴想了一阵,才明白父亲必是恼恨自己为了一个太监动情,不过碍于乐之扬护主有功,没有当场发作罢了。

她呆了呆,回头看去,乐之扬已经苏醒,瞪眼望着自己,眼里透出一丝感激。朱微俏脸一沉,别过头去,忽听乐之扬口气虚弱,轻声说:“公主殿下,多谢了!”

朱微沉默一下,忽道:“宋茶!”老宫女应声入内,朱微说:“待会儿清宫,你扶乐之扬去太和殿!”说完一转身,匆匆出门去了。

宋茶瞧着乐之扬,那神气又鄙薄,又欢喜。乐之扬知道她一向仇恨自己,想必听了对话,知道自己死到临头,少了一个对头,故而喜不自胜。方才老太监一指点下,膻中穴钻入一股寒气,乐之扬心口的灼痛稍稍减轻,他躺了一阵,渐渐有了气力,心想无论如何不能让臭婆娘笑话,于是慢慢爬起,双手握拳,冲宋茶怒目而视。

这时钟声长鸣,正是清宫的信号。众宫人纷纷赶往太和殿,宋茶假意忘了朱微的吩咐,丢下乐之扬自行离开。乐之扬性子倔强,自身可以行走,决不假手于人,有宫女好心扶他,也被他婉言谢绝。

走到太和殿前,黑压压尽是人头,人群分成三拨,一拨妃嫔公主,一拨宫女,一拨太监。众人议论纷纷,不时传出“刺客”二字。

乐之扬心里明白,刺客根本子虚乌有,清宫不过是白费工夫。他站在那儿,心口忽冷忽热,十分难受,灼痛一旦蹿起,寒气立刻涌出,又将那股灼热驱散。

人群安静下来,有人粗声大气地开始唱名。乐之扬抬眼望去,一个年长的太监站在石阶前面,手持一本名册,大声叫出姓名。点到的太监应声走出人群,站到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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