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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昙花梦-第9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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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干净,这点做法不符合客观现实。因为此贼若在墙外拔,肯定要站在同伙的肩膀上。童家
巷虽然比较僻静,但在十点左右,巷内肯定还有少数行人来往,所以不能那样从容。拔得那
么干净。那一定是在墙内拔的。而目是站在短短的竹梯上面拔的。因为朱家有个短竹梯,经
观察,草丛里有两个半弧形的梯脚痕迹。由于被前面的一双足印所迷惑,因而容易忽视了后
面草丛里的梯痕。严组长在半夜勘查,视线不明,这点忽视是有可能的。由此可见,前面这
一对足印,是由梯上跳下来的。
  第二点,也是最关键的一点,我们从窗户的玻璃破片中,分析侧面的纹路,从外面打进
去,靠外面的纹路是垂直,靠里面的纹路是弯曲;而从里面打出去,靠里面的纹路是垂直的,
靠外面的纹路是弯曲。事实证明,里直外弯,我们断定自产玻璃是被人从里面打出去的。这
是物理上的力学原理,是铁的事实,无可否认。
  由以上两点,可证明此贼已事先掌握了大门和房门的锁匙,因此制造假像,迷惑侦查人
员,使之发生错觉。
  严组长听了,恼羞成怒,他打断我的话,高声问道:“那桌上的两根鸟毛,又怎么解释
呢?”
  “不要急,这就是你第三点的错误判断。”我转过头笑对关天平组长说:“关副组长,
请你把那两根鸟毛拿来。”
  关副组长郑重地从笔记本里拿出两根鸟毛递给我。
  我拿着这两根鸟毛给大家看,说:“这就是严组长发现的两根鸟毛。他根据窃犯做案后
在现场上留下岛毛这点,断定是川帮搞的。的确,一部分川帮有这样的规矩,窃犯刘唐也懂
得利用鸟毛来嫁祸川帮,转移目标。但刘唐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只懂得皮毛,不知其中的
奥妙。要知道,四川的惯窃分为东南西北派,其实做案后在现场上留下鸟毛的只有川东这一
派。这一派地区包括:重庆到巫山,顺长江流域各县。这派的黑道人中,每做一笔‘生意’,
都会留下两根鸟毛在现场上。他们这样做法。并不是寄简留刃,也不是故意留着标志,而是
纯粹从迷信观点出发。但是,他们所留下的毛只有一种,就是鸽子的毛,所放的地点是在高
处,一般都是放在橱子上面,而且放得十分隐蔽,绝对不会放在桌上,因为那样的位置太明
显了,他们不会那么傻。他们的原意是求神的庇佑,希望做案后,平安无事,‘远走高飞。’
因为在鸟类中,鸽子飞得高,也飞得远。但是,这两根鸟毛据夫子庙‘养闲斋’鸟铺柳老分
析鉴定,和窃犯刘唐的供词证实,是鹧鸪的毛。古语说:‘一个山头,住着一只鹧鸪。’这
说明鹧鸪这种鸟老是呆在原地不动,死也不肯离开。按照这样意思,他们偷后,死呆在那里
怎么能够脱身呢?而且鹧鸪叫的声音是:‘行不得也,哥哥!’得手后,行不得,岂不是坐
以待毙吗?刘唐一清早却找到这样倒霉的彩头,凑巧得很,他终也行不得,马上被捕!”
  我的话音刚落,全场哄堂大笑。
  我又接着说:“严组长所捕的‘飞毛腿’刘行三,是四川阆中人,他的师父是剑阁赵振
飞,外号‘巴山夜鹰’,属于川北这一派,他的行窃作风与川东不同。刘行三去年行窃,判
了一年徒刑,才释放回来不久。昨天晚上他没有出洞,而在他的姘头宋珍珠家里。宋珍珠的
男人黄天豪是中央武术馆拳师,这两天他因公到上海去。黄天豪是湖北均县人,武当正传,
拳术高超,假使刘行三的奸情被黄天豪晓得,他还有命吗?因为这个原因,刘行三死都不敢
说出真话,所以吃了许多苦头。这叫做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这次大家到刘行三家里搜出
的金镯子、金戒指总共三两七钱,后面印有‘宝光楼足赤’字样,其实不是朱家的赃物。现
在已经查明,这批赃物是城南船板巷五十六号丰记关东参行老板李成新家里被窃的金器。此
赃原封未动,可能现金两千元被他花光了。四川北派有个特点:‘兔子不吃窝边草。’所以
飞毛腿刘行三始终没有在本区做过案。干我们这一行,易懂难精呀!”
  这时,严组长叉着双手,站在柳荫下,背倚树干,嘴唇紧抿,眉头微皱,其内心的滋味
可想而知。
  夏总队长对我这场具说服性的分析感到十分满意。他对众人赞道:“程队长对全案分析
既有科学根据,又有江湖诀窃,不但破了朱家大窃案,而且解决了误抓飞毛腿刘行三的问题,
一箭双雕,实在难得!”
  他又兴致勃勃地对我说:“想不到你在短短的时间里,能够掌握到黑道中各门帮派体系
和习性这是不容易的,刚才这段江湖诀窍究竟从何得来?”
  这句话触动了我的心事,想起了我的师傅不得意的一生,慨然答道:“是五区队的刑警
缪子厚教我的。人家都叫他缪老头,外号‘三朝元老’,他当了四十多年的探员,对江湖黑
道的各帮各派的内情都十分熟悉,不但洞悉各省惯窃的习性,而且掌握各地区惯窃的诀窍。
他有惊人的记忆力,分析能力很强,对全京的惯窃了如指掌,每个惯窃的落脚点和有关系的
人,他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但是他的脾气很怪,个性很强,与人落落寡合,大家都说他‘孤
独老’。他非常保守。他有一套真本领,但是他从来不肯透露内中的秘密,一向不吭不响,
始终守口如瓶。我认为,造成他这样的保守性格,有他的原因,因为他始终不得意,所以对
上级抱有抵触的情绪。他说,干了四十多年,经历过军阀、民国、敌伪至今,确实是‘三朝
元老’了。但始终还是一个探员,连个组长都沾不到边。人家瞧不起他,认为他是废料,因
此自暴自弃,外表更加颓唐。有时他在紧要关头,受了刺激,按捺不住,也会露出一两手,
但是得手后,马上深藏谷底。其实,在他的脑子里埋存着一本精装的《黑道大全》。我认为,
他的本领远远地超过了我们刑警中的‘四大金刚’。
  “我是在一个偶然的机会发现了他的真才。当时在五区队实习,一次,该地区的碑亭巷
发生一起大窃案,从挖洞、行窃的技巧,和被窃现场的痕迹,经过本队几个权威的组长和精
明的探员综合判断,认为这个案子肯定是徽帮神偷安庆铁机子偷的,队长也同意这样的看法。
却见他站在角落里,背倚大柱,双手叉胸暗暗冷笑。由于好奇,我挨近他的身旁,悄悄地问:
“你的高见如何?”
  “他看我是新来的,而且平常很尊敬他,便以不屑的神情对我说:‘这批人自命不凡,
简直是胡猜。’他就根据种种事实,证明是常州包汉三偷的,最后,他通过巧妙的办法,把
包汉三逮住,破了此案。
  “我很钦佩他,尽量想法接近他,更加尊敬他,终于拜他为师;他也尽心尽意地教导我。
他家庭经济很不错,喜欢喝酒,酒后他的话就多了,其中所说的多半是黑道中的精华。我经
常陪他喝酒,他在年轻时读过不少古书,席间他谈古论今,很有独特的见解。有一次饮酒间,
我恳切地对他说:‘我想把你的真才和所受的委曲,原原本本地向总队长反映,我想总队肯
定会重用你的。’
  “他听了之后,以非常认真的态度对我说:‘你想这样做,我就跟你脱离师徒关系!’
接着,摇晃脑袋,叹一口气说:‘少不如人。今老矣!无能为也。’”
  总队长听了我这段话后,不胜感慨,他意味深长地说:“‘野有遗才。当政者之过’,
我是有责任的,不过他的孤癖也误了他的前程,实在可惜!但是你能发现他的真才,虚心向
他学习,得到他的真传,这是很难得的。”

  柳素贞听到这里,深有感触地说:“二百五十两黄金大窃案的侦破过程,给我很大启发。
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窃犯在行窃中制造的许多假像,使人觉得扑朔迷离,蛊惑人
心。我们在侦查中,稍为大意,就会走入歧途,破不了案。”
  杨玉琼也慨然说:“这个案件破得太妙了!由一块玻璃,两根鸟毛的奥妙,我联想到刑
侦这门学问真是无穷的,我自惭这方面的学识太肤浅了!”
  柳素贞忽然兴趣盎然地问道:“科座,方瑶琴以后有没有跟叶竹青结合?”
  “你们猜呢?”
  杨玉琼水汪汪的眼睛一门,顽皮地笑说:“科座当红娘,哪有不成功之理?”
  “科座,那你也给玉琼做个红娘吧!”
  “鬼丫头,我非撕破你这张嘴不可!”玉琼伸手吓唬素贞,素贞赶紧别转脸,两人笑作
一团。
  “枇杷不多了,把它吃完吧!”程科长把盘子端到她们面前。
  她们停止扭、笑,说声“谢谢”,就剥起枇杷。程科长也剥了一粒枇杷放进嘴里,当他
吐出核子后,就回答柳素贞提出的问题:

  事过两个月,正当秋高气爽的季节,有一天方瑶琴和叶竹青两人特地到刑警队部,热诚
邀请我到他家中作客,原来他俩已经结婚了。他俩的香巢就在童家巷二十七号。
  到了当时的朱家,虽然庙宇依旧,而菩萨已非,触景生情。我想到朱文彬,不免有人世
沧桑之感。
  那天,这个房间布置得焕然一新,一派新婚的气象。方瑶琴满脸笑容,益发艳丽;叶竹
青英姿清爽,容光焕发。两人待客十分热诚,执礼非常恭敬。酒席特意设在卧室,三人相对
谈心,亲同一家人,宾主都异常轻松欢畅。
  饮酒之间,经他们介绍,才知道朱文彬自愿把童家巷二十七号房屋,连同所有家具,全
部赠予他俩,并给三百两黄金以补偿方瑶琴失误五载青春的代价。
  酒残席散时,方探琴特地泡了一杯香茶送给我。我双手握着茶杯,漫步房中,举目测览,
无意间在写字桌的玻璃板下面,看到正中间排着一张朱文彬的六寸彩色相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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