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本新注聊斋志异-第10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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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置与绛、灌伍:把他同周勃、灌婴放在同等地位。绛,指汉初名将周勃,曾封为绛侯。灌,灌婴,也是汉初名将。这两个人都勇武无文。
'67'暮:晚,迟。
狂生
刘学师言'1' :“济宁有狂生某,善饮;家无儋石'2' ,而得钱辄沽,初不以穷厄为意。值新刺史莅任,善饮无对。闻生名,招与饮而悦之,时共谈宴。生侍其狎'3' ,凡有小讼求直者'4' ,辄受薄贿为之缓颊'5' ;刺史每可其请'6'。生习为常,刺史心厌之。一日早衙,持刺登堂。刺史览之微笑。生厉声曰:”公如所请,可之;不如所请,否之。何笑也!闻之:士可杀而不可辱。他固不能相报,岂一笑不能报耶?‘言已,大笑,声震堂壁。刺史怒曰:“何敢无礼!宁不闻灭门令尹耶'7' !’生掉臂竟下'8' ,大声曰:”生员无门之可灭!‘刺史益怒,执之。访其家居,则并无田宅,惟携妻在城堞上住'9'。刺史闻而释之,但逐不今居城垣。朋友怜其狂,为买数尺地,购斗室焉'10'。 人而居之,叹曰:“今而后畏令尹矣!’”
异史氏曰:“士君子奉法守礼,不敢劫人于市,南面者奈我何哉'11'!
然仇之犹得而加者,徒以有门在耳;夫至无门可灭,则怒者更无以加之矣。
噫嘻!此所谓‘贫贱骄人’者耶'12'!独是君子虽贫'13',不轻干人。乃以口腹之累'14',喋喋公堂,品斯下矣。虽然,其狂不可及'15'。 “
据《聊斋志异》铸雪斋抄本
“注释”
'1' 刘学师:刘支裔,济宁人。举人。康熙二十二年任淄川县儒学教谕,三十五年卒于官。见乾隆《淄川县志》四。
'2' 儋石(d ànsh í旦时):又作“担石”,百斤之量。“无儋石”,常以喻口粮储备不足。《后汉书。郭丹传》附范迁:“及在公辅,……在位四年蔑,家无担石焉。”
'3' 狎:亲昵,熟悉。
'4' 求直:要求肚诉;求官判己有理。
'5' 缀颊:为人说情。
'6' 可其请:答应他的请求。
'7' 灾门令尹:即俗语“灭门知县”。形容临民官之成虐权势。灭门,灭绝全家。
'8' 掉臂:甩动两臂。谓大摇大摆走路,表示傲视上官。
'9' 城堞:城垛口。堞,城上短墙,又叫“女墙”、“脾睨”。按,此当指城上望楼等可栖止处。
'10'斗室:喻极小之室。
'11'南面者:南向而治的统治者。泛指帝王以至临民官员。
'l2'贫贱骄人者:指身虽贫贱而不屈于富贵之人。战国田子方语,见《史记。魏世家》。
'13'独是:但是,只是。
'14'口腹之累:饮食之累。指为生活所迫。
'15'狂不可及:谓疎狂任性,无人可及。本南朝宋颜延之自负语,见《南史》本传。
澂俗'1'
澂人多化物类'2' ,出院求食。有客寓旅邸,时见群鼠入米盎,驱之即遁。
客伺其入,骤覆之,瓢水灌注其中'3' ,顷之尽毙。主人全家暴卒,惟一子在。
讼官,官原而宥之'4'。
据《聊斋志异》铸雪斋抄本
“注释”
'1' 澂:此据二十四卷抄本,题及正文首字底本皆作“徵”。
'2' 澂人:未详所指。按,澂,“澄”的本字。春秋晋北澂地,汉置澄县,后魏改澄城,清代属同州府。又,云南有澂江府,在昆明东南。广东有澄海县,明嘉靖间置,属潮州府。三地中未知何指。物类:其他动物。
'3' 瓢水:用瓢舀水。
'4' 原而宥之:推其情而免其罪。原,推原。
凤仙
刘赤水,平乐人'1' ,少颖秀'2'。十五入郡库。父母早亡,遂以游荡自废'3'。家不中资,而性好修饰,衾榻皆精美。一夕,被人招饮,忘灭烛而去。
酒数行,始忆之,急返。闻室中小语,伏窥之,见少年拥丽者眠塌上。宅临贵家废第,恒多怪异,心知其狐,亦不恐,入而叱曰:“卧榻岂容鼾睡'4' !”
二人遑遽,抱衣赤身遁去。遗紫纨裤一,带上系针囊。大悦,恐其窃去,藏衾中而抱之。俄一蓬头婢自门罅入,向刘索取。刘笑要偿'5'。婢请遗以酒,不应;赠以金,又不应。婢笑而去。旋返曰:“大姑言:如赐还,当以佳偶为报。”刘问:“伊谁?”曰:“吾家皮姓,大姑小字八仙,共卧者胡郎也;二姑水仙,适富川丁官人'6' ;三姑凤仙,较两姑尤美,自无不当意者。”刘恐失信,请坐待好音。婢去复返曰:“大姑寄语官人:好事岂能猝合?适与之言,反遭诟厉;但缓时日以待之,吾家非轻诺寡信者'7'。”刘付之。过数日,渺无信息。薄暮,自外归,闭门甫坐,忽双扉自启,两人以被承女郎,手捉四角而入,曰:“送新人至矣!”笑置榻上而去。近视之,酣睡未醒,酒气犹芳,頳颜醉态,倾绝人寰。喜极,为之捉足解袜,抱体缓裳。而女已微醒,开目见刘,四肢不能自主,但恨曰:“八仙淫婢卖我矣!”刘狎抱之。
女嫌肤冰,微笑曰:“今夕何夕,见此凉人'8' !”刘曰:“子兮子兮,如此凉人何!”遂相欢爱。既而曰:“婢子无耻,玷人床寝,而以妾换裤耶!必小报之!”从此无夕不至,绸缪甚殷。袖中出金钏一枚,曰:“此八仙物也。”
又数日,怀绣履一双来,珠嵌金绣'9' ,工巧殊绝,且嘱刘暴扬之'10'。 刘出夸示亲宾,求观者皆以资酒为贷,由此奇货居之。女夜来,作别语。怪问之,答云:“姊以履故恨妾,欲携家远去,隔绝我好。”刘惧,愿还之。女云:“不必。彼方以此挟妾,如还之,中其机矣'11'。 ”刘问:“何不独留?”
曰:“父母远去,一家十余口,俱托胡郎经纪,若不从去,恐长舌妇造黑白也'12'”。从此不复至。
逾二年,思念綦切。偶在途中,遇女郎骑款段马'13',老仆鞚之'14',摩肩过;反启障纱相窥,丰姿艳绝。顷,一少年后至。曰:“女子何人?似颇佳丽。”刘亟赞之,少年拱手笑曰:“太过奖矣!此即山荆也。”刘惶愧谢过。少年曰:“何妨。但南阳三葛,君得其龙'15',区区者又何足道!”
刘疑其言。少年曰:“君不认窃眠卧榻者耶?”刘始悟为胡。叙僚婿之谊'16',嘲谑甚欢。少年曰:“岳新归,将以省觐,可同行否?”刘喜,从入萦山。
山上故有邑人避乱之宅,女下马入。少间,救人出望,曰:“刘官人亦来矣。”
入门谒见翁妪。又一少年先在,靴袍炫美。翁曰:“此富川丁婿。”并揖就坐。小时,酒炙纷纶'17',谈笑颇洽。翁曰:“今日三婿并临,可称佳集。
又无他人,可唤儿辈来,作一团……之会'18'。 “俄,姊妹俱出。翁命设坐,各傍其婿。八仙见刘,惟掩口而笑;凤仙辄与嘲弄;水仙貌少亚,而沉重温克,满座倾谈,惟把酒含笑而已。于是履舄交错'19',兰麝熏人,饮酒乐甚。
刘视床头乐具毕备,遂取玉笛,请为翁寿。翁喜,命善者各执一艺'20',因而合座争取;惟丁与凤仙不取。八仙曰:“丁郎不诸可也,汝宁指屈不伸者?”
因以拍板掷凤仙怀中。便串繁响'21'。 翁悦曰:“家人之乐极矣!儿辈俱能歌舞,何不各尽所长?”八仙起,捉水仙曰:“凤仙从来金玉其音'22',不敢相劳;我二人可歌‘洛妃’一曲'23'。 ”二人歌舞方已,适婢以金盘进果,都不知其何名。翁曰:“此自真腊携来'24',所谓‘田婆罗’也'25'。 ”因
掬数枚送丁前。凤仙不悦曰:“婿岂以贪富为爱憎耶?”翁微哂不言。八仙曰:“阿爹以丁郎异县,故是客耳。若论长幼,岂独凤妹妹有拳大酸婿耶?”
凤仙终不快,解华妆,以鼓拍授婢,唱“破窑”一折'26',声泪俱下;既阕'27',拂袖径去,一座为之不欢。八仙曰:“婢子乔性犹昔'28'。 ”乃追之,不知所往。刘无颜,亦辞而归。至半途,见凤仙坐路旁,呼与并坐,曰:“君一丈夫,不能为床头人吐气耶?黄金屋自在书中'29',愿好为之。”举足云:“出门匆遽,棘刺破复履矣。所赠物,在身边否?”刘出之。女取而易之。
刘乞其敝者。冁然曰:“君亦大无赖矣!几见自己衾枕之物'30',亦要怀藏者?如相见爱,一物可以相赠。”旋出一镜付之曰:“欲见妾,当于书卷中觅之;不然,相见无期矣。”言已,不见。怊怅而归。
视镜,则凤仙背立其中,如望去人于百步之外者。因念所嘱,谢客下帷'31'。一日,见镜中人忽现正面,盈盈欲笑,益重爱之。无人时,辄以共对。
月余,锐志渐衰,游恒忘返。归见镜影,惨然若涕;隔日再视,则背立如初矣:始悟为已之废学也。乃闭户研读,昼夜不辍;月余,则影复向外。自此验之,每有事荒废,则其容戚;数日攻苦,则其容笑。于是朝夕悬之,如对师保'32'。如此二年,一举而捷。喜曰:“令可以对我凤仙矣!”揽镜视之,见画黛弯长'33',瓠犀微露'34',喜容可掬,宛在目前。爱极,停睇不已。
忽镜中人笑曰:“‘影里情郎,画中爱宠'35'’,今之谓矣。”惊喜四顾,则凤仙已在座右。握手问翁媪起居,曰:“妾别后,不曾归家,伏处岩穴,聊与君分苦耳。”刘赴宴郡中,女请与俱;共乘而往,人对面不相窥。既而将归,阴与刘谋,伪为娶于郡也者。女既归,始出见客,经理家政。人皆惊其美,而不知其狐也。
刘属富川令门人,往谒之。遇丁,殷殷邀至其家,款礼优渥,言:“岳父母近又他徒。内人归宁,将复。当寄信住,并诣申贺。”刘初疑丁亦狐,及细审邦族,始知富川大贾子也。初,丁自别业暮归,遇水仙独步,见其美,微睨之。女请附骇以行'36'。 丁喜,载至斋,与同寝处。櫺隙可入,始知为狐。女言:“郎勿见疑。妾以君诚笃,故愿托之。”丁嬖之'37',竟不复娶。
刘归,假贵家广宅,备客燕寝'38',洒扫光洁,而苦无供帐'39';隔夜视之,则陈设焕然矣。过数日,果有三十余人,赍旗采酒礼而至,舆马缤纷'40',填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