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同学少年-第8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蔡和森回应着,把面前的砚台给他推近了些。大个子说着“谢谢”,无意间,却正好看见蔡和森表格上填好的姓名,一下子惊叫起来:“蔡和森!你就是蔡和森?铁路学堂那个蔡和森?”
蔡和森有些奇怪:“你怎么知道呀?”大个子依然大着嗓门说:“嗨,长沙的学生,哪个不晓得有个蔡和森,去年考铁路学堂,作文考了105分。满分不够,还另加5分,天下奇闻啊!原来就是你呀。哎,你不是在读铁路学堂吗?怎么又跑到这里来了?”
蔡和森很坦率地回答:“那边!学费太贵,实在读不起,我已经退学了。”“哦!彼此彼此。穷师范招学生,还是咱们穷兄弟多。”大个子说道。
二人一面填表,一面聊着。蔡和森问道:“对了,还没请教老兄贵姓啊?”“贵什么贵?”大个子把报名表递了过来,“我姓毛,毛泽东。”蔡和森的目光停留在表格的履历一栏上,那上面除了“工”一项外,农兵学商都打上了勾,他颇为惊奇:“嘿,毛兄干过那么多行当?农兵学商都全了!”
毛泽东得意地说:“我呀,是家在农村种过地,老爹贩米帮过忙,出了私塾进学堂,辛亥革命又扛枪。五花八门,反正都试了一下。”
“毛兄不过比我大一两岁,阅历却如此丰富,令人佩服。”蔡和森说道。“我们就不要你佩服我,我佩服你了。”毛泽东向蔡和森伸出手,爽快地说,“来,交个朋友。”
两个人的手握在了一起。毛泽东说:“以后,你我可就是同学了。”蔡和森笑道:“还不知道考不考得上呢。”毛泽东手一挥:“怎么会考不上?肯定考得上!”
“……李维汉,255号;周世钊,256号;邹彝鼎,257号;罗学瓒,258号……” 黎锦熙依次收着考生交来的报名表,一面读出考生姓名,一面往表上编定考号:“……萧子升,401号;刘俊卿,402号;这,这是怎么填的嘛?乱七八糟的,向——胜男,403号。”
这个“向胜男”年龄也不小了,来考师范,想必应该是读过书的,但却连自己的名字都写得歪歪斜斜,像是才提笔写字的学童一样。不仅写字,走路的样子也很奇怪,像是跑堂的小二进了文庙,埋着头弯着腰,全身紧张。更可笑的是,他领了考号,竟像是做贼一样,飞快地跑了出去,看得所有人都目瞪口呆。排着长队的学生里有人起哄道:“哈哈,这样的人还想胜男?”
这时又一张表格递了过来,收表格的同学抬起头一看,当即愣住了——面前是一个矮矮壮壮、留着粗粗的八字胡、戴着眼镜的中年人,那张脸上都已经有了皱纹,忙道:“这位老伯,对不起,学校规定要由考生本人报名,不能由家长代报。”
中年人笑着说:“我就是考生啊。”这话把旁边的人都吓了一跳。中年人很温和地问:“年纪大是吗?可招生不是没限年龄吗?”
“年龄是不限,可是……您真的来报名?”这个同学有些疑惑地念着表格,“何叔衡?哟,您还是位秀才啊?”
黎锦熙听到何叔衡的名字,忙过来接过表格,看了看,猜疑地问道:“您不是宁乡的何琥璜先生吧?”“正是鄙人。”何叔衡笑说。
“何先生,您好,我是一师的历史教师黎锦熙。您这是开什么玩笑?您可是长沙教育界的老前辈了,怎么能到我们这儿来报名呢?”
何叔衡赶紧解释说:“我真的不是开玩笑。何某虽说已经37岁了,在宁乡办过几年学,教过几年书,可过去学的,都是些老掉牙的八股文章,穷乡僻壤,风气不开,如果不多学些新知识、新文化,再教下去,只怕就要误人子弟了。所以,我是真心实意来贵校报名,想从头学起,做个民国合格的老师。怎么,不会嫌我这个学生太老了吧?”
“哪里的话?琥璜先生这么看得起一师,是我们一师的光荣。”黎锦熙对那个高年级的同学说,“陈章甫,来来来,大家都来,为何先生鼓鼓掌,欢迎何先生!”围观的报名考生都鼓起了掌,掌声顿时响成了一片。
忙了一上午,黎锦熙才把报名表格汇总交到教务室,老师们顿时都围了上来,竞相关心着新生报名的情况。
“连琥璜先生这等人物都来报名了?”袁吉六拿着何叔衡的那份报名表,笑逐颜开,“一师这回,真是人才济济啊!”
黎锦熙清理着桌上厚厚的报名表格,说:“不光何先生,还有这个——蔡和森,去年考铁路学堂,作文考了105分,全长沙都出了名了!”他的手停在了下一份报名表上:“哎,这个也挺有意思,才19岁,务过农,经过商,做过学生,还当过兵,什么都干全了。”
“哦,还有这种全才?我看看。”孔昭绶刚要接过那张毛泽东的报名表,同在清理表格的方维夏突然一拍桌子:“漂亮!太漂亮了!哎,你们来看你们来看。”
几个人都围了上来,那是萧子升的报名表,表上的字简直是一幅书法作品。方维夏啧啧有声地夸着:“看看,看看,这是18岁的后生写出来的字!不是亲眼所见,谁敢信啊?”
黎锦熙看得也呆了:“哇,这手字,咱们在座的只怕是没谁能写得出来哦。”袁吉六捏着胡子,左右端详:“嗯,飘逸灵秀,有几分大家神韵,了不起!”
孔昭绶接过报名表,同样爱不释手,不住地颔首。他踱到窗前,望着碧空万里,校旗飘扬,他长长舒了一口气,似乎是在对几位同事说,又更像是在踌躇满志地自言自语:“咱们一师,有希望,大有希望啊。”
突然他转过身问:“对了,杨昌济先生还没有消息过来吗?”
众人都摇了摇头。
三
那位在一师闹了笑话的“向胜男”,一路跑回了陶府,跑进了陶家小姐陶斯咏的房间。擦着冷汗把领取考号的过程给一直等在这里的两位小姐做了详细的汇报。斯咏递给他一块钱,并吩咐他不许泄漏一个字。“是,小姐。”他答应着欢喜地接了钱,关上门出去了。
“向胜男先生,动手吧。” 等仆人一离开,斯咏就立刻兴奋地和警予一起开始合谋答卷了。向警予正要落笔,心里突然猛跳了一下,想:不知道那个擦皮鞋的家伙现在是不是也在答卷?
蔡和森这个时候的确正在答卷。在他身边,葛健豪与蔡畅正静悄悄地糊着火柴盒。蔡和森写完最后一个字,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然后收起笔墨,对葛健豪说:“妈,您休息一下,我来吧。”
而在萧家兄弟的租屋里,子升也正提笔凝神思考。萧三已经写了一小半,看到哥哥不慌不忙的样子,着急地催道:“哥,快写呀,我们还要去赶船呢!润之哥一会就要去刘三爹那里等我们了。”
刘俊卿的文章却很快就写好了,想到父亲为了自己能上学受的苦,他心里酸酸的,放好了卷子就到父亲这里来帮忙。刘三爹看到儿子站在他面前,忙问:“俊卿,有事啊?”
“没什么事。我,文章写完了。”刘俊卿说着,操起炸臭豆腐的长筷子。“哎呀,这哪是你做的事?”刘三爹吓得赶紧拦住儿子,“又是油又是火的,你快些站开,莫烫着了。”
“那,我帮你擦擦桌子。”刘俊卿伸手去拿抹布。刘三爹赶紧又抢了过来:“不用不用,俊卿啊,你这双手是写字的,怎么能做这些粗活?莫做坏了手!你饿不饿啊?要不要吃碗臭豆腐?”
“爸,我不饿。”“写了一下午文章,怎么会不饿呢?先吃一碗。”刘三爹装起一碗臭豆腐,放到了他面前,“吃啊,吃。”
眼看什么也插不上手,刘俊卿只得坐在父亲摊子旁边,吃了起来。
这时萧家兄弟提着行李来到摊前,萧三坐下看子升的文章,子升叫道:“老板,来碗臭豆腐。”读着文章的萧三忍不住挑起了大拇指:“哇,湘乡第一才子到底是湘乡第一才子!哥,我什么时候才能写出你这么好的文章?”
听见这句话,刘俊卿抬起头来,往这边看了两眼。他认出了子升,下意识地侧了侧身子,背向二人。
“行了,子暲,自家兄弟,还吹个什么劲?”子升全没有看见他。“哥,你是写得好嘛,就凭这篇文章,这回考一师,准是你的头名状元!”刘俊卿听到这话,脸色越来越难看,甚至微微扯着嘴角。
“子暲,状不状元先别管,也不知爹怎么样了。我先去买船票,你看好行李,润之那边我已经约好了,让他帮我们代交文章。他一会儿就到这儿来碰头,你把文章给他,赶快到码头,六点的船,别耽误了。”子升站起来说道。
“哥,知道了,都交代一百遍了,也不烦。”萧三答应着,看子升匆匆离去后,这时刘三爹端了臭豆腐过来,他随手将文章往摆在长凳上的包袱下一压,吃了起来。压在包袱下的文章的一角露在外面,随风轻轻抖动。刘俊卿一口一口,慢慢地嚼着臭豆腐,眼睛却始终盯着把被风吹动的文章。
“子暲,子暲,萧三少爷!”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正倚着桌子养神的萧三被一阵叫声惊醒了,他睁开惺忪的眼睛一看,正是毛泽东来了。
“怎么,梦见周公了?”毛泽东问他,“让我代交的大作呢?”“写了半天文章,跟着就收拾行李,一口气都没喘,我刚眯了一下眼睛。”萧三解释着,转身去拿起凳上的包袱,顿时傻眼了——压在下面的文章已不翼而飞!
“咦,我的文章呢?我明明放在这里的,怎么不见了?哎,这真是怪了,出鬼了?”两个人四下到处搜寻,哪里有文章的影子?
毛泽东问他:“你不会记错吧?是不是放在别的地方了?”“我就放在这儿,肯定没错!”萧三着急地问刘三爹,“老板,你看到有谁动过我的东西吗?”
刘三爹想了想,摇摇头,说:“哟,这我可没注意。怎么,丢东西了?”“两篇文章!我和我哥考第一师范的作文!没它就考不了!”
“文章?那东西谁会拿呢?挺要紧的?可是,这儿也没来过别人啊。”刘三爹说着,目光下意识地向儿子刚才坐的地方看去:刘俊卿早已不见了,摊子上留了一只空碗。
万般无奈,萧三只得听从了毛泽东的建议,把卷子的事情交给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