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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他的国 她的宫-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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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也非故作强装般做作。

凤兮直直将此人看个彻底:“你是夏允?虎啸营夏允?”

夏允只觉那眸中幽明徘徊,心底一漏,遂力持镇定的任她看个明白:“正是。”

她只冷冷看着,不禁想到父亲此次孤军奋战,终战死沙场,全是因为镇国公统帅的虎啸营未能及时援救。可父亲身亡后,却由虎啸营将头颅送回?

那……那他……

凤兮回神,连忙奔出大门。

景门外,凤兮逆着光再度迎上那对深邃漆不见底的眸子。

那纯粹是出自一个男人的眼神。一个战功赫赫,功勋盖世,却被传嗜杀乖张的男人;一个连亡二妻,不好女色,被传暴戾好虐的男人;一个本该带兵援助父亲,却迟迟未到的男人。

镇国公,谈辛之。

第二章

谈辛之幽深冷然的眸光穿透的直烙进凤兮心底,令她冷汗透衣。初晨曦光,也被他炙热却凛冽的气所迫,躲于身后。

在十三黑甲铁骑的围绕中,在那俊傲仰头的白马之上,着赤金战甲佩剑、缁色大氅之雄健身躯微微前倾,以手轻抚马儿鬃毛,如画深眸却未离凤兮怒瞪的双眼、愤然的姿态、紧握软鞭的玉手,以及脚下那双苍青色绣鞋。

那马儿似是满足如此被抚,似是懒懒犹如初醒,不多会儿,在它一声呜咽后,谈辛之停了手,锐目直直望着凤兮上下打量,似看个透彻。

夏允随后而出,先行个下臣礼,便跨上一匹枣红骏马:“回国公,此女正是景凤兮。”

凤兮伫立良久,胸口□,惊喘间忘记了呼吸,手心腻腻的泛起冷汗。

谈辛之眼中的光自“景凤兮”三字道出便幽幽闪动,仿若用无形的指头掐住她的喉咙般,任凭如何挣扎都摆脱不了暗自浮动的气息。

凤兮胸中的燥意、恨意蹿升而起,紧握的拳头早已将令指甲嵌入肉里,掌心的痛却缓解不了心里的闷。

那双眸子,深不见底,即便时隔三年凤兮也绝不会忘记。

谈辛之瞧着有趣,眯着眸子沉默了会儿,唇角逐渐勾画出冷酷的弧度。

凤兮原本怒火丛生的眸子也随之沉淀到波澜不兴,声色凄冷,咬字清晰:“敢问镇国公,家父之身,现今何在?”

“啃噬尽了。”从那薄唇中所出低沉之音诚如其人般冷、呛,如此肆无忌惮,如此嚣张狂妄,如此漫不经心,听的令人心尖颤颤,似乎人命在此人心里一文不值。

或许军人早已习惯征战伐戮,人命草菅;刀枪染血,瞬息决定死生,也或许这便是他们生存的法则。可,用血腥包裹的功绩,用刀剑串起的功勋,对一个女子来说都是陌生的。

凤兮厌恶四肢在此时此刻的无助颤抖,厌恶被人当做利爪下的小兽,任凭虎视眈眈,就算挣扎是徒劳的,反抗是愚蠢的,也不愿在此人面前示弱卖乖,然而谈辛之不经意的态度隐露玩味,微眯的眼饱含嘲弄,对她的怒意视而不见,倨傲有之、自负有之,没由来的引起凤兮一阵烦躁。

她脸苍白泛青,心底紧了又紧,昂首回视,灿灿的双眸迸发着不屈坚毅:“多谢。此恩,来日再报。”纵使骨子里惧怕胆颤,她也不愿面上认输。

这话一出,谈辛之唇边勾起弧度的冷意,犹如刀刻,心中蓦然萌生了道不明的念头,一闪而逝。

却见他执缰微扯,□骏马鸣叫一声,抬蹄奔起,缁色大氅迎着橘色的天卷卷翻飞。

枣红与十三铁骑随后迎上,只留下尘土滚滚中,红衣少女纤细的身影。

凤兮不解心头徒留的狂跳是为什么,是惧怕?是胆颤?还是恨意?

或许都有,也或许是——慑服。

如若谈辛之乃阴险小人,因心虚之顾畏首畏尾,不敢登门,她或许会因此唾弃;可他如此坦荡,毫无在乎旁人之厌恶鄙视,肆意妄为间隐显狂放,却难让人以世俗之见将其束缚,只觉策马狂奔飞沙走石中的男儿本该不拘小节。

粗算起来,父亲征战一生,直到命丧战场才被追封为护国大将军。谈辛之不过从军七载,却已贵为镇国公。

或许,这世上本有种男人是令人闻风丧胆的,想必来日,奚朝外姓王中又可多添一人。

谈辛之杀伐战场、金戈铁马的故事令听者心惊。可以往,凤兮却总喜欢缠住父亲将此闺外故事娓娓道来。

谈辛之本出身农家,生来力大如山,十四岁被编入奚承军,十六岁便升为校尉。

九年前,异国蛮奴向奚朝进军,期间,谈辛之巧施连环,引敌入瓮,夏承军仅用三月便将其逼退,镇我声威,他也因此晋为忠武中郎将。

父亲称道:“此人有勇有谋,实为将才。”

七年前,蛮奴再犯,殇塞一役,奚承军、不败军为力挽这“一人守隘,万夫莫向”的军事要地,决议一主一副南北呼应。谈辛之做声东击西,帅旗下铁骑先断其后方粮草,后直捣黄龙,所到之处尸横遍野,并迎面斩下敌军主帅头颅,另敌军闻风丧胆,后晋为龙武上将军,而自此,便有十三铁骑便紧随左右,寸步不离。

一时间,奚承军声势浩大。

父亲笑然:“一将功成万骨枯。”

五年前,蛮奴野性不改,并结合了羌回一举进犯,与奚朝细作里应外合,先后占领刺淮、刺南二城。奚承军受命平反,却因阵前盛水江已遭羌回下毒,而导致死伤过半,奚承将军更是一病不起,军心涣散。

谈辛之一面派人寻觅良方并令大军严守此处,一面率十三铁骑绕险岭直攻敌后,先毁羌回祭祀庙宇,后擒拿首领父子三人,并斩杀于阵前,蛮奴遁逃。而后奚承将军因急病突犯身亡。此后,谈辛之晋为虎啸大将军,而奚承军便被编入虎啸营。

父亲唏嘘:“奚将军这一去,怕是再无人可挡此人野心了。”

三年前,被怀疑与蛮奴互通消息的前丞相奉素单无故失踪,蛮奴却在此时来犯,先下蛊毒后用巫术救治,借以迷惑边塞几城的民心,又捏造“天外飞石”之说意图颠覆奚朝统治。

随后,蛮奴结合了几大部落以“代天惩之”为号,与奉素单亲信把手的五城前后呼应造反,前蛮奴王趁此自封“蛮王”,任奉素单为开国公。

谈辛之领军平反,先单挑蛮奴王子将其斩杀,将头颅挂于阵前,以示军威。前蛮奴王大怒,却先后三次收到后方遭袭的假讯,阵脚大乱。

虎啸营趁势直取四城,并在第五城前捕获奉素单,当场短其手脚、挖目去舌。蛮奴四窜逃逸,其王被诛。而本定于前去接应的不败营,所到之处却只见尸骨如山。

父亲长叹:“我奚朝若是有人可以改朝换代,唯他,必无第二人选。”

凤兮不解:“凭着一己之力又岂可与奚朝泱泱国土匹敌?”

父亲忧愁不语。

自此,谈辛之被晋封为镇国公,声名远播,军威盖世,功勋卓越,以一人之势却足以与景门满门荣耀媲美。

如今一想,父亲当初的忧愁已经隐现端倪,谈辛之功高盖主,立下不世战功,这本是神话,却也是事实。

乱世出英雄。

对于此人,凤兮虽恨意迸发,却也有期盼,期盼沉疴腐败的奚朝历史,终有一日会被改写。

翌日,景门早备好的宽大棺木中终放进了景如山干涸的头颅,红柏为料是景如山生前吩咐的,他死后家中一切照办。可算算日子,祭日、头七已过,百日又未足,却不知此时的景门所办丧事以什么说法。

无子送终,如何送纸?

无人登门,何来吊纸?

磕孝头、批榜、入殓、送行、出殡,也独缺一人——景凤兮。

大娘哭泣过力,几欲昏厥,任由下人搀扶勉强立着不肯回房。

二姐景宝芝不耐的高声谩骂:“贱丫头,父亲才死就尊卑不分,连他最后一面都不肯来见,不肯来送!我景门得此一女实乃不幸!”

姨娘冷眼望去一眼并不做声,仿若此时悲伤的气氛感染不了她,也仿若是与她不相干的陌生人家大举丧事。

一记冷笑后,姨娘转了身望着日头眯眼哼道:“该来的总会来。”

管家景叔心忧的再去请,终于在第三次踏足凤兮院时,迎来了已误吉时的景凤兮。

对对凤钗,满目环翠,盈盈耀眼,锦绣红衣,层层交叠,拖长的裙摆逶迤摇摆。

眉如云,眸如潭,唇似血,漾着诡异的笑。

凤兮素手蔻丹,紧握软鞭,一路行来,足踏苍青色绣鞋,脚下不疾不徐,步步果断踏实,不见步履沉重,也不见满腹悲伤、臂膀颓废。

景叔看的呆愣,晃了晃神忙疾步上前拦住:“四小姐!使不得啊!”景叔冷汗淋淋,生怕固执倔强的凤兮作出大逆不道的事。

凤兮敛眉:“父亲生前未见到凤兮得觅良人,今日凤兮便嫁了去,换得父亲瞑目。”

不顾景叔的拦阻疾步至前院,在二姐的惊呼声、大娘的哭闹,与姨娘的惊诧中,凤兮跪于棺木前“铿铿铿”磕头三声,额头顿红淤血。

“凤兮今日就嫁了!父亲一路好走!”

二姐怒极上前就要霍她一巴掌,却被一手扯下拽倒在地,将尘土吃了个正着,二姐“呸呸呸”级声,气的脸色涨红,双目圆瞪。

“你个贱丫头!你反了你!父兄尚未下葬,你就喜服穿戴,急着要嫁哪个登徒浪子!你就是巴不得快点脱离景门啊!”

凤兮冷的甩过去一眼,站起身抓起把纸钱朝天撒过,手执软鞭“嗖”一声抽扬,扬声道:“今日我景凤兮便嫁与孤魂野鬼,我发誓来日必拿回我景门荣耀!”

满目纸钱纷纷飘散,缓缓砌落一地,却在她手中软鞭飒飒挥洒之下,卷带又起,掀起层层浪云。

众人只见在漫飞的冥纸中,一身穿喜服少女英英飒爽的挥舞,赛雪肌肤衬映着唇间一抹朱红,如饮血般惑人。

芸芸纸钱的“簌簌”声,似是悲鸣、似是快哉。

白纸、红衣,丧事、喜事其奏,寂静的院落便只闻众人的惊喘声、软鞭的击打声,与少女的吟诵声。

在天旋地转间,朗朗的“等我,凤兮、凤兮……”殷殷晃过,声声在耳。

是谁、是谁在唤她?

凤兮动作矫捷,脑中却不由自主翻转与奚云启有关的往事,任由嘲讽凄苦的笑震荡在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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