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大审判-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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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理所当然应该来。”顾师孟说,“早几天我来看望商先生和喻先生时就说过,中国驻国际法庭的法律代表团团长非梅先生莫属。我来看望梅先生,一是表达我对阁下的景仰之情,二是代表中央大学全体师生员工,向先生赠送宝剑一把!”
他的手向胡胜华微微一招:“请胡先生把宝剑给我。”
宝剑装在制作精美、一面镶刻着金色双龙、一面镶刻着金色双凤的深棕色皮质硬套里,显得十分华贵。
顾师孟从胡胜华手里接过宝剑,缓缓起身,从剑套里拔出锃亮的剑来,在空中连劈两下,刀光剑影,够威严的。他把剑插进剑套,然后说:
“这把剑是两个小时前,胡先生陪同我在东京一家商店买的。店里的宝剑有好几种式样和规格,我特地选购这把剑套上镶刻有金龙金凤的。龙,代表中国人,因为中国人是龙的传人;凤,表示吉祥如意。”
他正步走向梅汝璈,梅汝璈赶忙肃然起身。
顾师盂深情他说:“祝愿梅先生以中国人的深仇大恨和浩然正气,进行对日本战犯的审判工作,并祝愿工作吉祥如意,使审判取得理想的效果,从而提高祖国的国际声誉!”他双手捧着宝剑递给梅汝璈。
这时,在场的人一齐起身鼓掌,表示同样的祝愿。
梅汝璈向顾师孟深深一鞠躬,双手过顶接过宝剑,感情真挚他说:“古诗云:‘红粉送佳人,宝剑赠壮士’。可惜我非壮士,实在受之有愧!”
顾师孟说:“梅先生代表四万万五千万中国人和千百万死难同胞,为了和平与正义,含辛茹苦来到这侵略国家的首都,惩罚发动侵略战争的元凶祸首,是堂堂正正的名正言顺的壮士啊!”
商震插言说:“依愚见,天下之壮烈事,以梅先生身负之重任为最,梅先生不为壮士谁为壮士!”
梅汝璈把剑拔出,又高高举起来,发誓说:“我既受国人之托,又受顾、商二位先生如此情真意切之勉励,一定迎难前进,依法行事。为了维护和平与伸张正义,告慰死难同胞,不论付出任何牺牲都将在所不惜,绝不让战争元凶逃脱法网!”
他说罢,把剑插进剑套,垂直握在手中,向顾师孟、商震和在场的其他人各一鞠躬。
商震送走了顾师盂和胡胜华,又与喻哲行回到他的办公室,与梅汝璈和向哲浚进行交谈。
商震高兴他说:“梅先生是国内著名的国际法律专家,我和顾先生、喻先生都预料蒋先生会派你来东京的,也预料你这回是不会拒绝蒋先生的派遣的。”
这是商震对梅汝璈的透彻了解。四十六岁的梅汝璈,从美国芝加哥大学获得法学博士学位回国后,在大学教授法律课程近二十年。他耻于攀龙附凤,乐于淡泊明志。蒋介石任命他为立法院外交委员会主席时,立法院长居正三次登门劝说才勉强上任。三年前,蒋介石又任命他为司法行政部次长,他却婉言谢绝。但是,这回任命他为中国驻国际法庭法律代表团团长、首席检察官和首席法官时,他为了伸张正义,二话没说,肩负中国人民的重托,欣然受命来到东京。
在人的一生中,有种种快乐事和伤心事,不同身份地位的人,从不同角度去理解,就有种种不同的体会。按说,其中被提拔重用,应当放在快乐事之列的。可是,梅汝璈则不然,他除了焦虑就是担忧。他知道,迎接他的并不是歌舞升平的娱乐和井然有序的机制。临危受命,就意味着他的行动将受到世人的注目。摆在他面前的,是一条荆棘丛生的路。然而,职责和荣誉,不允许他有丝毫怯懦和动摇。
梅汝璈听了商震的一席话,感到知音难逢,也很高兴:“感谢商先生对我的了解。我离开祖国前夕,蒋先生接见我时,虽然一再叮嘱不要顶撞美国,不要顶撞麦克阿瑟将军,但想到有商先生和喻先生为我们撑腰,我欣然来了。今后,一定在两位将军的领导下,贡献出自己的一份微薄力量。”
商震说:“在东京,我们生活在非常狭窄的夹缝之中。为了祖国的尊严,只好忍辱负重。唯一的办法是暗斗,现在还要加上巧斗和智斗。麦克阿瑟这个人过于居功自傲,也过于专横。这一点,向哲浚先生一定深有体会了。”
“简直是飞扬跋扈!”向哲浚说,“我们肩负的任务的确十分艰巨,好在有商先生和喻先生掌舵!”他比梅汝璈小两岁,曾在上海从事律师工作近二十年。
喻哲行说:“向先生同样是国内著名的法律专家,有梅先生和向先生渊博的专业知识和密切合作,加上二位千金难买的正义感,一定会迎难前进,达到胜利的彼岸。今后,我们多通气,多商量。”
梅汝璈说:“今后我们一定多请示汇报,说到多通气,现在,我就汇报一个情况,美国来东京的法律专家竟有五十四人之多。”
商震一怔:“梅先生怎么知道的?”
梅汝璈说:“这次被任命为美国首席法官的费利先生,与我是芝加哥大学法律系同班同学,他听说我来了特地来看望我,在无意中说出来的。”
“我现在就向蒋先生报告,就说工作需要,请求再派三十名助理检察官、助理法官和助理审判官来。”商震当机立断,“请喻先生马上将这一情况告诉其他代表团。”
于是,各国争相增加助理人员;于是,形成了拥有五百多名法律专家参加的庞大的审判集团。
本来,在正常情况下,五百多名法律专家聚集在一起磋商,更能集思广益,把东京审判推向维护正义与和平的理想境地,可是,由于已经暴露出来的矛盾,却成了兵强马壮的两军严峻对垒! 5.审问天皇亲信的闹剧
妻子琼妮突然从美国来到东京,而且没有直接去最高总司令部,却在美国驻日本大使馆下榻,使麦克阿瑟意识到事情不妙。
琼妮比丈夫小九岁,是一个热情而又阴郁,严肃而又不失温柔的中年女人,虽然身体略显福态,但身上流畅的线条仍给男性一种甜美感。
麦克阿瑟接过琼妮打来的电话,马上驱车去美国大使馆。他突然悟出一个奥妙:不论男人和女人,爱情这东西多少带了点傻气和幼稚,促使你做出许多莫名其妙而又不可理解的行动。他这么想着,在大使馆三楼五号客房与妻子见面:
“你不是说,小阿瑟也来了,老保姆阿珠太太和家庭教师吉本斯夫人也来了,他们住在哪里?我去看看他们。”
琼妮的脸色很不好看,淡淡地说:“等一会儿,他们很累,需要休息。”她又挖苦丈夫一句:“人家可没有你这样精力充沛!”
麦克阿瑟狠狠瞪了妻子一眼,不过语气是和缓的:“别说风凉话了,不管怎样,我们是多年夫妻,亲爱的!还是住到最高总司令部去吧,那里的房间比这里宽敞,你对我有什么意见,到了最高总司令部再说。”
“我想住在这里,大使馆也欣然同意,马上安排四间客房给我们住。即使只给一间房子,我也愿意挤在这里。”琼妮越说越生气,“什么亲爱的!把感情作为一种手段,达到某种目的的人,可恨!玩弄感情的人,可耻!轻视感情的人,可恶!无感情而装着有感情的人,可杀!”
她一连在四个表示应该的“可”字后面,加上四个表示愤慨到极点的字眼,真可谓触目惊心。
麦克阿瑟明白妻子辱骂的是他的美国女秘书特曼娜和日本女秘书良秀子。他闷闷地吸着烟斗,听任妻子尽情发泄。
去年九月下旬,琼妮独自一人从美国来东京住了几天,因对两个分别读初中和小学的孩子不放心,便回美国去了。麦克阿瑟想起妻子临别时的那些警告的话,却是那样轻飘飘的,像云、像烟、像雾似的飘走了,竟没有在他心中留下半点重量和影响。
世界上有多少种人,就有多少种家庭;有多少种家庭,就有多少种酸甜苦辣咸。真是“百姓百家百种滋味。”
“一定有人给她写了信!”他兀自一惊。“是谁?”他摸不准,也不敢问。他思虑的焦点是怎样避开锋芒,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你们四个都来了,那就按照你的意见在大使馆安个家,我一日三餐吃在家里,晚上睡在家里,总该可以了吧!”麦克阿瑟的桀骛不驯变成了绕指柔,“你知道,我肩负的任务非常艰巨,工作千头万绪,往往白天忙了一大,晚上还要工作到十二点左右才上床。而你近年来又有神经衰弱的毛病,容易被惊醒,这得请你原谅,请你支持。”
琼妮毕竟是有文化有思想有教养的女性:“我一定像战争期间那样支持你和照顾好你的生活。”
“谢谢!”麦克阿瑟看看手表,“下午三点,在最高总司令部召开成立远东国际军事法庭的预备会议,只差二十五分钟了,我得走了。”
出席预备会的有各国军事代表团团长和参谋长,有最高总司令部所属国际检察局、国际间谍局、国际法务局、国际民政局、国际经济科学局、对敌情报部、对敌侦察部、笔译口译部、政治顾问部、宣传鼓动部和美国处理日本事务理事会等单位的负责人。他们都坐在主席台上。台下是十一国的五百多名检察宫、法官、审判官和三百多名工作人员。
下午三点,萨塞兰宣布开会,并请麦克阿瑟讲话。
麦克阿瑟情绪不那么好,但他有个特点,不管遇到怎样不愉快的事,从不影响工作。他望着台下黑压压的一片,对各国在法律专家的人数多少上与美国争高低,思想上有几分不悦。但木已成舟,只好自圆其说:
“原计划各国参加东京审判的法律专家不超过二十人,大概是大家想到我们的审判任务比纽伦堡审判任务艰巨,纷纷增加到四十多人或五十多人。从工作着想,这是好事。”
他接着说:“今天是一月十八日,远东国际军事法庭成立大会定于明天上午在市谷高地举行。现在,我任命基南先生为国际法庭首席检察官!”他带头鼓掌。
坐在主席台上的国际检察局局长基南、起身对台下一鞠躬。
他毕业于美国哈佛大学法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