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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仙剑前传之臣心似水(终结篇)-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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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两个兵卒一惊,回头看见马上这一男一女,竟都龇着牙笑了起来。

“兄弟!你锅里有肉就不许别人喝汤吗?”其中一个人笑嘻嘻地说道,边说边解着腰带。

“哎哟……还是个大肚婆呢!”另一个人语带猥亵。

“不得无礼!这位是薇公主!”身后那人怒喝道。

两个兵卒又是一惊,看了看晏薇的一身锦衣,缩了缩脖子,似乎很是茫然。

“还不快滚!”晏薇斥道。

两个兵卒对视一眼,便快步跑走了。

那女子嘤嘤哭泣着,一只手拉着撕裂的衣袖,遮掩着臂膀,一只手护在胸前,垂着头,似乎不知所措,两扇长长的睫毛在脸颊上投下一片阴影,倒像是漪湖初见时的小葵。

晏薇脱下轻纱单衣,递了过去,柔声说道:“拿去穿上,快躲起来,不要再让他们看到。”

那女子抬起泪水盈盈的眼睛,说道:“谢谢!”

突然,身后那人一紧缰绳,马头向右一拨转,一只冷箭,便贴着晏薇腰肢飞过,深深地刺入身后那人的肋骨之中。

血,瞬间便涌了出来,晏薇只觉得后腰一阵温热,知道伤势不轻。

“快走!”身后那人说罢便拨马疾驰。

“前面右转,就是归玄堂,我母亲在那里,可以帮你疗伤。”晏薇急切地说道,毕竟来过一次,这里的街衢,她还算熟悉。

身后那人深吸了一口气,问道:“令堂?你是说晏夫人……滕娘子吗?”

晏薇点点头:“是。”心下有点惴惴,这样乱的局势,“母亲”会安好吗?如果能在归玄堂遇到的话,就顺便接了她一起出城吧。

归玄堂。

黑色的匾、赤色的字、轩敞的大门,占据了街口的东南角,果然是姜国第一医馆的气派。走近了,透过敞开的大门看进去,隐隐可见室内一片狼藉。晏薇心中立刻涌起了强烈的不安。

身后那人驻了马,当先跳下马去,却一个趔趄,几乎跪倒在地。

“小心!”晏薇扭头叫道。

那人咬了咬嘴唇,笑道:“无妨。”说完便轻轻托着晏薇的腋下,缓缓把她抱下马来。晏薇脚一触地,便是一阵钻心的痛,本来因怀孕脚便肿着,此时在马上控了许久,只觉得血脉都不通畅了。

身后那人的双手,依然托在晏薇腋下没有拿开,似乎也知道晏薇脚上疼痛,站立不稳,便扶持着她慢慢适应。只是……那双手似乎已经没了力气,渐渐垂下去,垂下去……那高大的身躯突然轰然倒下。

晏薇一惊,转身看时,却见那人肋下箭伤的血,已经浸染了从腰到膝的半个身子,除了之前臂膀的剑伤之外,后腰不知什么时候也插着一枝箭,淋漓的血把马臀马尾染得斑驳一片,几处伤口血已经渐渐凝干。那人的嘴唇已经失了血色,和脸色一样苍白,眼睛微闭着,眉毛拧成一团,似乎在强忍着痛。晏薇勉力跪坐下来,搭了搭脉,又抬头看了看周围,天色已明,路上渐渐有了人踪,在当街救治,恐有不便,于是急道:“你等着,我去叫人抬你进去。”说罢,便要站起。

“别……”那人一把拉住晏薇,声音微弱得像是会被一阵风吹散,“听我说……”

那人从怀里摸出一个四角打结的绸缎小包袱。刚拿出来,一个结便散了,露出里面的物事来:几串珍珠,一些铜钱、金泡,还有一些松石、玛瑙、琉璃珠子,另有两块玉。晏薇登时便明白了,这些,也是从姜国百姓手中抢来的……

晏薇想着,眉头不自觉地便蹙了起来。公子瑝……难道就不约束他们吗?这些兵卒会这样恣肆无形,这样胡作非为,他难道一点都不知道?为什么不管束?难道……这就是城破之后,给兵卒的奖赏?!

那人涩声说道:“这些……你……帮我带给鹿堇,想办法……变卖个好价钱,应该……够养活孩子到十六岁吧?”说完,他似乎不太确定,抬眼征询地看着晏薇,似乎想得到一个肯定的答复。

晏薇鼻子一酸,点点头,说道:“放心,有我呢,不会让鹿堇受苦的。”晏薇说完,立时又心中一痛,这两天有多少信誓旦旦的承诺都落空了啊,到底是自己力量太小,没有办法庇佑任何人?还是上天不仁,偏要将死亡赐予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那人听了晏薇这话,却放心地绽放出一个宽慰的笑容,又说道:“她还年轻,劝她……再嫁一个人吧……不要苦着自己……”

晏薇只觉得喉头哽住了,说不出话来,只含泪点了点头。

“这个……也……带给她……”那人吃力地举起手,抓住颈中的玉蝴蝶,想要扯下来,但用了一下力却没扯动,手臂就这样僵在那里,头一歪,人便去了。

第四十九章 方生方死,方死方生

晏薇颤颤地伸出手指,摸向那人颈侧的脉搏……全然没有动静。晏薇心一沉,手又移向他颈中,将那只玉蝴蝶拈了起来。细看那蝴蝶,却见一侧翅膀上的圆孔已经裂开,丝绳脱了出来……

蝶已折翼,再也不能振翅回乡……

这一昼夜,晏薇见过了几番生死,心已经麻木了,可泪水,还是忍不住涔涔而下。原来,这便是战争,没有因果没有缘由的,一条性命,转瞬之间,说没就没了,到最后,竟还不知道他的名字……上天,连凭吊的时间都不肯留给活着的人。

远处,有嘈嘈的人声越来越近,似乎有人,正在向这里走过来。

晏薇忙用衣袖擦了一把眼泪,踉跄着站了起来,一步一步,蹒跚着走入了归玄堂。

室内很暗,只有门口、窗口射过来几束光,些微的灰尘,在光线中旋舞着,显得安详静谧。熟悉的药香,扑面而来,那是十六年来和自己日日相伴的,家的气味。晏薇突然觉得全身酸软,再无半点力气,想要找个肩膀倚靠,想要埋在谁的胸口哭泣,想要……就此安静地睡去。但脚下凌乱的席、翻倒的案、散落的药,刺目地提醒着晏薇,室外,依然是烧杀抢掠的人间地狱。

堂中三面墙壁旁都是巨大的药柜,细看那药柜上的药名、位置和排列都和自家一模一样,晏薇的心,又略略安定了下来,像看到了久违的亲人。

“母亲!”这两个字一直在晏薇唇齿间热切地滚动着,却最终没能冲口而出。那时候,母亲发现自己不是亲生女,想必是怨恨“父亲”的吧?连带着,应该也会怨恨自己,不然不会拿走了自己的护身玉,不然也不会这么多年,一次都不曾回来。

晏薇一边想着旧事,一边移步走入后堂内室。

内室中,光线很昏暗。

轻纱的幔帐在微风中轻轻拂动着,纱幕掩映后的席上,似乎有一个人。

晏薇挑开纱幔看过去,只一眼,便惊得闭上了眼睛,身子也软软地垂了下去,手曳住了那纱幔,身子一坠,那纱幔便铺天盖地地落了下来,像一片扬起的劫灰。

就算是闭上了眼睛,晏薇眼前依然闪动着刚才看到的图景:“母亲”赤裸着身子,大字形仰在席上,下体上斑驳的血迹已经干涸,隐隐有蛆虫爬动……不会错的,那是“母亲”,黎人特有的姜黄色的肌肤,还有因幼时赤足走路而分得很开的五个脚趾,以及脚腕上的纤细铜环……

伤心到了极处,反而没有了泪,只是觉得心口一阵酸楚,似乎有一只大手在胸膛中搅动,似要把心里的血肉搅成一团。晏薇眼前发黑,几乎晕去,忙用指甲去掐自己两手的列缺穴,一阵刺痛过后,心头才略有了一丝清明。晏薇不知从哪里又生出了些力气,一咬牙,膝行了两步,睁眼向“母亲”看去。

昏暗的光线下,“母亲”的头在最里面,面容看不真切,只能看到那裸裎的胴体上红紫斑斓的伤……“母亲”右手的食指,似乎已被拗断,向着手背方向弯折过去。而那依然攥紧的后三个手指当中,盈盈有一点光,在一片昏暗中闪动着。

晏薇深长手臂,把手试探地伸向“母亲”的手,尸体特有的凉滑黏腻的感觉,像是灼痛了晏薇似的,让她倏地缩回了手。

这是“母亲”啊,再怎样也不会害自己的。晏薇鼓足勇气,再一次伸手过去。原以为“母亲”的手指依然会攥得很紧,没想到手一伸过去,便轻轻巧巧取出了手心中的那件物事:一枚小小的、紫玉的蝴蝶,和鹿堇那枚不同,这一枚是侧身敛翅栖息着的,像是一朵薇草的花,正是晏薇的护身玉。

晏薇只觉得嘴唇一片麻木,连带着颈部、肩头、手臂,直到指尖都一阵阵酸麻,左胸像是被一柄大锤压住一样的钝痛,四肢百骸像是被定住了似的,完全不能移动。这……便是“父亲”说的心疾发作了吗?晏薇张大了口吸气,但还是觉得喘不上气来,胸膛似乎在阵阵收紧,挤压着五脏六腑。眼前,慢慢变得一片模糊,周围像是被罩上了一层一层的黑色的纱……那些纱不断地叠上去,叠上去……越来越黑,越来越暗,终于,将身外的万事万物通通隔绝。

沉浸在深远的黑暗中,眼前突然一亮,闪现出小时候的图景:暖暖的阳光下,“母亲”扶自己蹒跚走路,替自己结发穿衣,教自己翻晒药物,为自己淘米煮粥,陪自己磨墨习字……像是一张张画,在眼前一一掠过,最后一张,却是“母亲”用手紧紧攥着自己那玉,任人踢打蹂躏,掰折了手指,也不肯松手……不知为何,晏薇觉得周围的暗竟似有些温暖,像是小时候,睡在“母亲”温暖的怀里,晏薇只想溺在这温暖之中,就这样永远地睡去……再也不要醒来……

突然,下腹的一阵剧痛让晏薇返回了阳间,下体一股热流涌过,两腿之间,瞬间便有淋漓黏腻之感,难道……腹中的那个孩子,要在这当口出来了吗?还未足月,周围又没有一个亲人,屋外是一片战后的疮痍,孩子……你出来得真不是时候。

晏薇深吸了一口气,紧咬着牙关,慢慢积蓄着力量,想要睁开眼睛,哪知道又一波剧痛传来,晏薇眼前一黑,便昏厥了过去。

晏薇从一阵剧痛中醒来,眼睁一线:眼前是敝旧的竹屋顶,屋梁上积着厚厚的一层灰,悬着几处蛛网,还有斑斑驳驳的几处霉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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