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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尽在不言中-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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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吃三块,吃不下了。还是雷经理拿去吃?”

“我不饿。”雷隽拿起帐单,准备起身。

“等一下。”季纯纯赶忙摊开餐巾纸,左右看了一下,再小心翼翼地捻起三明治,放在纸上,如获珍宝似地折迭包好,收到背包里,笑说:“这很好吃呢,倒掉很可惜,雷经理不吃,我拿回去当宵夜了。”

在这种高级餐厅里,是没有人会打包食物回去的,雷隽本想阻止她,但一看到她清纯而满足的笑容,他没有出声。

一件小事,就可以欣赏到她的甜笑,也许是一束阳光,也许是办公桌上植物的新生嫩芽,甚至是一块简单的三明治,她都欣喜相待,彷佛世上万事美好。

如果她能继续拥有周宇鸿的爱,是不是会笑得更甜蜜、更满足?

雷隽不再想,递出乾净的餐巾纸:“再包一层,免得沙拉酱弄脏背包。”

“谢谢雷经理。”对於他的举动,季纯纯又感到惊喜。

“我送你回去。”

“喔,我还不回去,我想去逛逛百货公司。”

“一个人?”

“是呀!我一个人……”

季纯纯蓦地揪心,笑容遁去,她并不是想逛百货公司,而是害怕一个人独处,只有在人群中,她才能证明,她不是孤伶伶的一个人。

眼睛酸酸的,好像有水在流动,她轻咬住唇,抬头望着天花板的水晶吊灯,不想让急欲涌出的泪水掉下来,但亮晶晶的闪光灼痛她的角膜,她慌乱地转移视线,对上雷隽凝视的深眸。

“一个人,也有一个人去的地方。”他缓缓地说。

“我……还是回去吧。”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雷隽仍是一贯地独自离去,季纯纯将眼泪眨了回去,拿起背包,紧跟在那个高大而孤独的身影之后。

※※※

摇滚重音碰碰响着,震得人们心脏随节奏而狂跳,也震得季纯纯的太阳穴隐隐作痛。

她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说是PUB,可这是位於山中独门独院的豪华别墅;说是私人舞会,却是舞池、舞台、吧台、灯光、沙发、小桌一应俱全,连几个超重音喇叭也固定在大厅的天花板各角落。

雷隽坐在她身边,看出她的不安,解释道:“这是我常来的私人俱乐部,现在人不多,晚一点就热闹了,你先吃点东西。”

好吵,她什么也听不到;上面那个人歌声好难听,声音像是被碎纸机切过,裂成平板的长条音符∶旁边一桌,那个老男人正在抚摸长发妹妹的胸部……

她闭上眼,如果能不呼吸,她也不想闻满室的烟味和桌上咖哩鸡饭的怪异料理包味道。

但此时最不灵光的耳朵竟听到了一声惊喜尖呼。

“Ray,好久不见了,这个妹妹是你的新女朋友吗?”

雷隽冷冷地说:“你不要胡说,她是我同事。”

“哟,真是一个清纯小妹妹。”那个女人挤进了雷隽和季纯纯中间的空隙,用肩膀推着雷隽,红色的指甲尖点了点,娇笑说:“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改变口味了耶!早知道我也去平板烫,穿条牛仔裤,你应该还会爱我吧?”

“陈年旧事,我不想再提。”

“总是一段恩爱嘛!”女人花枝招展的,又摸上雷隽的大腿,来回抚摸着,“没想到才过一夜,你就变心了,女朋友换过一个又一个……”她转过头,娇媚地说:“妹妹呀,你要小心哦,我们的Ray……”

“你的金主来了。”雷隽说。

女人媚眼一转,立刻移情别恋,笑眯眯地起身,大发嗲功,迎向另一位大老板派头的欧吉桑。

季纯纯用力呼了一口气,那女人的浓重香水几乎呛得她鼻塞。

“别理别人。”雷隽再为她倒了一杯酒。“你就坐在这边,喝喝酒、听听歌,很好打发一个晚上。”

水晶瓶里盛满深红色的酒液,飘浮着切片的苹果、水梨、柠檬,这是雷隽特地为她叫的甜鸡尾酒,他自己则是喝着一杯琥珀色的加冰威士卡。

调味酒的味道不错,没什么酒精气味,季纯纯口乾舌燥,几乎是当果汁连喝两杯,忽然觉得肚子有些难受,於是拿起背包里的三明治。

雷隽望着她吃东西的神情,她双手抓着三明治,慢慢吃着,就像是一只受伤的小猫,轻柔地舔舐脚爪,恬静却畏缩;他目光凝视,手指不觉在沙发扶手抚拭着,彷仿佛摸的不是人工皮革,而是小猫柔软的毛皮。

但她为什么一直皱眉头呢?再看到她不时轻掩耳朵,他立刻恍然大悟。

那该死的立体环绕音响!

“Ray,听说你换公司了。”一个带着脂粉味的男人坐到旁边的沙发上。

“一段时间了。”雷隽按捺住带季纯纯出去的冲动。

季纯纯倒是受了惊吓,去了女人,又来了男人,难道雷隽男女不拘?

她迷惘地环视四周,这就是“一个人”来的地方?一个人来,和另外一个人搭讪,或者和另一个人跳舞,然后就变成两个人,相拥,上床,不会孤寂了?

一个人,一颗心,短暂相逢,肉体安慰,能够交融交心吗?

雷隽的情史,那是他的事,她不介意,反而生出深沉的悲哀,他和她一样,其实也是孤单的。

舞台上换了一个歌声像拉锯子的歌手,她耳膜好痛,头更痛,是该走了。

她猛然起身,差点站不稳,雷隽撇下朋友,扶住了她。

“好闷。”她捂住胸口。“我要出去。”

“走。”

好不容易穿过五彩缤纷的舞池,闪过情迷意乱的红男绿女,季纯纯一下子呼吸到新鲜空气,耳朵获得清静,有了短暂的清醒。

“我去找公车站牌……”

“这里没有公车,我送你回去。”雷隽本已放开手,见她又晃了一下,忙握住她的手臂。

季纯纯头晕目眩,胡乱扯住雷隽的西装外套,突然胃部一阵翻搅,好像有人拿棒子在里头戳呀拌地,刺激得她再也忍耐不住。

“呕……”

雷隽来不及闪避,结结实实地承接她这一吐,亚曼尼西服上尽是花花白白、腥臭难闻的秽物,但他的双手依然牢丰地扶稳她。

季纯纯眯着眼。“糟,吐到你身上,我……我一定醉酒了……呕……”

她转过了头,又是疯狂大吐,这次吐到他的皮鞋上了。

她好难受,她想放开雷隽,隐约知道再吐下去,她可赔不起名牌服饰;可是头好晕,她需要抓住一些什么,酒精又开始作用了,天在转,地在旋,脚底虚浮缥缈,是不是飞上天,要去找宇鸿了呢?

宇鸿不会让她喝酒的,更不会带她到这种地方,他们会去海边夜游吹风,到近郊山上找星星,不然就在安静的房间里缠绵拥吻。

宇鸿在哪里呢?为什么她总找不到他?

“宇鸿……呜……”

未语泪先流,眼前是谁?是宇鸿吗?是不是?应她一声啊!

山风吹过树梢,枯叶落下,水银灯映出她苍白的脸庞,屋内仍在狂欢,屋外只有他们两人,黑夜凄清,天、地、他、她,都是孤寂的个体。

雷隽深深吸了一口冷空气,拿出手帕,为她拭去脸上污渍,再拖着踉跄的她来到花园水龙头边,洗了手帕,再抹净她的手脸。

他一手扶住她,一手抖脱西装,直接拿到水龙头下面冲洗秽物,皮鞋也顺便冲一冲,再拿湿手帕抹去衫裤上的残渣。

“呕!”

季纯纯还在吐,这次没有吐出东西,只是猛呕含有酒味的酸水。

“苦……好苦……宇鸿,你怎么不说话呢?”

“回去了。”他一再地帮她擦脸。

车子就停在门边,雷隽像是挟持一尊大娃娃,又拖又抱的,总算把她塞进车子前座。

他坐到驾驶座,转头问道:“季纯纯,你住哪里?”

季纯纯歪着头,迷糊地哼着,说不出话来。

他按亮车顶灯,打开她的背包,摸出一个粉红色的皮夹,上面贴着一张她和周宇鸿的大头贴。

果然是一个俊朗的阳光男孩,跟那天他在医院看到的最后一面,几乎已是判若两人,人被病魔摧残至此,任是他冷眼看世情,也无法无动於衷。

雷隽又比对了照片和身边的女孩,她是明显地消瘦了。

他掏出皮夹里的身分证,看了里头的地址,再拿出一本电话册,第一页也是写着和身分证相同的位址。

他收好背包,按熄车顶灯,转身为季纯纯扣上安全带,见她垂着头,姿势不是很舒服,他又侧过身子,右手按在椅背上,半个胸膛几乎覆在她身上,以左手为她压下座椅下面的椅背调整按掣。

“宇鸿……”

雷隽已经压下椅背,让她半躺下来,正想起身,不料竟被她抓住领带。

他以一种可笑的姿势撑在她上面,立刻拨开她的手。“别抓。”

宇鸿在逗她了!季纯纯绽出甜美的笑容,眯眼望着最挚爱的男人,伸出双手揽住他的脖子,撒娇:“亲亲,我要亲亲。”

软腻的气味扑鼻而来,雷隽猛然起身,轻易挣脱她的拥抱,发动汽车引擎。

“宇鸿,为什么?不疼我了吗?”季纯纯泪水如瀑泻下。“我好想你,每天想你,闭上眼睛都在想你……”

那幽咽的哭声如夜间潺流的溪水,明明是想寻找出路,却又撞进更黑暗的森林里,令她哭得压抑而无助。

山区下起小雨,斑斑雨点泼洒上挡风玻璃,老天也在哭。

大家就这么爱哭吗?雷隽启动雨刷,愈是用力抹擦,天就哭得愈凄厉,他心情被雨刷的快速移动所牵引,车速也飙得更快。

季纯纯安静了一会儿,雷隽以为她睡着了,直到他听到极细微的抽咽声。

她又哭了,中午已经听她哭过一遍,现在又来重播,他胸中蓦然烧起一把无名火,他根本就不该请她喝什么下午茶,然后拖她来这边呕吐,所有事情都是他发神经病,自找麻烦!

也许早在那天在电梯里,他看她哭得那么伤心,令他竟为自己的冷漠而产生罪恶感时,他就是该死的莫名其妙!

“别哭了!”

他大吼一声,用力踩下煞车,车子陡然停下,强烈的车灯射出纠结难解的雨线。

季纯纯好像被吓醒了,张开迷蒙双眼,楞楞地望着车顶。

她颤声开口:“宇鸿,慢一点,别走那么快,我伯……”

雷隽冷眼盯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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