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夜-第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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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红头埋下,声如蚊蚋:“都尉一夜未歇,早饭仅食稀粥,倚红不巧多带了两个饼罢了,不算什么。”
林宏看了她一眼,离开时,步履又轻快了几分。
永夜望着淋淋漓漓的雨出神。她前世的家乡就是陈国这种南方气候,春日细雨绵绵,一入陈境,脸上的皮肤都似扑上了一层水汽,湿润得欲要拧出水来。
但是这样的天气,倚红与豹骑却不是很喜欢,总觉得天空始终盖着层灰色的盖子,心情跟着压抑。
这样的天气最适合感怀。
月魄英俊的脸,温柔的笑脸又出现在眼前。隔着雨雾她似乎瞧见他白衣飘飘如谪仙般的身姿。
他日后会在齐国开一间叫平安的医馆,在繁华的街上或是在很小的镇落。前面是医馆的门脸,后院会种着他喜欢的各种药草。
没有电视没有网络,月魄平时何以消遣?永夜扯出一抹笑容,他多半再会饲养条蜈蚣当宠物玩。他还会叫它小星吗?
永夜静静的想,月魄与蔷薇应该平安离开宋国去往齐国的路上了,两人还会一路斗嘴一路笑着玩着。耳边似已传来蔷薇银玲般的笑声。
她的目光落在滴水下的石缸上。水滴划开涟漪,一个又一个的满月,月魄的面容在水中浅浅浮现。
永夜嘴边擒着微笑,干脆坐在回廓上拿了一罐围棋子一颗颗往檐下两丈外的石缸里扔。
水叮咚溅起水花,一个又一个圆月出现,突然一变,水纹竟另起波澜。
永夜闭上了双眼,心随水波漾起温柔的甜蜜与丝丝得意。
凝神时,她仿佛能感觉水中游鱼惊恐的摆尾,永夜满意极了。自己的感觉越来越灵敏,在这样的雨天,无数雨滴落檐下的杂音中还能清楚分辨出游鱼的动静。
六祖说心似明镜台,能映出世间万物,天上鸟飞翔,水里鱼游曳。见风吹旛动,六祖道不是风动,也不是旛动,是心动。
永夜眸中光彩掠过。
她深吸了口雨中的清新,所有的一切都让她来结束吧!
风林寨匪首的话她细细回味,能得她入陈消息这么准确的,从安国一路上跟着队伍的人就应该是陈国的探子。
传出这个消息的人一定是易中天。陈使见了五个俘虏汗都急了出来,人不敢放,又怕真的于殿前对质把脸丢尽。在青州停留两日,说是雨天不宜赶路,她想,等的会是易大将军亲自前来处理。永夜嘴一咧,无声的笑了,易中天,我太想和你聊聊三国了。
她越想越好笑,
就在这时,她感觉到气息压迫过来,迫得檐下雨幕直直朝她扑过来。这气息说强不强说弱也不弱,足以让她湿衣罢了。
“哈哈!”永夜不让不避,冰凉的雨水兜脸袭来,带着股醉人的清新,她扬起脸大笑:“哎呀,倚红,我的衣服都淋湿了!”
“少爷!你会生病的!”倚红赶紧过来欲扶起永夜去更衣。
永夜蛮不在乎的擦了擦脸上的雨水,这易容药水泡也洗不掉,想看我的真面目,不行。她低头看倚红抖着衣上的水渍,叹了口气:“一直都病着,又有什么关系!就是怕公主一嫁过来,我这身子,唉!”
“永安侯?”清冷的声音从回廓不远处静静传来,带着疑问,也是肯定的语气。
鸿门茶
“永安侯?”清冷的声音从回廓不远处静静传来,带着疑问,也是肯定的语气。
易中天?永夜敛去眼中神彩,故作惊诧的抬起头。
回廊尽头站了几个人,当先一人一身灰色长袍,三十出头,发用根灰色布带随意系住,身材高大,鹰勾鼻恰到好处的勾勒出一种威严,目光炯炯上下打量她。
永夜没有回答,头微偏着,看了灰衣人一眼,他没穿官服,就这身气势便知他是陈国第一高手,左将军易中天。原来他长得这般……阴沉暴戾!
“易将军稍等,永夜狼狈失礼,换身袍子就来。倚红,请将军水榭歇息!”永夜拧着衣袍的水走进了内室。
易中天身边扈从怒意顿显便要发作,易中天伸手拦住。他盯着永夜单薄的身影没吭声。只看了他一眼就知道他的身份,且镇定自若,永安侯果然不是寻常人。
鲁达告知他永安侯一副短命相,他不太相信,故意让雨飘上永夜的脸一试,肤色依然苍白黯淡。一瞧便知阳气不足,气血弥亏。一个羸弱少年出手却狠辣之极。三百军士与风林寨百十来人的尸体就是证明。而且,安国豹骑仅受轻伤,无一阵亡。易中天嘴边笑纹若隐若现,这样一个人,单凭能将计就计的心思,他就不会看轻了她。
“将军!”倚红轻福。
陈使谢大人这时急得满头大汗的跑来:“下官见过易将军,倚红姑娘,这是我陈国易大将军,烦请通报侯爷!”
倚红行了礼,不卑不亢地回了句:“我家侯爷更衣,易将军请随奴婢来。”
易中天有些赞赏的看了她一眼,对陈使道:“谢大人不必心急,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永安侯身体单薄,不宜雨天赶路,再歇一晚。明日赶去泽雅不会误了皇上宴请。”
“全仗将军安排!”谢大人心里暗骂,我急的是那五个人是你的人,你就去看了一眼,也不说该怎么办,我如果回皇上去?
易中天摆手让扈从退下,随倚红走进回廓一侧。
这是间面积很大的水榭,外面正对一池烟波。湖中初荷田田,绿叶半卷。雨水密密溅在水中升起一层白色的水雾,更显烟波浩渺。湖岸遍植柳树,细枝轻拂,南方的水墨烟雨不落纸间已浑然天成。
易中天掀袍坐了,倚红升起火炉,摆好茶海,曲膝一福:“将军宽坐。倚红这就去请候爷。”
他瞟了眼茶海,嘴角挑起好奇。他想起曾经也在这陈国烟雨中与一人品茗,那人道,茶之一道最适合静心养气,永安侯心思足见深沉。
永夜换了身紫金福字团花宽袍,腰间系了一串玉玦玉佩玉刀,满身富贵之气。人未到,腰间配饰清碎的声音混着雨声传来,清雅动人。
易中天禁不住侧过身去瞧,目光在永夜脸上转了几转,不得不承认这位永安候就算是病中那张脸也美丽得很。他心里嫉恨又起,淡淡说了句:“永安侯很喜欢这里?”
“陈国烟雨之美天下闻名!永夜很喜欢。”永夜捧了个瓷罐笑容可掬地说道,“换了衣袍,想起要请将军喝茶,于是翻了很久才找着这罐茶,将军久等了。”
永夜坐到茶海之前,与易中天隔几相望:“永夜喜茶,不知易将军可有同好?”
易中天目不转睛盯着她一字字说:“素闻永安侯静心养病,于茶道素有心得。易某之福。”
“茶最适合养气宁心,易将军杀气太重,喝喝茶有好处。”永夜头也不抬的答道。
空气中只闻烟雨气息扑鼻而来。
炉上茶壶水珠翻滚,如玉似珠。
永夜专心选茶,在素纸上拣出大小长短差不多的完美茶叶,小心拢了,这才笑道:“此茶名山中听雨,取观春雨绵长,山似水墨的意境。此杯为素心杯,薄胎白玉,纯净无瑕。心若虚谷赏雨品茗,乃是人生乐事。”
易中天见永夜高举茶壶冲出高山流水,沸水滚入搅动茶叶,激出一股幽香,沁人肺腑。想起手下鲁达被擒,三百人瞬间成了亡魂,心思也如被沸水冲淋,好不难受,声音更冷:“永安侯入陈便为我国剿匪四百人,无一活口,老虎嘴血染山林,如今却能安然品茗,说什么素心听雨,岂不笑话?”
“山中百姓清苦,往来客商赚点银子也不容易。永夜身为陈国准驸马,恨不得平了这百里内的大小山寨,当做送给公主的厚礼。才杀得几个剪径小贼,不算得什么。易将军为国操劳,难得闲适,请!”永夜无视易中天语中讥讽,轻笑着递过一杯茶。
好个舌灿莲花的永安侯!易中天眼神锋利如刀,已逼出杀气。
岂料那张苍白的脸也带着笑容对视了过来,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泛着温和的光芒,竟看不出丝毫害怕。
这天下有多少人能与他对视?易中天想起多年前那个黑衣少年,持一把长剑在散玉关外的棋山挑战他,若不是听说他打败了齐国第一高手清虚子,他不会应战。
然而棋山之上,那少年却与他战成了平手,他的目光便与永安候的目光一样,平和而带着笑意。
当年那个少年让他惊叹,这位年轻的永安侯没有武功,身体单薄,心却沉稳狠辣。叫他如何敢小觑。几百条人命一个不留,鲁达及四个亲兵若不是想留着给他难堪怕早已没命。易中天注视着永夜悠闲的煮茶,端起茶杯一口饮下只觉馥郁回甘,绵长不绝,不得不叹一声好手艺。
然而心中却是不甘,玉袖清丽端庄的模样冲进了心里。幼时,她抱着他亲热地喊他易哥哥。再大一点,是他亲手教公主武功。他看着她长大,她的一颦一笑已如刀刻般深深印在了心里。
皇上答应过他,散玉关战后就准了他娶公主。然后散玉关战败,公主却立志要去安国杀端王。以玉袖的心智绝不会是永安侯的对手。他如何肯让她去冒险。
他的公主,嫁给这个不知什么时候就短命死掉的永安侯?嫁过去就当寡妇?或者身败受死?
他一定要杀了他,让端王痛,断了玉袖的心思。他宁可与端王再战散玉关,也绝不让玉袖陪上一辈子。
易中天冷冷说道:“公主心慈,不会喜欢你的厚礼。”
永夜看着易中天眼眸中神色变化,此时怒火与杀气凌厉扑来,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强自镇定心神挣扎着冒出一句:“只要袖喜欢,她要什么样的礼永夜也为她取来。”
这声亲呢的称呼像刀一样刺进易中天心中唯一柔软的地方。“咔嚓!”手中茶碗被他的气势所迫破裂开来。他顺势扬手,掌中茶水如珠击在永夜胸前。
夹杂着内力的水珠重重拍打着永夜的心口,她只觉得气闷异常,眼前发黑。暗骂道再使几分力,我就吐血了。
“这杯子太薄,不适合我这武夫。”易中天冷冷说道。
杀气顿消,空中凝固的沉闷被打破。永夜捂着胸口暗暗吃惊,易中天的武功真不是吹的。她挤了个笑脸道:“不是易将军的错,下回永夜一定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