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泪谷-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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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魁伟的大高个儿,他就是后沟村响当当的老贫协。
后沟村是一个生产大队,下辖三个小队。实际上,老贫协是第一生产小队的贫协主席。乔巧儿今夜,她是进入到他的辖区了。
第二天,天刚亮,和往常一样,老贫协早早地就起来了。他要给猪预备早饭。他生火,切料,围着锅台转,忙得不可开交。
这位老贫协四十多岁了,过去当过公家人,他一直在西安火车站上扳道岔,是个铁路工人。
他当公家人的时候,工作积极得很,年年被评为劳动模范。劳模是个光环,罩住了他,他只顾全力以赴干革命,恋爱都不谈。一直没有成家,他政治上更硬。困难时期,全国精简下放,他便主动为国家分忧,申请把自己精简下来,不吃公家粮了,回到家乡当了农民。因为他曾经是个工人阶级,家乡的人一律高看他一等,选他当了贫协主席。这么一当,也就一直当了下来。
他也的确优秀得很,虽然识不了几个字,心却总是红的,他能整段整段背诵最高指示。这样的人,被誉为三高:水平高,觉悟高,革命热情高。三高之人,在后沟村少得可怜。因此,队里又安排他喂猪。喂猪这工作,在后沟村带有一定的照顾性,这活儿轻。喂猪也还具有一定的原则性,因为猪是宝中宝,社会主义建设离不了,饲养员在思想上得过硬。阶级敌人是不配喂猪的,若下点毒药可怎么办。普通社员也是不能喂猪的,你得上山修梯田、搬石头去。让三高喂猪,革命阵营放心。这么一喂,老贫协也就一直喂了下来。人人皆大欢喜。
社员们早都忘记老贫协的官名叫个甚了,村里的大人和孩子们,一律称他为老贫协。
老贫协!老贫协!他听着顺耳,有荣誉感,咱是干部。
称呼官衔,是一种尊重,也是一种巴结。老贫协十分看重他的这个特殊身份。
虽然他当贫协,可他和左派却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左派心硬。而他是政治上硬,心却不硬。
老贫协煮好了猪饲料,挑着担子去往槽上送,他这才发现了猪圈里已经熟睡着的乔巧儿。他吓得倒退了好几步,扁担也从肩头滑了下来。没有一点思想准备,猪圈里竟然睡着一个人,好人怎么能睡到猪圈里?这分明是冒出了敌情。
狗日的!老贫协恶狠狠地骂了一句。阶级斗争的那根弦随之也绷紧了。
老贫协想,圈里睡的肯定是个阶级敌人,是来给猪投毒的,要来挖社会主义的墙角,是想破坏文化大革命的胜利果实。我决不能叫敌人得逞。老贫协顺手就操起了一根打狗棍,朝着熟睡的乔巧儿举了起来,厉声喝道:“谁?看打!”
其实,他并没有真打。这回他看清楚了,原来是个女人。
“起来。”老贫协虽然举着棍子,但他的声音柔软多了。
乔巧儿已经几天没有睡觉了,临近拂晓时,人困极了,她这才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起来就起来。”乔巧儿心里说着,“我看你就不像个坏人,我才不怕你呢。”乔巧儿真是一点都不害怕他,望着他,她的眼睛湿漉漉的,迷人得很。
只这瞬间,老贫协的目光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眼前看见的怎么会是一位倾城倾国的美女呢?他的血液一下子沸腾起来。
经过短暂的睡眠,乔巧儿的气色缓了过来,她不再倦困,她有了精神,她的容貌确实像是盛开的花朵。
这是真的吗?天上怎么会掉下来这样一个美丽的女人呢?而且是掉在了我的院子里。老贫协看呆了,他觉得眼前的情景是个幻觉,简直不敢相信,他的确是被乔巧儿的漂亮给镇住了。
美丽的鲜花人人爱。不爱鲜花的人,属于不正常的人。
哪里会有如此美丽的阶级敌人呢?老贫协反复地问着自己。黄世仁是坏人,不美;南霸天是坏人,不美;座山雕是坏人,不美;只有李铁梅才美。可眼前的这位漂亮姑娘,比李铁梅俊俏得多。敢打保票,她绝对不是个阶级敌人。十分干脆,在老贫协这里,乔巧儿的政审通过了,剩下的就只有爱了。
“这位女同志,你府上是哪里的?怎么歇到了这圈里。你有什么难处?猪圈可不是你停的地方呀!”
他到底是当过公家人,说话称同志。他还能弄出“府上”这样的文明词儿。乔巧儿得到了关爱,心里很感动,她的眼泪立刻就下来了。说道:“我是上来要饭的。我都快要冻死了。”
老贫协听了心就酸酸的,眼泪跟着下来了。
甚也不说了,他拉上乔巧儿立刻离开了猪圈,边走边道:“咱不哭,咱上窑里拉话去。”
窑洞里暖和多了,老贫协安排乔巧儿坐到炕上。
炕烧着,是一条热炕。他什么也不用问了,现在农村生活苦,出门逃荒要饭的人很多,这并不稀奇。他赶快上笼里去摸吃的。摸了半天,摸出来一个榆树面的黑馍馍,他赶快递给乔巧儿,让她吃。
捧着可以充饥的东西,乔巧儿这才知道饿了。好几天她没吃没喝,只几口,她就吃了下去。又喝了一大碗开水,不饥了,不渴了,乔巧儿这才有了力气。
吃人一口,还人一斗;这是一种美德。
乔巧儿吃了人家的东西,她总觉得这是欠了人家的人情,可她又没有能力来回报。见老贫协的窑里乱得无处下脚,她便像往常在自己的家那样,拿起扫帚,特别勤快,动手把窑里的卫生打扫得干干净净。
锅台是和炕连着的,这样生火做起饭来,带得炕也热了。老贫协的锅台脏得可够呛,看样子,已经很久没有收拾过。乔巧儿急忙投了一把抹布,将那锅碗瓢盆,一件一件地进行擦洗。
窑洞里顿时焕然一新,这个家有模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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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老贫协得意地在窑里走来走去,他偷偷地打量着乔巧儿,感到这个女人如同阳光一般,是她把窑洞照亮了。
我能不能挽留住她呢,叫她不要走了。这辈子,我能认识她,是个福气。要是可以留住她,不叫她走了,哪怕往后只当个亲戚走一走,我给她当个老哥哥,那也是一种人生的满足。他本想直截了当地把他的心思告诉给乔巧儿,可是话到了嘴边,他又张不开口。
整个上午,老贫协始终陶醉在这突然降临的幸福之中,他竟然把该办的公务全忘了。
这样,也就出事了。
“昨夜黑,老贫协拾了个婆姨。那女人扎眼得很,是个小妖精。”
消息像是长了翅膀,仅片刻功夫,全村的社员都知道了。
那时候,时兴早请示和晚汇报。每天每天,早上和晚上,一队的社员们都要集合起来,上忠字台前去,面向伟大领袖的画像,高举红宝书,齐声咏唱,敬祝心中的红太阳万寿无疆。这个事儿,很神圣,是由老贫协来主持,天天雷打不动。因为已经成为铁的规律,老贫协每天早起喂完了猪,他便早早地赶到忠字台前去,领导大家完成这项政治任务。可是今天,社员们都集合齐了,单他缺席。大队长便派人上他的窑里去看看,是不是病了?这一看,发现一个女人,马脚也就露出来了。
这是一个爆炸性的桃色新闻,社员们都不敢相信,却又不能不信。便七嘴八舌地议论起他来:
老贫协不是思想红嘛,咋也偷着乱搞男女关系。他是个真马列,还是故意在人前装马列。
这可是个作风问题,是个大问题。他是跟上资产阶级走啦,他腐化啦,他没有资格领导咱们早请示和晚汇报。
嗨!老贫协也长个鸡巴。那玩艺儿,又不是个摆设,他想搞一搞,也是可以理解的。
大队长是个媳妇迷,他听说老贫协的窑里有漂亮女人,心里忽腾就热了。他并且在心里骂着:老贫协呀老贫协,你个狗日的,你就给我假革命吧!原来你也不是一个什么好东西。他是嫉妒了。可表面上,当着广大贫下中农的面,他还要装出个很革命的样子。他安排大家继续进行早请示,自己便单枪匹马,直奔猪圈而去。
在后沟村的地盘上,大队长可不是个一般的人。他比老贫协小几岁,也是个大高个儿。他说话底气十足,目光炯炯有神,平时不是叉着腰,就是背着手,一看就有魄力。他最喜欢穿红卫服,胸前佩戴纪念章。他曾经去大寨参观过,也经常上县里开会,见过大世面。在后沟村,他掌管着一队二队和三队的全部土地和人口,权力达到了顶级。他要是喜欢你,你就可以多吃多占。他要是讨厌了你,小鞋便穿得你活不下去。在后沟村,无论是谁,都知道大队长是个跺一跺脚山摇地动的人物,他就是真理的化身,没人敢碰。
大队长急着想去看看漂亮女人,他一路走得风风火火。老远,就看见他胸口上的纪念章,在阳光下一闪一闪的。
来到了猪圈,大队长一眼就瞥见了乔巧儿。这个无比美丽的女人,她正帮着老贫协喂猪呢。
难怪说她扎眼得很,是个小妖精。细细观赏,这女人是溜肩膀,细腰身,高奶子,肥胯骨。脸蛋儿特别耐人寻味,她是弯月眉,凤眼窝,高鼻梁,小口口。不笑也像是在笑,实在迷死人。将她上看,下看,左看,右看,总是个鲜艳,永是个俊俏。实在不敢多看,多一眼,就要神魂颠倒了。大队长全身的热血奔涌起来,这辈子,他还没有见过这么可心的女人。
可他是个领导,还要装一装,必须摆出一副严肃的样子来。他故意不去理睬乔巧儿,拉上老贫协,他俩要进窑里单独谈话去。
“昨夜黑,你都弄甚来?”
老贫协心里明镜似的,知道大队长问的是什么。肯定,他是往那方面想了。老贫协就理直气壮地告诉他:“昨夜黑我光明正大。”
大队长就一针见血地指出来:“一男一女,钻到一个被窝儿里,还能干出啥好事?”
“我倒是想,可我没有那个命。天都明了,我起来喂猪,这才遇上了这女人。她在圈里停着呢,我能弄个甚。”
“耍花枪,你说得比唱得还好听。”
“我向毛主席保证。”
大队长冷笑道:“是啥光荣事儿?你还敢把伟大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