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到-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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麒麟觉得累,手也很痛,但她仍然固执地不肯表现出来,只是有些过分专注地审视着娄欢唇上浅浅的笑意。
那是笑吧?想揭开他的面具,看看他微笑时脸上的表情变化,而不仅仅是从一抹唇形的微妙弧度臆测他真实的想法。
到底她有没有被挟持的感觉呢?麒麟回答:“就算回答'有',又如何呢?太傅,朕需要你。”即使真的被挟持了,恐怕也是自己心甘情愿的吧。
这正是最困扰麒麟的问题,她怎能如此需要一个,或许并不需要她的人?
“啊,表白了……”顿住匆忙的脚步,太保下意识躲在一旁的石柱后头,喘着气,偷偷看着她的麒麟脸上强忍着伤心的表情。
这十年来,麒麟很努力地达成娄欢的种种要求,试着成为一个好帝王。
她看在眼底,总是担心有一天,这些期待会压垮麒麟的肩膀。
怕娄欢要求太高、也太多。
可怜的麒麟……担心自己永远达不到娄欢心中理想帝王的标准。
身为太保,她该干涉娄欢教导麒麟的方式吗?为他竟让麒麟如此不快乐。
正思量着,麒麟已经抹去脸上的脆弱,往这头走了过来。
“保保?”看见她,有点讶异,还带了惊喜。
太保抬起头来,微笑地看着麒麟,以及她身后的娄欢道:“陛下,太傅。”娄欢躬身回礼:“太保。”太保点头回礼,随即仔细审视起麒麟。
她来晚了,一早她爱困,便躲起来午睡,宫人到处找不到她,直到她下午到寝宫想找麒麟玩耍时,宫才七嘴八舌地告诉她,麒麟去探望被软禁在华胥宫的太后,当场吓得她赶忙飞奔过来,就担心麒麟出事……看来,娄欢比她更为警觉,应该是没事了。
不想让麒麟知道她曾为她忧心,本想假装是不小心闲晃过来的,但视线扫到麒麟染血的衣袖便停住,太保猛然低呼:“麒麟受伤了吗?!”随即察觉到太傅投来的严厉视线。
娄欢沉声问:“太保,今早陛下习剑时,不知你人在哪里?”保氏负责照顾帝王的安康,但这位帝王如今却受了伤,显然是有人失职了。
太保正内疚着,担心麒麟的伤势,麒麟却袒护道:“保保又不懂武,刀剑无眼,是朕不准她靠近校场。”虽然她自己也不怎么喜欢习武,若不是因为身为帝王,不能不学习保护自己,甚至有一天也许还需要“御驾亲征“,她是不可能卖力去学的。
娄欢正要驳斥,但太保已经先出声道:“麒麟不要这么说,太傅说的没错,我应该要陪在你身边。”而不是在意外发生时还后知后觉,她真是太大意了。
平常她们嘻嘻闹闹,其实娄欢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今天麒麟却险些出了事,万一她独自在华胥宫探视太后时,太后突然发狂了呢?
麒麟因为习剑而不慎受伤,固然她自己也有责任,但身为帝王的保傅,怎能把这件事当作单纯的意外?毕竟,这原都是可以避免的。
明白即将发生什么,麒麟心急地瞪着娄欢道:“太傅,请你不要……““请陛下不要干涉臣的职责。”娄欢打断麒麟的话,看着太保道:“你我失职在先,依照皇朝律令,我以宰相的身分裁决,即日起,三公自我降罪,褫冠,入监服刑三十日。”麒麟焦急大喊:“朕不许!哪有帝师入监服刑的道理,更不用说你还是宰相!”“律法制订在先,宰相犯法,与庶民同罪。”娄欢果真铁面无情,连自己都一起判了刑。
太保无奈一笑,彻底服了娄欢。只是,他们担任帝师已逾十年,还没有真正因为失职而下过狱呢。娄欢这决定,势必会引起朝中上下的骚动吧!
麒麟慌张地看着娄欢,急急想着应对之道,偏偏脑袋越急越不管用,直到一抹灵光乍现,她露出喜色……“好吧,你判决你的,朕也可以特赦朕的!”赦免罪犯,可是帝王的权力。
娄欢启唇似笑,轻声询问:“用什么理由?什么名目?”“特赦犯人还需要什么理由?”麒麟直率地道:“历来大赦天下的帝王,不就只为图个'爽'字?”尽管要入监一个月,让太保有一点小哀怨,但听见麒麟直率的回应时,她还是忍不住哈哈大笑了出来,可爱的麒麟,看不出娄欢依然在试炼她吗?是因为年岁尚轻,不懂得人情世故,还是因为当局者迷呢?
娄欢微抿起唇,不知是因为不悦,还是为了掩饰笑意。
“陛下不用急着回答,臣与太保、太师入狱期间,陛下可以好好想一想,作为一名帝王,在什么时间、什么条件、什么名目之下,才能动用赦免的权力。”麒麟一时间找不出话来反驳她的宰相。
尽管不想让心爱的保保住进阴暗的牢房里,但她想破了脑袋,却仍然想不出一个可以说服娄欢的说法。
对皇朝那上千条规范帝王拥有什么权力,以及该如何使用那些权力的律令,她明明也读过,但此时竟然一条都引用不出来。真是事不关己,关己则乱啊。
勉勉强强,麒麟蹙眉道:“太傅若自罪下狱,那明天朝堂上没有宰相在场,朕该怎么向群臣交代?”现在到底是谁比较会惹祸?这男人就不能大事化小吗?
娄欢不能,他说:“要如何跟群臣交代,就劳烦陛下好好想一想了。”他催促着:“请陛下不要光顾着讲话而停下脚步,快回寝宫让御医重新包扎伤处吧。”闻言,麒麟瞪着染血如花的衣袖,眼睛一亮,“朕失血过多,脑袋一时无法清楚思考,三公下狱的事,明天再说吧。”娄欢但笑不语。
太保担心麒麟的伤势,先安抚道:“来吧,麒麟,我们先把你的伤给处理好。”“娄欢?”麒麟坚持要听到他的允诺。
娄欢却只道:“陛下尽管放心,臣在狱中也能处理政务,不会耽误国家大事。”“娄欢!”她在意的,根本不是这个啊。
当个帝王当到让自己帝师入监服刑,岂不是个天大的笑话!不,她在意的,也不是这个,她只是不愿意看到身体并不是很强健的保保下狱罢了,而且这件事关太师什么事?为何太师也被牵连其中?
太保叹了口气,不顾他人眼光,拉起麒麟没受伤的手,温声劝道:“麒麟先别争论,赶紧让御医来治疗你的伤要紧。不然,万一你伤势过重,我们三'公'可能不仅得关上一个月,两个月都有可能呢。”就这样,太保劝着,终于把麒麟给劝回宫了。
太保心想:该感谢娄欢把麒麟原本低落的心情用这件事给转移开了吗?可矛盾的是,常让麒麟不开心的人,也是娄欢呢。
三位帝师将要下狱这件事……可爱的麒麟,她真的很在乎呀。
第四章
一直都觉得,倘若真有一天,她站上了那座名曰“圜丘”的圜形祭坛,十之八九会被上天用雷给劈死。
虽然身为太子,但她一直没有做好登基的准备。事实上,她根本没在准备。
尽管父皇在明知道她是女儿的情况下,仍然对她做储君,可麒麟一直都相信,只要有一天,母后,或者是父皇的哪个妃子生下了皇子,她就可以卸下太子的职责,专心做一名好吃懒做、整天玩耍的皇女了。
皇朝自立国以来,延续过去祖先的传统,是男女平权的一个国家。朝中女官不在少数,在所有官员中,虽然不到一半,但也有四成之多。
照理来讲,她是长女,在皇子未出生前,暂立为储君,是可以被接受的,过去也有类似的例子,通常等长子出世后,就会改立嫡长子为太子。
她一直以为自己只是代东宫而已。但父皇英年早逝,没来得及留下其他的子嗣。父皇驾崩,麒麟来不及哀恸,就已经被迫接下一个国家的重担。
皇朝历代以来尚无女主,她将是第一位女帝。而这,还是逼不得已的。
她不认为自己是真正领有天命的天子。
然而,在少傅与众臣的催促下,她不得不站上郊庙前那祭祀上天的圜形祭坛。
雨下得很大,还有雷电轰隆作响。好个适合登基的“吉日”呀!
据说娄少傅上通天文,下知地理,不知他可有算到这“吉日”会雷雨交作?
全身被雨水淋湿,象征天地的正色冕服贴在身上,腰间系着少傅所赠的剑,六岁的麒麟分不清是因为冷还是恐惧,她双脚剧烈地颤抖。
一道雷电打在她脚边的石板上,激出短暂的火花,惊得她差点跳起。
没有那么做的原因,是因为有人比她动作得更快。
“这小娃娃怎么能当一国之君!老夫比她更有资格统治皇朝的百姓。”
那便是麒麟一直在等待的。她知道会有人不认同她,想要取而代之,然后她便可以顺势交出权力,把国君的位置让出来。
跳出来的人是她的表舅父东骧侯,他身上也流有皇朝开国帝后的同脉血统,是除了她以外,血缘最接近皇室的人之一。
过去东骧侯与她母系亲族向来交好,母后更视东骧侯为国舅,关系一向深厚。
然而当麒麟视线梭巡着现场,终于对上母后的眼神时,她有点心凉地看着母后无能为力的表情。是了,母后也抵挡不住庞大的母系亲属那边的压力吧。
麒麟站在祭坛上,迟疑着是否该趁这机会把权力交出去,好让大家都别为难。
滂沱雨势中,一道清冷的声音打进麒麟慌乱的心底——
“侯爷若对君王不满,也要先得到上天允许;但侯爷果真能获得天命吗?”
循着那声音,麒麟找到站在圜丘正下方的少傅,仿佛能看见娄欢面具下的黑眸。她歉然想着:抱歉,少傅,我不可能是真正领受天命的天子。这场闹剧终于可以结束了。
但娄欢与少师少保一同站在群臣之前,维护着她继承正统的权力。
麒麟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后来“那样子”的。
总之,她跟东骧侯一同站上了圜丘,仪式所需,一同高高横举起手中佩剑,在大史与巫祝的祈祷下,领受上天的旨意。
此时正好一道雷电劈下,竟然劈中了东骧侯。
站在一旁的麒麟吓得整个惊呆住。
原本在私底下拥护东骧侯的诸侯们也错愕不已,待他们反应过来时,已有数人沉不住气,持剑跃上祭坛,对年幼的国君拔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