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馆幽话-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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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柚子思索许久方才言道:“既是如此凶险之地,姑娘为什么还要冒险前去?”
鱼姬咬咬嘴唇,半晌方才回答:“只因心中有一疑难,唯一可能知情之人没了踪迹,我已寻遍六道,唯有这阿鼻大城尚未去过,所以甚是肯定那人就困于阿鼻大城之中。”
潇湘柚子闻言微微颔首,“听鱼姬姑娘这番言语,想来必然有些渊源,小生既然应承了姑娘,一定会护送鱼姬姑娘完成此行。”
鱼姬神情宽慰,更是感激,“如此先行谢过柚兄。”言罢转眼看看苑中的云乱与连蝉两人,“他二人既已重逢,只需跨乘皮驴就可脱困,不必再为他们忧心。反倒是时辰将近,我等唯有赶去阿鼻大城现世之所,免得误了时辰,又得等上数百年。”
言语之间两人早已消逝无踪,这片偌大的荒苑中又只剩下连蝉与云乱两人。
云乱寻得连蝉,虽然有千言万语想要倾诉,也知这里并非久留之地,于是携了连蝉走出回纥使馆,才跨上皮驴,就隐隐听得阵阵马蹄之声,更夹杂无数喊杀鼓噪,叛军已然攻入长安!
云乱牢记那鱼姬赠予皮驴时的叮嘱,心知不可向东行,于是掉转驴头,向西奔去。
皮驴神骏,须臾之间已远离长安,一路上风声激烈,连蝉偎在云乱怀中,哪里敢睁眼细看?
也不知道奔出多少路程,突然听得前方人声鼎沸,似乎有千军万马齐声呼喝一般。
云乱心惊,慌忙停住皮驴,仔细分辨,却是无数人在呼喊:“国忠与胡虏谋反!”
云乱、连蝉两人对望一眼,心想莫非这神驴的脚程赶上了数日前出逃的皇帝不成?
就在这时几支利箭破空而来,簌簌几声,插在前方的地面,只见前方山麓转过几匹骏马,马上乘客都是吐蕃人打扮,背后尘土飞扬,不知有多少追兵!
云乱见得这般情状,慌忙驱驴躲在一边。
那几个吐蕃人虽极力逃生,但都没能够逃过背后密如织网的箭雨,不多时都被一一射下马背,恍如刺猬一般,早就一命呜呼!
云乱与连蝉躲在路边的树林之中,见得这等异变,心惊肉跳,不知前方出了何等状况。
就在此时数十匹战马奔腾而过,马上都是大唐的兵将,个个铜盔铁甲戎装在身,手中兵器犀利无匹,杀气腾腾!
骑兵纵马越过那几个吐蕃人的尸身,追逐前方吐蕃人走脱的几匹快马,以确认党羽都已伏诛。
而后许多步兵跟了上来,围住那几个吐蕃人的尸身,突然之间有人看见云乱与连蝉隐于林中,放声高呼:“那里还有两人!”
片刻之间,无数手执兵刃的士兵直奔云乱、连蝉而来!
云乱见对方人多势众,慌忙催促皮驴奔走,然而在这林间,始终左右受阻,不得其路,好不容易甩开后面紧紧跟随的追兵,重回大路,却见得前方矗立数十骑骏马,正是先前越过的一队骑兵!
为首一人手执长枪,竟是弃连蝉而去的夫郎窦鼎!
云乱、连蝉、窦鼎在这样的情况下见面,三人心中都是一惊!
适才前方的马嵬驿发生兵变,杨国忠伏诛,窦鼎率兵到此本是为了格杀走落的余党,不想在这里与云乱、连蝉狭路相逢。
数日前弃下老母妻小而逃,本以为连蝉已丧身于长安的兵祸之中,不料突然在此地见到,更与那回纥胡人共乘一驴,想来自然是做下了有违妇道的行径,立刻从惊讶变为嫉恨,顿起杀心!
窦鼎高呼诛杀乱党,一面挺枪便刺,云乱自然不能让他伤到连蝉,慌忙催促皮驴闪避,掉转驴头狂奔,然而左近都被骑兵堵了个严实,稍有停顿,只听“扑哧”一声,窦鼎的长枪已扎进皮驴后腿尺许!
窦鼎原本以为伤了云乱的坐骑,云乱、连蝉两人势必会被吃痛的畜生摔下地来,不料枪一扎入皮驴体内,就如同扎进一大桶生胶,紧缠沾韧,哪里还扯得出来?
云乱见皮驴受创,也顾不了许多,高声喝叱,那皮驴犹如离弦之箭一般射了出去,载着背上的云乱、连蝉从马匹之间细微的空隙中穿了出去,转眼间已经冲过骑兵的围困!
而紧握长枪不放的窦鼎被挑离马背,连带飞速飘起,就如放上半空的纸鸢,被皮驴带着飞跃崇山峻岭!
窦鼎心中惊恐,想要呼喊却只觉狂风猛灌入口,喊叫不得,唯有死死抓住长枪不放!
皮驴速度何其惊人,云乱只觉眼前的事物飞速闪现,什么野地、城池……哪里看得清楚!
蓦然眼前大亮,一轮红日出现在地平线前方!
日出东方!
云乱大惊,正寻思此番逃避错走了东方,心头只觉不妙,胯下的皮驴已然“嚓”一声碎响,在初升的朝阳光芒中裂为齑粉!
云乱、连蝉失去皮驴的承载,依然保持惯性向前冲去,片刻间摔落在地,向前滑出十余丈!
事发突然,但云乱及时翻身护住连蝉,地面的砾石将云乱后背划得血迹斑斑!忽然,云乱身体一震,顿失重心!
云乱紧抱连蝉,翻手一扣,胡乱抓住一物,勉强稳住身形,定睛一看,却是斜靠在一处倾斜的山崖之上,若非抓住崖壁突出的石头,两人早已摔将下去!
那边的窦鼎也是如此,好在有长枪在前稳住身形,虽摔得头破血流,肢体尚无大碍,半晌爬起身来,只见四周荒芜,处于一片高地之上,崖下一株巨树生得甚是丰茂,树冠延绵一里左右,虽然生于悬崖之下,但树冠早已高过山崖,叶片硕大如船桨,葱郁青翠。
此等奇树当真是闻所未闻!
窦鼎见山崖不过在身边十余丈外,不由暗自庆幸,心想若是没有手中长枪,只怕已摔了下去!又见一条血迹斑斑的划痕直通悬崖,忙步履蹒跚地跑了过去,只见云乱怀抱连蝉靠在岩壁之上,不上不下,境况堪忧。
窦鼎死里逃生,本当庆幸释怀,但见云乱与连蝉生死相拥,心头更不是滋味,抡起手中长枪就向云乱没头没脑捅了过去,所幸相距甚远,一时间还够不着。
连蝉睁眼见自己与云乱身悬岩壁之上,心头惊骇,见崖上窦鼎正欲行凶,更怕窦鼎伤了云乱,于是高声告饶,希望窦鼎看在多年夫妻情分上,莫在此时落井下石。
窦鼎见连蝉维护云乱,嫉恨更深,顾不上自身安危,攀住岩壁渐渐下滑,只待接近这对男女,就用手中长枪先行结果那个夺他妻子的回纥胡人!
云乱见窦鼎一手攀附岩壁,一手紧握长枪慢慢靠近,脸上尽是杀意,也知这般僵持岩壁不是办法,自己一手抓住岩壁,一手要护卫连蝉,如何生出第三只手来对抗窦鼎?转眼看看岩壁还算坡度平缓,若是两人一起慢慢攀下去,也未尝不可,于是将想法对连蝉说出。
连蝉虽蒲柳弱质,不擅攀爬,这时候只得这一条生路,纵然畏高,也顾不了许多。
云乱一手紧握连蝉手臂,一手探路,一步一步接应连蝉向下攀滑。连蝉不敢直视崖下,唯有紧贴岩壁,侧脸看到云乱不时传递的鼓舞眼神,虽然依旧畏惧,却不似先前一般惊慌失措,心中安定不少。
窦鼎见两人缓缓攀下,哪有就此罢休之理,于是也小心贴附岩壁,跟了下去,只是手中握着长枪,反而不及携带连蝉的云乱轻快。约莫过了一个时辰,云乱与连蝉终于踏上了崖下的实地,而窦鼎还差十余丈,仍困在岩壁之上。
云乱拉着连蝉,方才走出几步,只觉得背心剧痛,伸手一摸才发现后背血肉模糊,却是先前摔倒滑行所致,刚才身陷险境精神紧张,倒是不觉得,而今却是痛彻心扉。转头看那岩壁上染出一片血色痕迹,想来失血不少,不由得开始头晕乏力。
然而敌人近在咫尺,云乱却没有时间歇息,强打精神带同连蝉逃走。跑出一段路途,只见前方矗立着一棵巨树,树身足有十余人合抱般粗细,树皮斑驳,水缸般粗的根须纠结交错深扎地下,也不知道多少年的岁月光阴才可以造就。
云乱、连蝉二人惊诧之余听得脚步声响,却是窦鼎手持长枪快步追了上来,一声喝叱,长枪快如游龙!
云乱慌忙推开连蝉,旋身自腰间拔出佩刀,仓促应战!
若是平日,云乱武艺本胜一筹,而今身受重伤,武功大打折扣,手中腰刀翻飞,每每动弹,背心就如火烧一般。
连蝉见两人斗在一起,险象环生,无奈身体孱弱,更不谙武艺,在一旁忧心如焚。
这山谷十分开阔,窦鼎施展长枪不受,正所谓一分长一分强,舞得泼水不入般向云乱招呼,招招狠辣无比。
云乱有伤在身,又失血过多,行动不如平时灵活机变,初时还有所保留,不想生死相搏,到后来见窦鼎苦苦相逼,也顾不了许多,下手不再留情!
两战数十回合,窦鼎依旧无法取云乱性命,转眼见连蝉面露忧色,只是关注云乱一人,心头不由大恨,心想你这妇人只顾着奸夫的死活,不将自家夫郎放在心头,留你何用?!
杀心一起,窦鼎跃身来了个回马枪,枪尖微颤,直取连蝉!
云乱发现窦鼎意在连蝉,慌忙快步抢在前头,挥刀劈向枪身,只听“啪”的一声,那长枪一分为二,窦鼎手中只剩半截枪杆!
云乱阻断窦鼎攻势,心中释然,却听一声短暂的呼声,身边的连蝉颓然倒下,那半截断开的枪头已没入连蝉腰腹,顿时血如泉涌,染湿了衣襟!
此变一生,云乱与窦鼎都是一惊,继而窦鼎心生快意,哈哈大笑。
云乱只觉胸中血气直冲顶门,心中痛楚难当,激怒悲愤之下更不留情,腰刀脱手而出,自窦鼎颈项而过!
窦鼎犹自快意狂笑,突然觉得喉头一冷,只见四周景物天旋地转一般,却是颈项被云乱的腰刀削为两段,头颅滚落尘埃,鲜血喷溅三尺之高!
云乱知道窦鼎已死,心中再无其他,扑到连蝉身边。只见连蝉身下早已汇成血泊,柔美的面颊而今也成一片惨白!
云乱抱起连蝉的身子,想要按住汩汩流出的鲜血,无奈枪头插入很深,血水自云乱指缝间游弋而出,哪里还止得住?
见得连蝉伤势,云乱如何不知连蝉难逃厄运,心中不由悲痛万分,想要哭号,却像有什么东西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