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七日晴-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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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接到齐光彦的电话,想起好一阵子没见面,约了一起吃饭。
现在的他们只是朋友,她清楚地告诉过他,不想再和任何人在感情上有交集。但是他说,他答应过哥哥要照顾她,受人之托就要忠人之事。
虽然他嘴里不说,但是她知道,他一直在等她……
吃过饭后,他们兴之所至地逛街,她想起要买些绘图颜料,顺路绕到美术用品社,在过马路时,双腿仿佛一瞬间失去了力气,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跌了下去。
“小晴,妳没事吧?”
“我……”那一瞬间,视线是模糊的,只有一片雾蒙蒙的白光,她伸手摸索他的位置,找到他伸出来的手,靠着他的力量站起。
“小晴?”他觉得怪怪的,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不要晃了,再晃还是五根手指头。”视线恢复清明,她轻轻吐出口气。感觉双脚比较使得上力。“我知道你要问什么,我只是最近太累,有点体力不支而已,忙完这一阵子我会好好休息的。”
齐光彦摇头。“我看不妥当,医院就在前面,去检查一下好了。”
“不要啦,又没怎样,你不要浪费医疗资源。”
“大不了我出钱,确定没事不是更放心吗?妳要再有意见,我直接打电话向妳哥告状,说妳不乖。”
一搬出沈瀚宇,她只能乖乖闭嘴。
没办法,这三个字是她的死穴。
“MultipleSclerosis?”
坐在一旁陪她等报告出炉的齐光彦,乍然听到陌生名词,抓了抓头发,一脸茫然。这什么东西啊?听都没听过。
“中文名称叫多发性硬化症。”
还是不懂。“那会怎样?和感冒差不多吗?吃药多久会好?”
“呃?”医生满脸黑线条。
光看医生的表情,他就知道他问了个蠢问题。
好啦好啦,他承认他孤陋寡闻,他又不是学医的,哪会知道MultiploSclerosis是什么鬼东西?今天要是沈瀚宇在,大概就不会问这么白痴的问题了。
回头看见沈天晴茫然失神的表情,他问:“看来妳听过,要不要解释一下?”
“基本上,多发性硬化症算不上是遗传疾病,但是可能和基因有关,也就是说,亲族中有人患过此病,机率会比较高。”医生发挥专业素养,向他解释。
沈天晴恍惚地点了下头。“我爸!就是死于多发性硬化症。”
“什么?会死人?”唬、唬烂他的吧?“那、那她……”
“不一定,视个人状况而定。有些人会头晕、疲劳、抽筋、视力模糊,吞咽困难,四肢无力,更糟一点,可能会下半身瘫痪,完全看不见任何东西,这得看她病情控制得如何。”
这么严重?!齐光彦傻眼,说不出话来。
“所以你们要先有心理准备,有什么事没做的,把握机会,目前这种疾病还没有找到根治的方法,所以,我们也不能保证——”
“妈的,什么叫不能保证?!”齐光彦火爆地拍桌叫喝。这蒙古大夫的意思是说她会死吗?
“光彦——”她神色空茫,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什么事?小晴。”他赶紧绕回她面前。
“不要……”
“什么?”他倾耳,捕捉她轻细的音浪。
“都这时候了,妳还满脑子只顾着他!”齐光彦不由得火大起来。她能不能自私一点、多爱自己一点啊!她这个样子……真他妈的让人心痛!
“不要告诉哥……”她喃喃重复。“拜托,不要让他知道……我不要……耽误池……”微弱的力道揪扯着他的衣服,心慌地说了一遍又一遍。
“好,我不说、我不说,妳不要紧张!”他一张手,用力抱住她。
她松了口气,挤出虚弱的笑花。“他好不容易,可以过平静的生活,我不要……不要再成为他的负累……不可以……”
她不记得那天是怎么回到家的,在床上睡了一整天,齐光彦也在她身边陪了她一整天,寸步不离。
那些绝症病患在得知自己病情时都是什么样的心情,她无从得知,奇怪的是,睡醒之后的她,居然能够平静地接受这个事实,思绪从来不曾如此清明过,许多以前没想过的事,全都浮上脑海。
她很认真地告诉眼前的齐光彦:“你是一个很好的人,你对我的用心,我都感受到了。对不起,我的心太满,已经没有空间容纳你了,如果我先遇到你,一定会爱上你的。”
“笨蛋!不必这么早就交代遗言!”他难过得说不出话来,抱着她掉泪。
他看起来比她还无法接受她的病情,他说,她这辈子不曾快乐过,老天爷一直在玩弄她的人生,他替她不平。
谁说的呢?她快乐过啊,认识了哥,就是她这辈子最幸福的一件事了,她从来就不曾后悔走过这一段。
她还有很多事没做,没有多余的时间沉浸在悲伤和怨天尤人当中,她要趁还能画的时候,好好将生命中最美的那一段记录下来,因为有一天,她会连画笔都拿不起来……
别人或许不懂,但是哥,他一定会懂的。
她希望他看到这些画之后,能够支撑着他熬过失去她的悲伤。
生命会结束,但是这一段段最美的回忆、最纯净的感情,却留了下来,陪伴着他。他不需要难过,因为他们亲密的从来就不是肉体,所以不管他们人是不是在一起,灵魂始终不曾分离过,这一点,他与她都很清楚,摆脱了肉体与世俗的规范,超然的心能够更自由的爱他。
这或许是上天赐予她,最后的慈悲……
英国.伦敦沈瀚宇站在窗前,观赏窗外丝丝细雨。
多雨的伦敦,一年四季少有晴天,他怀念台湾的阳光,以及——他生命中那片小小晴空。
晴!她现在还好吗?
他无时无刻都有飞奔回台湾的冲动,但是她说,她要过新生活,他的存在会阻碍到她追求幸福的脚步……
就为了这句话,他压抑着,不敢任性。如果这样能让她平静,他是该走得远远的,小心收拾好满溢的思念,不能、也不该再去干扰她。
近来的阴雨绵绵,让他想起她的生日又要到了。台湾的天气如何呢?依往年经验去猜,十之八九又在下雨了吧?
她老是在盼着天晴,让他带她出去游玩,度过最快乐的生日。现在呢?她还在期待吗?还是现在已经有另一个人陪在她身边,她早忘了那个最原始纯真的期盼?
是啊,光彦会陪着她的,她会有一个最甜蜜的生日,不需他操心了……
回过身,目光定在桌面上的信件,他敛眉凝思。
她答应过,每个月一封信,近三年来,固定会在十五号收到她的信,从没有例外过,这个月却整整迟了一个礼拜,是她忘了吗?
他挑了几封观看。每次收到她的信,总要反复读上数十次,内容早已倒背如流。晴的字体很漂亮,工整娟秀,看得出她一笔一划很用心地在写这些信,可是近几个月,字体愈来愈潦草,最后的两封还是用计算机打字。
她说,是因为最近太忙了。办画展的事,她很得意地告诉了他,然而太多事令她焦头烂额,觉得二十四小时不够用,如果不是怕他飞回台湾扁人,还真想写E…mail比较快,省时省力又省邮费……
她一直想让他觉得,她日子过得很充实、愉快。
他回信时,特别叮咛她别累坏了自己。
可是,真的有这么忙吗?忙到连写信给他的时间都没有?
这是不是代表他在她心中已经逐渐淡去?
最近老是心神不宁,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轻轻的敲门声传来,他将信折好放回信封。“进来。”
钟点女佣看了看他。“先生……又在看妹妹的信了?”
“嗯。”他淡应。“这么晚了还不回去?”
“那个……嗯……有件事,可不可以问你?”他看起来很重视这名亲人……
他疑惑挑眉。“问吧!”
“先生是学医的,那,你知道什么是吗?”
“MultiploSclerosis?!”收好信,他偏头回视。“多发性硬化症,这病很麻烦qi書網…奇书哦,它是一种中枢神经系统方面的疾病,因为我们神经纤维的外层叫“髓鞘”的物质受到破坏而引起的;也算是自体免疫系统疾病,由于免疫系统无法分辨自体细胞与外来侵犯物而攻击身体内的组织,白血球会通过血脑障蔽进入中枢神经系统中攻击髓鞘,造成髓鞘和神经的损伤。”
“你说得好复杂,我听不太懂。”
他浅笑。“简单的说,当这些髓鞘被破坏之后,神经讯号的传导就会变慢,甚至停止,然后出现不同症状,而这些症状是因人而异的,一般多发生在二十到四十岁之间,女性比例又高出男性两倍,有血缘关系的亲属,为求保险起见,最好也去检查一下。”
说完,他起身倒水,顺口间:“怎么?妳认识的人有这方面的困扰吗?我唯一能给的建议,就是叫病人的亲友多陪陪他吧,目前为止,多发性硬化症的成因还不清楚,所以至今尚未研发出能根治的办法,干扰素算是目前经临床研究证实,可以延缓恶化的有效药物,也就是说——”他摇摇头,给了她一记“懂了吧”的眼神。
“会……会死?!”是这样吗?她吓到了。
沈瀚宇点头。“失明、残废,甚至于死亡,都有可能。”
“那……”她欲言又止,思忖着,她该说吗?见不到亲人最后一面,应该会很难过吧?
他喝了口水,停下来看她。“妳到底想说什么?”
“先生在台湾的妹妹……”
一不留神,水杯掉落地面,尖锐的瓷器碎裂声,划过惶然跳动的心。他弯身去捡,怔忡抬眸。“晴?”
“对,好像是这个名字,那天打扫时,听到太太在讲越洋电话,好像就是说硬化症,还有那个叫什么晴的女孩……”
雪白的瓷器碎片染上殷红,艳色血河顺着掌心往下滑,汇成弯流,一滴、两滴……
三之五永恒
这是一个名为“回忆”的展览。
一展出便造成轰动,掳获了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心,站在每一幅画前,每一个人都屏息着,被画中所流露的强烈情感震慑,没人舍得移目。
从年幼时,杨桃树下捧着书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